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梨睁开眼睛，细长的睫毛扑扇，眼前狭小的空间被灯光打亮，喉咙干渴得有些难受，她下意识呼唤道，“阿晴，水……”
“好的，小姐。”不锈钢水瓶中的姜茶被倒入瓷杯，礼仪老师将少女从座位上扶起，杯子递上。沫梨捧着杯子，热茶的余温顺着手心传递到胸口，驱散的寒气让少女打了个喷嚏，这才发现毛毯之下自己姣好的身子半露，什么也没穿。她瞬间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这又是被魔物裹挟走了么？”少女苦笑，“记忆的最后，一个漂亮小姐姐碰到了我，之后我的视野里便是无垠虚空，现在想来，她应该是魅魔吧？”
阿晴点点头，沫梨环抱着腿缩在座位的角落，身上的寒气再重，也比不上内心中的冷霜严酷。她啜了口热茶，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眼神黯然道，“我对不起她。”
自己恢复了意识，那只魅魔便是去了死海。
“它是咎由自取。”重新为沫梨添上一杯茶，阿晴面无表情道，“如果不是想对小姐不利，触碰到小姐的身子，她也不会被影附，小姐不用在意。”
沫梨苦涩地笑了笑，权当接受了阿晴的劝解，她伸出手，心随神动，小小的火花在掌中绽放。
每次影附魔物后她都会有所获得，这次想来是拿到了魅魔掌控火焰的力量。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她伸出手指戳了戳一指心大的小火，有些凉，想来热度甚至还不如体温高。
沫梨抱住腿，将苍白的脸埋进毯子，“我总幻想着能像梦中那个破袖的男孩一样，即使力量不强，在危险之前，也能够有勇气站出来保护身后的人，无论是奶奶还是其他人……现在想想，我能做到不遇到危险不拖累别人，就已经是在帮助他人了。”
昏迷前最后的记忆中，那位为了保护自己的学生被魅魔和莫烨一个一个打倒，无能的自己只能干看着对方两人近身，却什么也做不到。
“对了，那些受伤的同学都怎么样了？莫烨同学又为什么要带着魅魔袭击我们？如果关于小乞丐的事情他有怨言，我可以向他道歉，为什么要牵连其他人？”她的语气有些愤怨，“对了，还有表哥呢？我这次影附，所有目击者他应该都用墨磅打理好了吧？”
“关于莫烨的事有些长，我们在回去的路上慢慢谈。至于如霆少爷，他确实是去封口了。”阿晴在心里补充一句，不过用的不是钱。
咻！
莫烨往前一扑，背后射来的子弹轨迹在空中弯折，擦过他的后脑勺扎进旁侧的木墙里，如果不是因为听到枪身后的本能反应，这枚子弹已经把他的脑袋破开瓢。
莫烨将声音沉到腹部，不满囔囔道，“老子对那个小姑娘什么也没干，你干嘛一直追着老子不放？把那娃娃丢在雪里，你就不怕她冻死么！”
“我家表妹的事情不用劳烦阁下关心，她已经有专人看护。”小巷的拐角处，追击者的脚步和他的话语一般不急不缓，任凭莫烨怎么奔跑也无法甩掉。
钟如霆轻笑如春风，“听闻切诺比先生是洛特城的两大毒枭之一，实力非同凡响，本想和阁下好好切磋一番，却不知为何一再逃避呢。”
真正的切诺比想来已经被你当成杂兵杀掉了好吗！
得亏跑得快要不然自己这个真货就要被当作假货埋进土里了好吗！
莫烨腹诽两声，面对钟如霆却根本毫无办法。姑且不提自己不能用如身份证明一般的柯尔特二式还击，对方永远躲在街道拐角后面，除非自己也掌握有相同的技能，才能正面抗衡。
莫烨曾经听王可吹牛时说起过，各个学派的学者们为了提高自身射击的命中精度，始终不懈地钻研适用于本学派的提升方案。瞄准对于精于感知的猫派来说一直都是强项，但为了精益求精，他们开始开发脐轮，加强近身作战的同时利用脐轮对肉体精确的掌控能力，减小身体颤抖带来的射击误差。而蛇派，除了利用各种感知提升类的魔药加强自身外，还会在子弹上抹上鹿油，不知道蛇派们有没有往油里加料，但望鹿神保佑，终归会有些玄学加成。对于从未考虑过直接命中敌人的熊派来说，更强的火力覆盖，更大的爆炸波及才是他们所爱，于是他们开发出了火炮用的开花弹与重型散弹枪。
至于精英作战型的狮派本身就有极多种作战方法，他们七轮中的本轮是心轮，辅助用的第二轮一般会选择强化势的腹轮或者强化肉体的脐轮。精于腹轮的猎人能够用势强逼对方与自己进入对峙，用决斗的方式必杀对方，而脐轮的掌控者会利用对肉体的高度掌控使出枪械的花式技巧。
这便是枪斗术。尽管之后被猫派学去，但狮派才是此道的精通者。子弹拐弯在其他学派看来不可思议，在枪斗术中只能算中端技巧，扣下扳机时手臂抽动甩动枪支，利用附加的离心力使子弹的弹道划出弧圆。
尽管在飞地没有狮派，莫烨却也见过枪斗术，那是一些枪手用于表演的花哨技巧，祖父踩着他们的尸体，评价说子弹杀人求的就是最短最快的直线路径，让子弹绕路是在耽误效率。
莫烨没和那些使出枪斗术的通缉犯们直接对峙，祖父说对于此刻的他来说难度过高，所以他相信祖父，认定枪斗术只是细枝末流，难登大堂。
莫烨蹲下身，划出一道抛物线的子弹越过他的头发落进他面前的雪中，他这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枪斗术面对祖父大开大合的打法确实无力，对于自己这般的菜鸟来说，却是有些恐怖。
没人喜欢面对可能来自于四面八方的子弹。
翻过破旧天窗，莫烨又逃回到虫穴上方的仓库里。在仓库外他看见了数十个躲在墙壁后面却被人正面爆头的尸体，莫烨没有点数尸体的数量，也没有去翻看他们之中勒斯和切诺比是否都在，他只知道再不跑快点，自己随时都会加入他们。
莫烨知道钟如霆可能很强，却完全没想过他会厉害到这般程度，他所感受到来自对方的危险信号虽然远不如祖父和老赌鬼，却也高于洛特城里少数的高手应锡。非要相比，钟如霆让自己感受到的威胁，应该和叶铭影老师相当。
可测，却不可攀。
面对这种人不讲理的追杀，只能跑。
莫烨从天窗落下，双脚着地发出一声轻响，三发子弹循着他的方位破开木门，贯穿门后直径两米的谷堆，扎穿仓库后的木墙，不知道飞去了哪。
莫烨趴在地上喘了口冷气，对着仓库外的追击者大喊道，“你追老子到底图的是啥？！你难道是怕你家表妹被老子看光裸体以后嫁不出去，来杀老子灭口吗！老子老实告诉你，摸爬妓院几十年，什么样的身体老子都见过，你表妹那种小嫩瓜一点也不好看。”
说着有些违心的话，莫烨四肢着地一路往地穴的路口爬去，同时逐渐加大音量，尽量让对方觉得自己没有移动，“告诉你！想把老子抓回去，搞包办婚姻娶那女娃娃老子奉陪！但想要老子的命，滚去排队摇号吧！”
噗！对方枪响了，莫烨身子往侧面一倒，子弹划过天窗砸进他原先所在位置的土里，钟如霆幽幽道，“大姑娘到这年纪还没人追也怪丢人的，如果有人能去把我们家那朵月蔷薇追回去我随时欢迎，譬如说我就挺中意你这幅面貌的原主人。”
“不过遗憾的是，我追杀你的原因不在于此。”钟如霆一脚踹中木门，破败的木门宛若被火车撞飞一般高高飞起，和扭曲的钢制横栓落在地上，溅起漫天的木屑与尘埃，“等一等我再慢慢说给你的尸体听。”
他环顾了一圈仓库，却发现猎物不在此处。循着斜坡来到一处地穴，四周围躺倒着无数虫子的尸体，王虫巨大的身体破开，绿色的体液流得到处都是，昂贵的皮鞋被染得变了颜色，钟如霆不以为意，来到又一扇被封住的铁门前，他眉头轻皱道，“门拦得住贼，拦不住猎人。”
“哈哈哈！”门里传来狂妄的笑声，“你不要再逼我，要不然你会后悔的！”
莫烨在炼药室中来来走走，拿起一切看起来很危险的东西往炼金釜里倒去，浓稠的液体一会儿变绿，一会儿又成了紫色，再过不久化作了五彩斑斓，合金制的釜体在腐蚀中发出悲鸣的声响。
莫烨手和脚在动，嘴却也没停下，“如果我能侥幸离开这个密室不死，一定要把那小妮子的裸体画好，贴得满城都是！”
砰！铁门突然起了一个大包，发现自己一脚没破开这破门，钟如霆蓄力，而后又是一脚，精工细制的皮鞋在冲击中变成了皮花，铁门也进一步扭曲变形。
钟如霆面色如常道，“放心，你没这个机会的！”
“哈哈哈！我说的是如果！虽然唯一的进出口被你堵住了，但事情总会有万一！”确认东西加得够多了，莫烨封上炼金釜的主门，回忆先前飞地里的一幕。
小城里的药铺突然爆炸，整栋小楼瞬间化为瓦砾，爆炸的原点是自助炼药室，救险的猎人询问在场的目击者爆炸原因，浑身冒着黑烟的祖孙二人接受调查时，始作俑者的祖父喷了口烟，悠悠然道，“因为缘分。”
莫烨闭着眼睛将炼金釜上的铭文全部划亮，釜体左右晃动着开始颤抖，莫烨觉得差不多了，留下最后的发言。
“小子，老子切诺比记下你了！把我逼死在这里算你了不起！等老子变成怨灵以后再来找你！还要把你表妹的裸体画贴得到处都是！”
莫烨深吸了口气，旋即转身往自己来到地穴的入口跑去，当脚踩着木梯抵达废屋时，下方的烟火彻底绽放开来！
轰！
地基塌陷的废屋倾斜，大片大片的瓦砾抖落，莫烨知道凭着钟如霆的实力，他绝不会死在这次爆炸里，他所达成的目的也不过是摆脱对方的纠缠。
现在的情况不容许他再耽误一分一秒！那个姑娘有危险！
莫烨没注意到的是，在他离开时，在方才爆炸裂开的石灰墙体中，一具死去许久的尸体手臂从缝隙里滑了出来，无力并腐烂着。
“不，不要啊……”女孩无力的趴在地上，雪白的衣服上是大片大片被毒药腐蚀的洞眼，她的一只手臂和腿被身后之人扭断，此刻的凌铃只能绝望地用手扒在雪中往前爬动，眼中噙着泪水，本能地呼喊道，“大哥哥，大哥哥，你到底在哪里……快来救凌铃啊……”
“放弃吧，莫烨不在学院中，你是无法让他救你的。”叶铭影一脚一脚踩在雪地上，他想不到目标居然如此有毅力，凭着一条腿和一只胳膊居然一路从医护楼三楼爬到了门口。他抬起腿，猛地下脚踩断女孩另一只腿细小的腿骨，在女孩绝望的哭声中，叶铭影用脚将凌铃翻了个面，炼金狙击枪的枪口探入女孩的樱桃小嘴中，挑开小舌直抵喉心，“再给你一次机会，被藏起来的蚯蚓肉到底在哪里？”
“凌铃，凌铃不知道……”女孩大哭道，“爸爸的东西他一直都是保密的，凌铃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凌度早就死了。”叶铭影歪过头，“这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不，凌铃不知道！”凌铃拼命摇着头否认道，“爸爸他没有死！大哥哥他只是嘴和身子笨了一点，爸爸分明没事，他却表现得和爸爸死了一样……爸爸他没事的，会没事的……”
女孩的悲鸣没能引起叶铭影的丝毫同情，他章鱼般的眼睛在肉瘤中转了两圈，看着女孩身侧不断抖动，发出呜呜声的麻袋，心想自己终究没有来迟一步，莫烨如果来了反而还不好办。看着女孩腿上被血染得通透的过膝白丝袜，叶铭影心道对方也是真会打扮，他早早就失去功能的下体居然也有产生反应了的感觉。
他有些想把脚底下这女孩扒个干净，虽然下体没用了，但他至少还有手和嘴……
叶铭影猛地摇摇头，心道自己差点也和莫烨和沫梨一般沦陷了。他挪开脚，而后踩在女孩的小腹下侧，面无表情道，“再不说的话，我就用死力了。”
“等一下！”刚刚跑进学校的大门，莫烨手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地摆摆手，看到期待许久的救星，女孩绝望的脸上又浮现出了希望之光，“大哥哥，你终于来了……”
“小心！”莫烨猛地拔出左轮手枪，指向两人所在的方向，一步一步往前踏进，“叶老师你……”
“不要过来！”叶铭影警告道，却发现自己的课代表依然还在往前，忍不住叹了口气，架起狙击枪，肉瘤与枪体融合，毒液填入弹仓，而后扣动扳机。
咻！
被气包裹的子弹正中莫烨的胸口。
嗞嗞的腐蚀声中，莫烨往后倒去，难以置信地看着叶铭影，发现对方的目光依然深邃，瞬间明白了一切。
“呵，叶老师，真是败给你了……”
莫烨倒在雪地中，凌铃绝望的呼喊声响彻天空。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