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既然办完了,林无双当然不会在这酒楼久留,再次敬了这些商人一杯,林无双匆匆的走了,留下这一群商人在这酒楼一个个纷纷议论不绝。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来,只有一点细细的淅沥沥的声音。光鲜的酒楼在这广平城众多低矮的房屋之中,鹤立鸡群,又像是一个披着鲜艳的袈裟的老僧,垂头合目,受着雨底洗礼。弯弯曲曲的接到上铺着的青石板,被雨水打湿,潮湿的石板,黑褐色的泥土和低矮的房屋墙下绿油油的苔藓成为强烈的对照。
钱厚生成为了酒楼里所有人的目光的焦点,有上前恭喜他的,有打趣他的,更是有些带着游离不定的目光,时不时瞟上他几眼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商人们的江湖,比起平常人的江湖,更加吃果果,更加直接。
不过,钱厚生的注意力却不是这些人的身上,和凑到身边的来的这些人,应酬了几句,他加快的脚步,走到正站起身来,准备下楼的韩俏俏身边。
“韩小姐,前几****顶的那批货到了,我这就令人送过去?”
“恭喜你了,钱掌柜,得了这么大一笔买卖!”韩俏俏倒是没有绷着脸,一边下楼一边说着,“我四海的这点买卖,怕是钱掌柜的有些看不上眼了,好像按照咱们当初说的时日,这些货,三天以前就该到了吧!”
“韩小姐,你听我解释!”钱厚生苦笑了一下,他就是怕今日出了风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环顾在座的这些人,他最不愿意得罪的就是这韩俏俏了,尤其是,在这之前,他和韩俏俏还或多或少有些生意来往,若是让韩俏俏误会他得了今日的买卖有些忘行,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抛开这韩俏俏是林将军的义妹不说,光是她是韩营韩统领的嫡亲妹子,这一点也不是打算靠着清风营发财的他可以得罪的。
“平越州那边,四海的货进出,或许是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咱们这些小商贩的货物进出,就算是使了银子,怕是也要费上不少波折,这还是货物从咱们大明出来,若是想进去,这段日子,那跟本想都不要想,上个月的收的那些货,还一直都耽误在广平呢,平越的孙参将,也不知道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进出边关,如今都是许出不许近,若不是手上还有些备用的银两,我都打算走海路了,大不了给海外镇抚司的那些家伙一些好处!”
“海路对你钱掌柜当然无碍了的,但是,我四海的货可走不了这么远,听说钱掌柜的不仅仅在京城有买卖,在辽东那边都有生意,这摊子若是铺大了,忙不过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韩俏俏不紧不慢的说道,商人之间的往来,如今她也算是明白其中的分寸了,无非是你进一步,对方就退一步,但是你若是退一步,那对方自然也会是一点客气都不讲的逼进一步,钱掌柜的那些活,早三天和迟三天到,对她来说,根本就不是个事情,无非是此人今天在林无双的买卖中拨了头筹,她若是再迁就对方,那就显得她太好说话了一些。
“我不是这个意思!”钱厚生脑门上的汗都快要下来了,不是怕的,而是急的,几千两银子的买卖,若是因此恶了这小姑奶奶,这买卖还不如不做呢!
“那钱掌柜是个什么意思啊,总不成,这些我定的货物,迟到了还有道理吧,诚信啊,钱掌柜,你怎么运,运不运得过来,那是你的事情,但是,说好的日子,你拿不出东西,可就****的事情了,这样吧,这些货你足量送过来,我按照当初说好的价钱给银子,这比买卖成了之后,咱们四海和钱记,以后就别再来往了,钱掌柜是做大买卖的,我四海就不耽误钱掌柜发财了!”
钱掌柜苦笑,说道买卖,这天底下谁有四海的买卖做的大,这小姑奶奶损人都不用打草稿的么。
“五成!”
他几乎是没有犹豫,竖起了自己的巴掌:“三日后货物必定送到,按照当初谈好的价格五成交易,这买卖我一分银子都不赚了,就当是给四海造成的困惑赔礼道歉了!”
“这可就不好意思了!”韩俏俏微微一愣,既而笑了起来:“其实也不用急这么几日的,钱掌柜你看着安排就好。”
两千两银子,买你一个不急啊,这两字还真值钱!钱厚生心里嘀咕了一句,脸上却是一副凛然的模样:“听说韩小姐和将军府里的众位大人都是相熟的,我这粗人,可没多少机会进将军府里拜见诸位大人,钱某斗胆向韩小姐打听打听,那位苏博士,是何许人也,性格如何,我明日去将军府里拜见这位苏博士,要准备点什么才显得不那么失礼!?”
“原来你是问这个啊!”韩俏俏微微一笑,终于明白对方这么急火急燎的凑近来是为了什么了:“苏博士倒不是不好说话,将军大人将这事情交给了她,自然有她的道理,你规规矩矩的去拜见她,公事公办就可以了,只要你没什么出格的地方,想来苏博士也不会难为你,实际上,我觉得她大概也根本没心思难为你,人家的眼界可高着呢,咱们这些人觉得天大的事情,在她眼里,或许也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琐事而已!”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一楼,韩俏俏盈盈一笑,带着自己的从人走了,钱厚生呆呆的站在门边,也不知道想些什么,知道他的从人走了过来,他才回过身来,忧心忡忡的走了出去。
阎王好久,小鬼难缠的道理,商人们比谁都懂,哪怕是主事的人点了头允了,但是若是下面的人没打点好,好好的一桩事,那些小鬼们也能给你生出无数的枝节来,他钱厚生在自己的家乡,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但是在这广平城,却什么都不算,呆了这么久,除进几日近距离的接触这林无双以外,他接触到的最大的官儿,也不过是巡察所的百户而已,说到底,他接触的都是一些小鬼般的人物了,对于小鬼们的能力,他可是深有体会的。
在广平城百般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这里的公人们,胃口都被喂刁了,尤其是这林无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给这些公人们发放饷钱,格外的舍得,这导致在别的地方三五两银子或者十来两银子能够办成的事情,在广平城要花上三倍五倍甚至十倍的成本才能办好,那位苏博士既然被林无双指定办这样的大事,那肯定也是一个不缺银子的,对于这样的人,若是第一次接触没有建立好交情,那对他以后来说,只怕会有很多麻烦。
两千两,这少了一点吧,三千两,算了,干脆五千两吧,我就不信,花五千两银子还买不到你这一份交情,我也不求你办什么事情,只求你别针对我没事找事情就行了。钱厚生打定了主意,明日去,干脆直接用银子将那个什么苏博士给砸晕了算了,这名字一听,可不就是一副穷酸的名字,五千两银子,足够买他一个不开口了吧!
第二天一早,钱厚生起了一个大早,揣着货真价实的一叠四海行的银票就出门了,大概是林无双昨天有了吩咐,到了将军府门前,他将自己的身份来历所为何事求见何人一说,将军府里的门房,倒是立刻就给他通报了。
在门房里,钱厚生有些忐忑的等待着,不大一会儿,一个面目清秀的将军府亲兵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你就是钱厚生?”
“是是!在下正是!”
“随我来吧!”那将军府的亲兵淡淡的丢下一句,转身就走,钱厚生急忙跟了上去,至于他带来的从人,连进门房等待的资格都没有,此刻自然更是没资格随他走进将军府了。
走过了几进院落,亲兵领他走进了一个月亮门,然后令他在台阶下候着,亲兵自己走上门去禀报,钱厚生张着耳朵仔细的听着,终于听到一个慵懒的女声,从屋子里传了出来:“让他进来吧!”
是个女人?钱厚生眨眨眼睛,看到那亲兵在台阶上招招手,有些迟疑的走了上去,这是苏博士的女眷吧,自己这么见对方,会不会有些不大合适。心里一旦有了这种想法,这脚步走到门前,他还真没有勇气就这么迈进去。
“磨蹭什么,博士叫你进去呢?”那亲兵微微有些不难烦,胳膊微微使劲,钱厚生微微一趔趄,终于走进了屋子。
“你就是那个十五万两银子拿下了清风营第一个攻略的城池的商权的钱厚生?”堂前,一个穿着水秀紧身翠花袄子的贵妇人,微微靠着椅子背上,正有些好奇的看着他。
“小的见过苏大人!”在林无双面前,都觉得自己挺不含糊的钱厚生,见到这个丽人,心里却是突的一下有些紧张,连说话都显得有几分急促起来,这女人姿色并不算太出众,至少在他看来,并没有倾国倾城那么夸张,但是,这女人身上自然而然有一种气质,一种举手投足言语说话之间就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气质,就好像,此刻,她这么慵懒的靠着椅子上,居高临下的对着钱厚生这么问话,是天地存在以来就那里理所当然的一件事情,而被问话的钱厚生,丝毫不觉得对方唐突,不觉得对方盛气凌人。
“这是巡查所里你的资料,按照上面说的,你这一年做了这么多买卖,这赚的银两大约是在五万两到八万两之间,连十万两银子都没有,你就这么笃定的肯拿二十万两银子出来,难道你就不怕血本无归么?”
“真要是血本无归,就只当是在广平多混了几年!”钱厚生努力想要挤出点笑容,却是怕自己的笑容唐突了这个女子:“而且,连阮朝忠勇亲王的精锐都能击败的清风营只要不倒,小的觉得,还是有几分把握不会亏本的!”
“你倒是个敢吃螃蟹的!”苏苏微微笑了一笑,“站起来说话吧,桌上有我起草的一份文书,你看一下,若是有疑问就现在提出来,若是没有疑问的话,留下银票,按了手印就可以走了!嗯,一式两份,将军府的那份林将军已经用印了。”
钱厚生拿着文书看了起来,苏苏却是靠在椅背上,脑子里仿佛有点空白。
在升龙城了,用接自己的父母来的缘由,将那些不能随着传送门回去的士卒打发回去,苏苏和林巧巧并没有再滞留多久,尤其是林巧巧回去一趟后,北光之战已经结束,那么她们实际上已经没有再留在升龙的必要的,当初她要亲自过来,无非是要查找升龙城里是谁在谋划行刺林无双,但是眼下,阮朝的精锐和清风营已经短兵相接,这样的调查那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不管是谁做的这事情,对清风营方面已经都没了区别,清风营既然整编力量,准备起兵,那么所有的大越人都将是清风营的敌人,再也没有特定的敌人之说了。
这样的话,苏苏林巧巧,更没有留在升龙的必要了。
估算着离去的那些护送她来的士兵,差不多已经快到北光,苏苏和林巧巧带的人,直接回到了广平,在阮大公子看来,那就是一夜之间,苏苏他们所有的人都消失了,这种消失,根本就找不到任何的踪迹,除了给他留下一地的疑惑遗憾,他阮大公子敲得叮当响的小算盘,也算是彻底破产了。
回到广平,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人,都仿佛是陀螺一样的急速的在旋转着,作为林无双小集团的核心人物之一,苏苏自然责无旁贷的给自己找了一份活儿,当初林无双就打算将内政经济这方面的事情交付给她,如今只不过是接着当初的提议继续而已,这筹集军资的事情,也算是内政的范畴,虽然这筹集的方式有点奇葩,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她的事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