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已经直直的下坠,千钧一发之际,手指攀到了悬崖口一块尖尖的突起,连忙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牢牢抓住。
心稍微安定,虽然挂在半空中的滋味不是很好受,但至少有了生的希望。
已经听不到任何打斗的声音,也不知六哥哥那里的情形,但是从崖上探出的几个人头告诉我追杀我的人还没死心。
“这丫头真是命大,”催命的声音又出现,随之而来的是踏在我手上的大脚,“看你放不放手。”
钻心的疼痛袭来,我险些支持不住,往下看去,苔痕斑驳的岩壁,乱石纵横的山谷,深不见底,令人望而生畏,我痛的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可是求生的**仍是让我死死的抓着不松手。
直到看见蒙面人腰间悬挂的腰牌,炫目的果亲王府四个字如烈日般刺痛了我的眼,也彻底击碎了我的心,亲情不堪一击,我已无力再支撑下去,罢了,我闭上双眼,心一横就此松手,也好过再承受内心的煎熬和折磨。
恍惚间仿佛看见了娘亲远远的在向我招手,面带笑容,甜美而温和,“娘,我来了,”喃喃低语,絮絮诉说。
突然我的身体被一只手牢牢的钳制住,“雅儿,把手交给我,”温柔体贴的声音,正是来自六哥哥,睁眼看去,他整个人倒挂在空中,双脚勾在山崖的一棵小树上,一手在我腰间,另一手缓缓向我伸来,“雅儿,别怕,来,抓住我的手。”
我迷惘的看向他,不知如何是好,他虽然身处险境仍流露着淡定从容的微笑,这份沉着让我自叹不如,我放心的伸手过去,就在此时,“咔嚓”一声,小树显然承受不了我们两个人的重量,树干从中间开始断裂,伴随着岩上的石块“哗哗”滚落。
我蓦的伸回手,冷静的说道:“六哥哥,你快放开我,小树很快就会折断,你再不放手就来不及了。”
他静静的看着我,圆睁的虎目饱含不舍的柔情,“绝不放手。”他铿锵有力的言语,不容我再反驳。
“你别傻了,小树一断我们两个都得死,你何必搭上自己的性命,”他的话令我感动,只是生死关头,由不得我深思,我用力的去扳开他缠在我腰际的手,我不要成为他的包袱,只要他可以甩下我,凭借他的功力自然能够顺利的攀上悬崖。
我拼尽全力未能如愿,他的手反而抓的我更紧,“六哥哥,”我急的快要哭了,他依然我行我素,“能生则一起生,要死便一块死,”从他口中轻轻的吐出这样一句话。
“世上情丝万缕,有一种叫生死相随,”那一夜在山洞中六哥哥对我说过的话,毫无预警的闪现出来,犹如午夜的兰花竞相绽放,绚染了整个黑夜。
“噼啪”,孱弱的树干再不能负担,终于,完全折断了。
习习晚风吹过,我浑身打了个哆嗦,顿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厚厚的杂草丛中,已是静幽的深夜,月色朦胧,恍如纱雾一般的梦幻。衣衫有几处破裂,伤处隐隐作痛,我试着动了一下,右脚踝传来一阵利剑穿心似的剧痛,使得我全身都蜷缩起来。
我忆起之前的事,也幸好坠落的时候接连被几棵崖边生长的树木遮挡,延缓了下落的速度,这才不至于摔的粉身碎骨。
我逃过了这一劫,可是六哥哥呢?他和我同时掉落悬崖,如今我暂时性命无忧,他却不知所踪。
我忍着腿伤,用手支撑着竭力站了起来,借着月色遍寻四方,好不容易才看到六哥哥正躺在离我约三丈开外的僻静处,生死不明。
我惊呼一声,奋力爬到他身边,口中声声叫唤着他的名字,眼里莹莹闪着泪花,没能强忍住,终还是潸然落下。
我壮起胆子伸手探向他的鼻息,虽然轻微但呼吸均匀而顺畅,我稍稍安下心,摇晃着他,“六哥哥,你快醒醒。”
他身上的伤痕也不比我少多少,脸上还有几处擦伤,我使劲的推他还是不醒。
我眼尖的瞅到他怀里有一浅色的物事露出了一角,想了想,抽出来一看,竟是我的那方帕子,折叠的整整齐齐,一尘不染。
忽闻他口中轻声呻吟,像是快要醒来,我慌忙把帕子塞进他怀中,把他的头枕在我的膝盖上,手轻拍他的脸,“六哥哥,六哥哥。”
他的眼睛微睁微闭,一下抓住我的手,“雅儿,你没事吧?”声音微弱低沉,他自己伤的不轻,可首先想到的却是我。
我哽咽低泣,呜咽道:“我没事,六哥哥,我们还活着。”
他直起身,将我缓缓拥进怀中,“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嚅喏着,真情流露。
“呲,”我低呼一声,他紧张的看向我,“伤到哪里了?快告诉我。”
我指了指右腿,他小心的托起我的脚踝,专心的审视了下,“还好,没伤到筋骨,只是脱臼,”他扳住我的脚,我疼的哇哇直叫,眼泪哗啦啦的流了下来。
他慌了手脚,“雅儿别哭,你忍着点疼,要是不及时给你治伤,你会瘸的。”
我哭着点头,暗骂自己没用,六哥哥一边和我说着话分散我的注意力,一边手上加了把劲,只听见“咔”的一声骨头接上了,我也疼的直冒冷汗。
“好了,好了,”六哥哥搂住我拍着我的后背安慰道,“没事了,很快就不疼了,你休息会再走路试试。”
我枕在他的胸前,怀里像揣着个兔子般跳个不停,心神荡漾。
未曾料及,下一刻,已被他轻轻的推开。
“傅恒逾越了,请姑娘见谅。”还是这句伤人的话,如同浇了盆冷水,热情在瞬间被熄灭。
但是这次我不会再轻信,我有足够的理由能够逼出他的真心话来。
“逾越,说的好,敢问傅大人当时为何要救我?”我直截了当的问道。
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好一会才漫不经心的回道:“因为你是皇上珍爱的女子,傅恒理应救你脱险。”他矢口否认,将一切都推到了皇兄身上。
“你……”我万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回答,倒一时想不出话来反驳他。
我焦躁的抓着头发,“你明明可以有逃生的机会,何必要陪我一同赴死?”情急之下我脱口而出。
“救不了你,也无面目再见皇上。”他依旧轻描淡写的说道。
我还是不相信他的辩解,冲动的从他怀里扯出了那块帕子,当着他的面展开,“这是什么?”
他微怔,闭口不答。
“这块帕子上绣的是我沈卓雅的名字,敢问大人收藏在贴身处究竟是何意?”我冷笑:“你就不怕皇上怪罪于你?”
他欲从我手中抽回帕子,我紧抓着不放,“这是小女子之物,放在大人那里多有不妥,还请交还于我。”我直言不讳,既然他坦言对我无意,就不该再藏着我的东西。
“雅儿,你何必再逼我,你终究会是皇上的人,”眼看着帕子将被扯成两半,他犹豫着松开了手,口中却轻巧的吐出让我哭笑不得的话。
“六哥哥,你完全误会了,我和皇……皇上是不可能的。”兄妹相恋,要遭天打雷劈的,这六哥哥也真是,问都没问过我就枉下断言。“皇上只是把我当作了妹妹般疼爱。”
“到时怕是由不得你,”他还在钻牛角尖,根本听不进我的话。
是了,皇上要娶的女人谁敢不从,偏偏我就是他不能要的那个。
我不怒反笑,“六哥哥,你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吗?关于我身世的故事。”我寻思片刻,还是决定告诉他我和皇上其实是血肉相连的亲兄妹的事实。
这个故事有些亢长,六哥哥耐着性子听我讲的每一个字,不时点头,最后他恍然大悟道:“原来那个被带出宫的小女孩,就是你。”
“没错,这下你总该明白我之前所说的话了吧。”我把玩着手中的帕子,盈盈一笑。
“这么说,你和皇上是……兄妹?”他挠着头皮,面露尴尬。
“嗯,”我干脆利落的回道。
他苦笑道:“我居然平白的为此生了这许多天的闷气。”他伸手搓起我的一捋长发,将我凌乱的发辫拆下,“头发散了,”他巧手为我重新结好,“这样子就好多了。”
我摸着经他打理后焕然一新的长辫子,“你……不会是熟能生巧吧?”我旁敲侧击的问道。
“哪能呢?”他淡然一笑,“还是头一次。”他随手抽出仍抓在我手中的帕子,塞进了自己怀里,似笑非笑道:“这帕子还是交由我保管的好。”
“还给我,”我摊开手道:“我可没答应送给你。”我抿着嘴直笑。
他顺势拉近我,额头抵着我的,眼对眼,鼻梁贴着鼻梁,能清楚的听到彼此的心跳声,“雅儿,”他低声轻唤我的名字。
“你要说什么?六哥哥,我听着就是。”我的脸已经红的像烧起了一盆火,眼睛避开了他。
他托起我的下巴,直视我的双目,略带歉疚的说道:“雅儿,白云从不向天空承诺去留,却朝夕相伴;星星从不向夜幕许诺光明,却努力闪烁;我从来没有给过你诺言,却把你时刻放在心底的最深处。”
我抓起他的手放在我滚烫的脸颊上,让他共同感受此刻我内心的起伏和激荡,良久我抬眼瞧他,他的眼中除了深沉的爱意还带着几分的紧张和局促不安,我柔声但坚定的说道:“六哥哥,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