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无人的废城区中硝烟气味弥漫,被铅弹砸烂的残垣断壁后,受夜火家族雇佣的下属们刚从上一轮狂风暴雨般的弹雨中缓过神,从掩体后方探出脑袋观察情况,骤来的子弹击碎了其中两人的脑壳。
擅长夜视的猫派将对面的伤亡情况报道给负责猎人协会此次行动的狮派。听到对方的断后人员又阵亡两人,肌肉隆起的大光头莫多克依然保持着严肃的表情,命令身侧平举着炼金枪的五个狮派,道,“压制手,继续保持对敌人的火力压制。”
而后对最前方持着大盾,掩护后方人员的五名熊派道,“前卫!报告剩余填弹时间!”
科莫多将盾牌架进雪地,双手有条不紊地为只有熊派才能正常使用的铁炮填装铅弹,“三秒。”话音落,硕大的弹丸便已经填装完毕,他和莫多克是多次配合的队友,两人之间自然有默契,而其他四个熊派被协会临时征派而来,听到指挥者提问时依然茫然无措,听完同列熊派的话,他们才讷讷地报出自己重新填装子弹还需使用的时间,最长的一人还需要一分半钟。
实际上,在场参战的都是莫多克二人前往猎人协会求援时,由协会调派来,手头上没有任务或委托的猎人,装备制式不尽相同,熊派的盾牌大小不一,并立在一起居然能留有子弹穿行的空间,至于狮派,协会所辖的猎人炼金枪都是个人打造,威力、准度以及发射时间没一个会和队友吻合,相互之间也没有军队那种锤炼到骨的默契,这样一支乌合军拉到前线,只会送命。
不过对方将近三十人的队伍居然被己方草草组合的十二人压着打,太菜了。
莫多克本以为会遭遇到切诺比的人手,却没想到和同来此处的勒斯一行人撞个正着,卜一正面相扛对面就失去了反击能力,手底下的人都是这种水平,这边境城市的小家族和王都巨枭们相比未免也太弱了。
科莫多倒是没轻敌,确认最后一个熊派填完弹药,腹轮中的势沿中心回路上沿到喉轮,令人震颤的威严音色惊落楼檐的积雪,“前卫起盾!继续前进!”
腹轮燃烧,灵魂升温,外放的势夹藏在声音中,进入同伴的耳蜗后一路直下腹轮和灵魂相融,浑身都是胆的充实感在猎人一方身体中蔓延,他们喘了口粗气,前列的熊派拔出架好的盾牌往前推进,尽管步调不一致,但在科莫多势的调配下,总体算是整齐。
科莫多的命令声颇大,传入同伴的同时也进入到了敌手耳中,然而他的势在夜火家族一方,却是如泥鳅入缸般搅乱了聚合在一起的士气,胆寒的气息渗透进这些枪手心底,原本还能组织起来的整齐反击变得稀稀落落,仅有几颗能落在熊派的盾牌上。
在正面战场上,没有哪个学派能和有组织纪律的熊派为敌,然而想要击溃敌手,和极端的火力相比,瓦解对方的气势更加行之有效。
距离又往前推进了五米,对方仍没有撤退的打算,莫多克高举起手,如之前一轮般命令道,“前卫架盾!”等待五名熊派将盾牌埋入泥土,他的手猛地挥下,“前卫射击!”
盾牌上的炮口开启,炽热的炮火如烟火般在夜火家族的阵地绽放开来,熊派的射击向来谈不上精确,没有一个人因为炮弹直击而阵亡,然而猛烈的火光、冲击以及飞扬的木屑瓦砾压得对手失去反击的能力与勇气。
趁此机会,莫多克命令道,“前卫开盾!压制手射击!”熊派们打开盾牌上方的射击孔,后侧的狮派架枪锁定位于掩体之后的对手,由气构成的弹丸穿透薄薄的木头与石板,夜火家族一侧又是一人阵亡,四人失去反击能力。
“双方如果有蛇派的话,战斗会更精彩一些。”
赵离站在远处,看着协会猎人们的表演,对身侧的钟如霆道,“架盾推进的阵形虽然欺负人好用,却防不了投掷物,有蛇派往盾牌后面扔两粒炸弹,就什么事都没了,毕竟想要在空中拦下飞行的东西,靠狮子和熊的准度不够,只有猫派上才行。”
钟如霆还是学院中的学生,并没有猎人的身份,而赵离虽然有猎人身份,但同时作为王室下属机构的警察,他能参加一些协助任务,却无法参与协会组织的正面战斗。所以前面打得正酣,他们俩只能在后面干看着。
“五个人的盾牌护卫面积太小,熊派的平面盾挡不了俯角射击,无论是从爬到楼上还是侧翼包抄,他们是防不住,不过对面没有指挥者,自然想不到这些。”钟如霆深吸了口气,问道,“这里就是切诺比的基地么?而这些反击的人,来自夜火家族?他们不是敌对关系么?”
“准确的说这里是切诺比的备用基地,想来是夜火家族不想让猎人协会阻止他们拿回真知吧,不过和正面袭击协会的切诺比相比,阻击协会行动同样愚蠢。”
赵离道,“怎么,对这两家的恩怨情仇有兴趣吗?”
“呵,等以后有闲暇再静听吧。”钟如霆对混混打架级别的冲突完全不敢兴趣,他的皮鞋在雪地上焦虑地搓动,紧迫感让他无法再在原地坐着,“我要立刻进去。”
“嘿?你不怕被流弹射中吗?”赵离惊疑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参加这次任务只是因为受一个老师委托,接替莫烨找到那一批失踪的蚯蚓肉吧,那我们静静地在这里等就可以了。”
“原先的说法是这样,没错。”钟如霆耸耸肩,“然而出了一些岔子,我丢了一个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需要自己去找回,如果假借他人之手,我反而会很难处理帮忙的人。”
“不必担心我的安危,这个小城里能伤我的人有限,我有两件事需要向你确认。”钟如霆郑重对赵离道,“第一,那只从学院逃跑的魅魔是否呆在切诺比身边。第二,那个叫切诺比的家伙,此刻是否带着莫烨的人皮面具。”
被一众靓丽女性包围是种怎样的体验?莫烨总会在粉色的梦中寻求这种体验的感受,然而实际体验到时,他只想说一句“实在糟透了”,毕竟她们的目光中不是魅惑和情欲,而是要吃人般的愤怒。
这些年龄不等的女人们堵路,找苦艾勒要欲之主仆的解药,言辞旦旦地说炼制欲之主仆的人,和大量持有蚯蚓肉的人是同一位,然而莫烨清楚,苦艾家的蚯蚓肉刚成熟时便已经被收割走,号称“五星豪华酒店”的破漏房子里并没有任何炼制魔药的器皿,更关键的是,炼制魔药是技术活,更是体力、耐力活,说一个截瘫的姑娘大量炼药,比指责十岁出头的孩子更不靠谱。
四周围的女人们却没有这种觉悟,她们只觉得少年怀中抱着的截瘫者,是勾引她们使用欲之主仆的恶魔。
“都是你害的!”一个妙龄女郎双手掐进自己的长发中,愤怒地叫骂道,“玛丽和他的未婚夫下周结婚,马上就能组成幸福圆满的家庭!是你,是你引诱我让闺蜜的未婚夫吃下欲之仆的!他们两个会反目,都是因为你,你这个破坏他人家庭的恶魔!”
另外一个穿着贵族裙装的少女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堂哥原本可以作为交换生前往王都的学校,他是那么优秀,所有姐妹们都喜欢他,但他是垂青我的,我知道的,就算没用欲之主仆也本该如此。但是你,是你用成瘾药强行让他留在我的身边,现在药劲消散,他意志萎靡,整天呆在房间里自渎,王都也去不了了……这都怪你!”
知道自己又被老赌鬼出卖后,苦艾在周围的指责和谩骂中陷入沉默。
蜜雪双手抱在胸前,重叠的峰峦显得更加可口,她呵呵笑了起来,“看到了吗?你已经众叛亲离了,赶快把解药拿出来,然而跪在地上向我们道歉认错,说不定我们还能原谅你。”
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用手捂着唇,“哎呀,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不能下跪的。毕竟,你是个瘫子嘛,哈。”
“呵……”看到莫烨怀中的少女瑟缩在一起似乎在颤抖,现场的女人们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扑哧笑出了声,随后全场开始了谜一般的大笑声。
“哈哈哈!”
女人们笑痛了肚子,捂着小腹在地上打滚,她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只知道在嘲笑里,她们真心觉得自己现在的行径就是正义,她们所做的,是在维护自己的权益。
让这诱人犯错的恶魔受到该有的惩罚。
“跪下!跪下!跪下!”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大,披着斗篷的女猎人嗤笑一声却没有参与,为首那个拿着手持面具的女贵族秀眉轻轻一撇,正准备喝令制止,人群视线的焦点,苦艾轻轻扯了扯莫烨的领子。
“放我下来,莫烨。”这是两人见面以来,苦艾第一次称呼少年的名字。
“你想做什么?”莫烨回答道,“如他们所愿吗?”
“人的自尊并没有那么值钱。”苦艾面无表情道,“尤其是我这样的废人。”
莫烨挠挠头,“对于她们来说,自尊和羞耻心一样不值钱,而你的自尊,我觉得还是等以后卖个更大的价钱比较好,苦艾。”
这同样是莫烨第一次称呼少女的名字。
人群正中央,怀抱苦艾的少年动了起来,他往前轻轻踱步,而后跑动,仍在狂笑的蜜雪还没有反应过来,飞起的一脚便直接印在她的脸上,莫烨凭借全身力量的一脚让她高高飞了起来,而后像葱般栽进雪里。
“都闭嘴!”女人们还没从大笑到这一脚的过度中反应过来,应锡驳斥道,“苦艾破坏别人家庭?毁掉一个积极向上的青年?狗屎!不要把自己干的蠢事归咎给别人!只要有脑子,都知道一个下半身不能动的姑娘无法炼制魔药,你们此刻选择摘掉脑子放弃思考,只是为了逃避犯了过错之后的责任!你们喊她恶魔,只是把她当作是镜中的自己!”
现场陷入了莫名的沉默,披着斗篷的女猎人鼓掌道,“说得不错,不过,还请苦艾小姐快些交出解药,就算药不是你炼制的,你的身上也会有解药的。至少,我得到的消息是这样。”
她的手探向腰间的配枪,“一个瘫痪的小姑娘,一个没开轮火的小子,以及一个受了重伤半残的三轮狮派,对于我来说,都是一枪一个的小角色。”
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恐怖气息让应锡全神戒备,他放弃了和这一根筋的女人讲理的打算,不过配枪毁了,受伤的身体也在康复阶段,他只能寻求外援,“雷明顿!”
他喊的是雷打不动,仍在雪地中酣睡的老赌鬼,“你的孙女被人冤枉,被人威胁下跪,曾经的英雄啊!你真的再也一点也不在意亲情了吗?”
满脸酡红的老赌鬼突然间直挺挺地立了起来,睁开的双眼中露出雷霆的光芒。
“我们家大姑娘的尊严不允许亵渎!”
声音却不是从他这里传出来的,而是人群后方。女人们紧张地让开一条通道,一头银发整齐梳在脑后的副校长在几个老师的簇拥下来到空地中央,环顾四周,学院里的女学生全部被他点名般地瞪了一眼。
“违反宵禁临时通告。”副校长的声音很平缓,年纪稍长一些的女学生冷汗开始唰唰滑落,老人缓缓道,“回学院,快。”
“可是……”一些新入学的女学生刚想解释,她们的学姐就已经堵住她们的嘴,往学院里拉去。围场的人,瞬间少了一半。
副校长环顾了一下四周剩下的女人们,徐徐道,“你们之中不少都是我曾经的学生,都已经成年了,自己做的龌龊事,不要将责任推卸给别人。老头子我虽然不是猎人,但是记性很好,你们再不走,被我记下脸的人,你们的情人、邻居与亲属都会收到一份欲之主仆的文件,说明你们为什么突然异性缘爆发。”
没有人敢和这个儒雅的老人对视,匆匆离开,包括带着面具的贵族女子,她方一转身,却被老人先一步叫住,“夫人。”
副校长看着她的背影,说道,“夫人并不会相信流言蜚语,也不是会使用欲之主仆的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女人嗤笑一声,头也不回道,“秘密。”
现场只剩依然握着枪柄的女猎人,她尴尬地扭扭头,发现没人给自己撑腰,便一蹦一跳地转过身小跑着离开了,她可不想让副校长认出自己来。
方才包围莫烨的女人们在半分钟内散去,副校长缓缓迈步走到身体直直插在地面上,双眼半睁的老赌鬼面前,而后挥起一拳砸在老赌鬼的面门上,将他重新打进雪堆里。
“狗日的人渣,连睡觉梦游也不安宁。”
副校长难得爆了句粗口,甩了甩发疼的拳头,来到莫烨面前,伸出手拉起少年,轻轻拍去少年身上的雪渍,感叹道,“开学以来还没一个月就英雄救美了四次,小子这是你的爱好么?”
“诶?”莫烨一脸懵然。
“墓园一次,中成品保藏室一次,蚤缀酒馆一次,现在又一次。”副校长摆摆手,“不要想着否认,反正其中两次我们表彰的也是葛杰,毕竟这是你的意愿。”
苦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躺在莫烨怀中安心睡着,副校长小心翼翼地接过少女,如同手中捧着的是最贵重的珍宝,他轻轻吻了一下苦艾的额头,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
他转头对莫烨说道,“小妮子我先带回学院照顾,在事情了结之前你先别回去,宵禁令姑且没算你的份,毕竟被‘你’痛揍过的那些学生还在伺机寻仇。”
应锡笑了一声,朝莫烨点点头,拖着受伤的身体往城外的方向走去。
副校长和老师们带着苦艾回了学院,刚刚还人山人海的街道上只剩莫烨和在雪地中睡觉的老赌鬼,莫烨准备转身离开,某个被所有人遗忘在雪地中的女人从雪中爬了出来,发出狼吼般的嘶鸣,她愤怒地看着莫烨,“为什么又是你阻止我惩治苦艾那婊子?!”
“不为什么。”莫烨眨眨眼睛,“因为看你长得太丑了。”
“!”被怒火冲昏头脑的蜜雪猛地探出手朝向莫烨,“欲望的仆人,听我的命令!”
手背上的三瓣花亮起,再度出现灼烧的痛感,莫烨感觉一种外来的精神力正在侵蚀自己的大脑,然而一瞬之间,痛感和被侵入的感觉同时消失,手背上奔涌而出的黑泥将逐渐变成蓝色的三瓣花再度裹绕,重归黑色。
蜜雪直挺挺地瘫进了雪堆中,宛如灵魂被吞噬般彻底失去知觉。
莫烨深呼了口气,他闭上眼睛,去寻找刚刚让自己产生被侵入感的来源。一条无形的细丝线被黑泥锁住,无法逃脱,线一路延长直到远方,顺着线的方向看去,那里是废城区。
因为蜜雪的愚蠢,莫烨感觉自己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