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白天真的不算太长,而两军对峙的时间,和这白天的长度相比,却是要长许多,这大概是在大越国这片土地上所进行的战斗中出现的最奇怪的一幕了,两方的军队,数量悬殊,一方是远道而来,一方是以逸待劳,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战斗都没有爆发,两只军队就好像是斗鸡场上两支战意高扬却小心翼翼的斗鸡,警惕的注视着对方,寻找着对方的弱点,却是谁也不主动发起攻击。
眼看这天色逐渐的要黯淡了下去了,曹芸娘正待松上一口气,若是天色变黑,这场仗就更开始不了了,清风营有就有了一夜的时间来休息,来准备更坚固的攻势,对方那摆明了车马阵势以逸待劳的优势就一点都不复存在了,在这个时代,夜战是几乎极少进行了,更别说是野战中的夜战,若非是生死存亡可定胜负的战局,谁也不会冒着自己的士兵身边都看不见的危险去进行夜战,更别说落后的指挥方式,士兵们在夜晚中发出去容易,要如臂指使的指挥,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在这时候,大越人的军阵开始动了,一支不足千人的队伍,从他们正面的大队中分离出来,护卫着几辆奇怪的大车,慢慢的朝着清风营正面推进过来,而在他们的两侧,大越人的大队,也开始缓缓的朝前面前逼近起来,逼近的步伐不大,但是引起的动静却是惊天动地,上万人在战场上移动脚步,所谓的动静不大也足够远超过一般的喧哗热闹的集市了。
曹芸娘紧紧的盯着对方正面推进的几辆大车,对于侧翼的敌人的举动,没有怎么关注,对方的态势极其明显,作为一军统领,他几乎的立刻就领会到了对方主帅的意图,两侧的军队的移动,无非是掩护正面推进的这千来号人,这是恫吓清风营的大队不要轻举妄动呢,很明显,对方的主帅也没有把握或者说没有决心在今天就和清风营来一场干净利落痛快淋漓的决战,这推进过来的这千余人,像是对清风营的试探,也像是对于他今天大张旗鼓整军对峙的一个交代,曹芸娘担心清风营的士气,大越人的统领,显然也担心。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概这场战斗,应该就是今天的收官之站。
果然,两侧的大越军队,前行到了某个位置,就停了下来,并没有再过分的逼近,而正当面那些举着盾护卫着奇怪的大车的队伍,却是依然缓慢而坚定的逼近过来,很快,他们就几乎脱离了他们的大队,成一个纵列,迎面而来。两侧已经驻足的大越军队,陡然发出一阵排山倒海的呐喊,仿佛是在为这正面推进的同袍加油助威一般。
两里,一里半,到距离清风营前阵差不多一里地的距离,这些推进的大越士兵停了下来,大越军中声势庞大的助威声,也随之停了下来,一个敌将,从敌人群中闪了出来,开始用他那超乎常人的大嗓门朝着清风营这边开始喊了起来,喊的声调古怪高亢,却偏生大多数清风营的士兵都能听懂。
对方在骂战!
污言秽语从这敌将嘴里滔滔不绝的蹦了出来,碰见简单的词句,似乎生怕大明人听不到他的声音一半,他身边的大越士兵鹦鹉学舌一般重复着他的言词,将他说的这些话放大不少倍,送到了清风营的军阵中。
曹芸娘脸上的不悦的神情越来越严重,大越人哪里领会得到大明文化的精深,骂人的词汇,翻来翻去也就那么几样,无非是大明人懦弱胆小,大明人****不如,不敢和他们一战,不过,似乎是发现这些骂词对大明人没有多大的影响,那骂战的大越将领,开始将矛头指向清风营的统帅,也就是林无双了,这一点,让曹芸娘很不高兴。
“传令,让第三千户李千户挑五十个嗓门大的,将他们的气势压下去!”王知秋作为曹芸娘的副手,这个时候,主动的发出了命令。
“等等!”曹芸娘挥挥手,叫住了传令兵,“战场杀伐,可不是妇人斗嘴,要是和他们一般见识,那没的让咱们和他们一般没见识了吗?”
她冷冷一笑,“他们不是说咱们不敢应战么,就如了他们的意!”
“芸娘,呃,统领,这阵前邀战,按照两军邀战的规矩,咱们就算出战,人数也得相当,不然,赢了也不见得光彩,还让士气受挫!”
“派人去问,邀战者人数几何?
一个骑兵,很快的脱离阵势,朝着那一队还在污言秽语的大越人跑了过去,在距离他们百来步的地方,骑兵停下了脚步,对着那边喊了起来,大越人早就注意到了这跑过来的骑兵,虽然口中依然在滔滔不绝,但是,却是有人,及时的回复了那骑兵的问询,那骑兵得到答复,二话不说,拍马就朝着自己军阵方向跑了回去,与此同时,大越人口中的污言秽语也停了下来,那一队大越人,开始有条不紊的准备起来,所有人的视线,此刻都聚集在战场的中央。
“六辆大车,七百四十人,哼,李千户,你是去清风老营的老人,挑七百四十人给我灭了对方去,赢了,给你记首功,输了,你也别回来了,咱们清风老营,丢不起那人!“
“末将明白!”一口大黄牙的李千户,肃然领令。
“注意那几辆大车,那车上看起来颇为沉重,或许是装的抵御我们火器的石块土块,或许是火药火油等物,看大越人的反应,若是他们躲在车后,那就是无害,若是他们远远避开这些大车,并试图引咱们的人到大车附近,那就要小心了!”
“明白,小姐放心,我这就去了!”
阮天此刻在城头的帅旗下面,也正注视着战场中间的情形,只见到战场中间,数百的大明人从他们的军阵中鱼贯而出,在距离自己派去邀战的那数百人面前百来步的距离停下来,他嘴角露出一丝丝的冷笑,大明人就是这样,他算是琢磨死了,他没有派大队人马冲击对方的本阵,就是这个意思,几乎是可以肯定,在有着火器作为依仗的大明人面前,自己只要大队人马一动,对方的火器肯定是毫不犹豫的发挥出来威力,那折损什么的,有前车之鉴,他就不用考虑了。但是,派小股人马邀战的话,大明人好脸面,肯定不会这么做,若是两军阵前,这几百人邀战,大明人也是肆无忌惮的使用火器的话,那就只能说,他们的武勇全部都建立在这火器上,一支没有什么勇气胆魄的军队,一直靠着手中的武器致胜的军队,哪怕他们以前赢过几次,也不过是一支懦弱之师而已,要是那样的话,阮朝根本就不足为忧,耗死他们都不在话下。
除了这一点,他也考虑到对方要炫耀武勇不靠火器来阵前厮杀了,那就更如他的意思了,大越勇士不少,若是大明人这么愚昧到舍弃火器和大越勇气厮杀,哪怕是一百人换他们五十人,对于他来说,也是绝对划得来的事情,大越勇士多少,这些大明人又有多少,每天一阵,十天半月之后,大概面前的大明人,就死得差不多了。
他冷笑,那是因为他看到走到战场中间的大明人,手里拿着各式各样奇怪的兵器,唯独没有他印象深刻的那种长管火器,大明人选择了他最希望看到的一种情况。
“对面这七百多个龟孙,一个个嘴里都好像吃了大粪,对咱们小姐姑爷言出不逊,小姐让我带着你们收拾收拾这帮家伙,听好了,全营的兄弟都看着咱们的,别看老子丢脸,也别给小姐丢脸,干掉一个够本,干掉两个算赚了,平日里怎么演练的,就按照平日里的来!”
大黄牙作着战前动员,对面的大越人,不耐烦的鼓噪起来了,大越人嘿嘿一笑:“弟兄们,这帮龟孙急着送死呢,给我冲啊!”
“冲啊!”数百人齐齐一声呐喊,朝着敌人冲了过去。
……
从镇守府里走了出来,林无双感觉到浑身轻松,钱无病也挺有意思的,弄完了他们说的协议,居然连饭都没有留他的,反而以钱宁姬在等着他为理由,将他撵了出去,林无双笑着问道,要不要晚上自己带着钱宁姬再来一趟,钱无病有些落寞的摇摇头,拒绝了他。
总觉得钱无病纠结的地方很奇怪,不过,此刻心中的轻松,还是掩盖住了他的这些疑问,倒是送他回客栈的时候,钱无病还特意派了一队人手护送他,这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以前他可没这待遇过。
等到他走后,钱无病一收脸上的落寞,重新变成了那位冷面的定远伯爷,对着身后的空气轻轻说了一句:“出来吧!”
一个娇小的身影在空气中出现,默不出声的站在钱无病的身后。
“咱们去看看抓到的那个家伙去,问出来什么没有!”
一串流利的扶桑话,从那娇小的身影嘴里蹦了出来:“那人骨头挺硬的,有老爷你的吩咐,暂时没有动重刑,怕不小心给弄死了!只是用了一些药物,不过看起来,这一般的拷问和药物,都撬不动对方的嘴巴!”
“有点意思!”钱无病若有所思的摇摇头:“这奸细还是刺客来的够巧的,我的行踪没多少人知道,对方明显的冲着我来的,如果不是这孙有道脑子糊涂了,只怕和我的好女儿好女婿,还真撇不清关系!”
毛利小百合没有出声,作为钱无病的家臣的近卫之前,在扶桑的家族中,这类的事情她看得多了,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他只是替主公有些伤心,主公是那么的疼爱公主,没想到公主会有那么一天会派刺客来对付主公。
她默默的走在钱无病的面前,朝着一处偏僻的房间走了过去,那个冒充侍卫混进来的家伙,此刻就关在这里。
钱无病走进屋子,看着浑身血迹斑斑晕躺在地下的汉子,坐了下来,对着一旁站立的几个侍卫点点头。
一桶冰凉的冷水倒在南十七的头上,南十七浑身一颤,全身各处火辣辣的疼痛的感觉,在他还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回到了他的身上,这让他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费力的睁开肿胀的不成样子的眼皮,他看到,一个服侍华贵的中年人,坐在他面前的一张椅子上,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知道我是谁么?”钱无病对于这种场面,已经很熟悉了,只是近些年来,他没有再接触过这样的场面,这种感觉,倒是让他有几分亲切。
南十七有些茫然的看了看他,缓缓的摇摇头,不知道那女人给他用的什么药物,此刻他的感觉浑身无力,连摇头都是那么困难。
“你看,你这就不够内行了,若是真不知道我是谁,你应该是先不由自主的摇摇头,然后再露出这一丝茫然的神色来,可惜你做反了次序!”钱无病啧啧有声:“好了,看来你的确是冲着我来的没错了,你知道我是谁!”
南十七默不出声,实际上,被人猝不及防的拿住,他连藏在身上的毒药都没来得及服下去,他已经是后悔莫及了,他知道对方曾经执掌锦衣卫多年,手段毒辣花样繁多,各种龌龊阴险的法子在对方眼里应该都是家常便饭,他已经是够小心了,但是,直到被拿主的那一瞬间,他才知道,自己还是小心得不够。
“既然你知道我是谁了,那么你到现在还能好好好的躺在这里,身上也没多点什么,也没少点什么,是不是觉得我锦衣卫的手段不过是如此而已?”钱无病换了一个让自己感觉更舒适的姿势,继续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可就告诉你,你可是大错特错了,但凡进了锦衣卫又被我们特意关照的,实际上,他们到了最后,所希望的无非就是一死而已,至于我们想知道什么,他们已经一点都不关心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的就是这些人,你不想和他们一样吧!”
南十七摇摇头,他的确不想,他不想求生,不过是现在求死而已,不管眼前的这人想知道什么,他绝对都不会说出来,他死了不要紧,若是因为自己的来历,连累到了林无双,再连累到了巧巧,那他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