乌里温人的军营中,大萨满的帐篷是最高大,也最奢华的一顶。他们崇奉大萨满,甚至超过了对酋长的尊崇。说起来也很容易理解。大萨满是唯一能涉足灵界的人,与先祖之灵沟通全靠大萨满。酋长不过是最能打的带头人,由各个大王坐在一起选出来的。大萨满却只有一个,师徒代代单传。
完颜宗隽带着裴寂来到帐篷外,恭敬地对账外卫兵一低头:“我带裴将军来了,请通传一下。”
大萨满的卫兵非常骄傲,就算面前站着的是酋长第八个儿子,也丝毫没有逢迎的意思。他瞧瞧裴寂,漠然点点头,说:“在这等着。”然后一撩帐门进去了。
裴寂打量了一下四周,大约有百人左右的卫兵守在帐篷附近。这点人,如果他真打算杀,简直不够热身的。刚才一路从军营正门杀进来,斩杀的乌里温士兵怕不有好几百,还都是人马披甲的重骑兵。眼前这些卫兵虽然也穿着重甲,手持大斧和狼牙棒,但裴寂并不认为靠他们就能阻挡自己。
考虑之后,他决定给大萨满留一点面子。万一真如完颜宗隽吹嘘的那么厉害,大萨满就不可小视。能借用各种自然灵的力量,在战斗中一定非常难缠。
没过多久,卫兵一撩帘子又出来了。“大酋长叫你进去。”他瞧着裴寂说。
裴寂迈步就走,完颜宗隽也想跟上,却被卫兵拦住。“讹鲁观,”那卫兵粗鲁地挡住去路,“大萨满只让裴寂一个人进去,你在这里等。”
作为皇帝的第八个儿子,完颜宗隽的身份无疑比一个小小卫兵要高。但在这里,他毫无置喙的余地,只能顺从地退下。
“进来。”卫兵再度对裴寂招手。
从外面看,大萨满的牛皮大帐固然很大,但也就是方圆十丈左右的感觉,并没觉得很夸张。但走进去之后,裴寂陡然有种眼前一宽的感觉。这大帐内竟然空旷得惊人,几乎可以用“辽阔”二字来形容,方圆何止百丈!
“很大,对不对呀?”
一个干瘪皱缩的老头拄着拐杖,张开没几颗黄牙的瘪嘴对着裴寂发笑。他的声音干枯嘶哑,如乌鸦的啼叫,带着不祥之感。此人衣着华贵,卫兵对他也很尊敬,不出所料的话,他应当就是大萨满。
“裴寂带到。”卫兵对老头恭敬地低头行礼。
“行了,你们都出去吧。”
老头一句话,守在帐篷里的几个卫兵也跟着离开了。大帐里原本还有些端茶倒水整理打扫的侍女,闻言也都退出帐篷。一阵脚步声之后,方圆百丈的大帐变得空空如也,简直可以跑几匹马。
裴寂无心跟老头闲扯,上来就直奔正题。“茱苓在哪里?”他握紧了剑柄,准备谈不拢时立刻行使武力。
老头笑了笑:“说实话,我很好奇你们之间的关系。我感觉,你和那个小女娃之间有种古怪的联系。是不是这样?”
裴寂懒得搭理如此愚蠢的问题。“茱苓在哪里?”他抽出巨剑,“我问最后一遍。”
“啧啧啧,”老萨满吧嗒着瘪嘴,“总是这样。急躁啊,急躁得不行。我见过很多你这样的年轻人,上来就直奔目的。但我得告诉你,最短的路往往并不是笔直的呐。你想见到那个小女娃?那么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收留她吗?南朝送来那么多女人,我一眼就在几千人里看见了她,你以为这是碰巧了吗?”
如果面前站着的是个普通人,裴寂绝对不废话就砍过去了。先打翻在地,踩住了脸再慢慢问话。但眼前这个老头让他摸不清深浅。照理说,大萨满应该没什么战斗力。他老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脸皱得像树皮,拿根拐杖、手都不停地抖。但直觉告诉裴寂:这人不可小看。一剑砍过去会发生什么,真的没有把握。
摸不清深浅也决不能示弱。“我耐心有限,”他威吓道,“如果你想装神弄鬼,我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玩。乌里温族就你一个大萨满?我倒是想知道,要是你被砍了,乌里温一族会有什么反应?”
“先祖之灵与我同在,”老头笑道,“除非我愿意,否则不可能被杀死。”
“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
“先祖之灵告诉我,那个名叫茱苓的小女娃是一把钥匙。”
“钥匙?”
“对,有一道门,早在上古时代就已经被封印。据说门里面藏着强大无比的力量,只要得到那力量,就能将这片大地的命运握在手中。而茱苓这个小女娃,就是打开这道门的钥匙。”
“所以你现在得到钥匙了?然后呢?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老头瞧裴寂的目光就像瞧一件人形宝贝。“因为这把钥匙本身也被封印了,”他裂着没牙的嘴怪笑,“而你,正是揭开这封印的关键。”
裴寂感觉自己的耐心已经消耗到了极限。“茱苓在哪里?”他举剑向大萨满逼近,“不要跟我鬼扯这些有的没的。如果你不愿意坦白,我可以砍了你的脑袋,然后用一些其他小办法从你脑浆里把答案榨出来。通常我愿意选择不那么残酷的办法,但如果你坚持要卖关子的话……这可是你自找的。”
“噢噢噢,”大萨满摇晃着拐杖,退后半步,“你想见到茱苓?她就在这里。”
“在哪?”裴寂环视四周,“我没看见她。”
“她一直都在这里。”
大萨满举起拐杖,在空中画下一个奇怪的符号。裴寂感受到了灵力的波动。精气从风中被剥夺出来,沿着符号划下的轨迹燃烧,亮得刺眼。大帐篷里原本有一层淡淡的烟气,起初裴寂以为是中央那蓬篝火的缘故,没怎么放在心上。但刚才大萨满这一划,烟气竟然随风散去,露出了……茱苓。
确切地说,水晶一般的茱苓。
裴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短短几天之前,茱苓还是个鲜活的人。会说话,会走路,和他一起坐在万花楼的屋顶上看过月亮。而在他眼前,茱苓变成了一尊凝固的雕像。她的皮肤、肌肉、骨骼都变得透明,血液也成了极其浅淡的苍白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