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建筑高大且重隐深藏,即使在这躁热的初秋,相对闭封的客室内,依然让人倍感阴凉。
道君皇帝漫不经心地注视着高原,接着问道:“日前,朕听到高太尉及,是高兄弟对当前北方之战也有腹议和主张,并且语出惊人,直言此战中我宋朝大军将无功而返、铩羽而归,端的是令人震耳发馈。”
问者假装不经意,可这些话听在高原的耳中,却无异于兴师问罪。高原明白,此时如果随意回答或措词不当,必给自已这一行三人惹来杀身之祸。
高原硬着头皮,回道:“圣上英明,请恕在下对军国大事的私议之罪。日前,在下与太尉大人私聊,抵不住太尉的百般劝诱和保证,这才在这个禁忌的议题当发表了不当的意见。至今,回起当日情形,在下还倍感毛骨悚然。”
赵佶一笑,道:“今天也算是私议吧,但无妨。”
“既然‘言者无罪’,在下就一一道来。大宋开国之时,我朝太祖金戈铁马、所向披靡。南征北战之时,不断开疆辟土,这才奠定我大宋百年的基业。
然而,建国之后,大宋为了避免唐朝的藩镇之乱、割据之祸,便对军队采取了分权的政策。在一些军事改革之中,大大削弱了高级将领的兵权。便有甚者,逐渐演变成‘以制武’、太监监军等等。由此造成了‘兵无常将,将无常师’、‘兵不识将,将不识兵’的局面。
一方面,在官的统领之下,研究出了一种最有效的防守战术,这就是多层级的、多阶梯的防御体系。加之火药或火药武器的实际使用,使得象东京等城池固若金汤。
城与城、城与镇,互为表里,互为照应,实为防守之精妙所在。然而,‘守取外势,攻聚内力’,长期立足于防守,立足于‘以守为攻、以守待攻’,势必造成军力发展中的战术之单一和作战能力的缺陷。
此次童媪相、蔡公相领兵北进,与金国联手,合击辽国,意欲收复失土,在下预测,此战辽兵必定大败,但宋军却难有寸进。白了,宋军只是配合金国而已,很难攻下那怕一座有规模的城池!
这并非童贯监军大人不善战,而主要是我朝军队进攻能力太弱。
宣和二年,童媪相南下剿灭方腊逆贼而大获全胜,非是因为宋军能征善战,而是因为方腊的狼子野心。如果逆贼方腊不是四处游击而损失兵力,而是坚守于占据的城池之中,以守待攻,那么,恐怕我朝剿匪之战,还得颇费时日。正因为方腊的躁动不安,主动出击,才使他们以卵击石而屡战屡败、速战速败。
不知在下的分析,是否妥当?在下实在不愿干扰圣听。”
高原讲完,客厅内一片寂静。远处,皇宫的呼号声,此时似乎变成了禽兽的哀号,听在周巧巧、王莹二个女孩的耳朵里,令她们心惊肉跳。
道君皇帝一直逼视着高原,不言不笑,这就使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森寒的气息。
很久,赵佶才开口言道:“一切都迟了!昨日,朕得到北方来的密报,果如高兄弟所言,我军只占据一二个村镇,但二十万大军攻城不遂,却反而损失了近五万的兵马。并且,眼下,金国通过二三个月的攻城略地,已然占领了燕云十六州中十二州,剩下的四个州县,也不在我军的正面。以金国攻城的速度,只怕用不了一个月,这燕云十六州就如数尽入其囊中也!”
听到赵佶的话,高原才如释其重,心中莫名地产生一种安全感。
赵佶又静默了半天,最后犹豫再三,终于问道:“高兄弟,此战我军毫无斩获,其后的局势如何发展,高兄弟是否也能做一番研判?”
“回圣上,在下所料不差的话,此时,朝廷大可能已经有人出奏议,那就是,如何根据当初与金国所签订的协议,力求从金国手中索要这燕云十六州。并且,朝中可能做过最坏打算,即使外交困难,也要设法力争,能多要回几州就是几州。”
高原着,以目来视赵佶,后者头肯定。高原接着道:“向战略伙伴索要战利品,这未尝不可,然而,它并非当务之急。更不可因此,而忽视了此战所带来的恶果。
什么恶果?那就是,这次惨败的局面,堂堂我大宋,出兵二十万,与金兵前后夹击辽敌,竟然难有寸进,反倒是,兵力只有几万人马的金兵在战场上锐不可当。金人目前还沉浸在喜悦之中,甚至得意忘形,将几个战领区拱手交还给我朝。然而,时间一长,他们就反醒过来,觉悟到我大宋的兵力衰弱,从而陡生窥觑之念!
金兵一当觉醒,在收拾完辽国部分领土后,他们就如狼似虎扑向大宋。”
赵佶闻言,心惊不已,忍不住插嘴问道:“高兄弟,为何他们不西进?如果他们趁机去占领辽国西部的领土,岂不更是轻而易举?”
“回圣上,金兵不急于西进,反正辽国已成强驽之末,早晚被收入到金国的手中。
为何金兵在西进之前,对大宋领土更有兴趣?回答是,土地的质量。
辽国西部,大多是一些草原或干瘠之地,哪里比得上我朝中原大地之肥沃?
在下再次预言,金国染指我朝,只怕在一年之内。望圣上明察。与其分兵燕云,不如收兵于城池,作出收缩、守护之势。”
听完高原这一席话,道君皇帝既心惊肉跳,也一肚狐疑。而一旁的高俅,却不以为然道:“休得危言耸听,军国大事,岂是你一介书生所能判断、拿捏的?燕云十六州,特别是幽、蓟二州,乃我大宋北方之战略重镇。如若讨回,则大宋的北部防守,才能形成袋口之紧密之态势。西边的云、应等州,战略意义又何尝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