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如果幼时相遇（十八）
蒋旭盯了程郁一天, 一整天，都在想他是哪里不如程郁。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等到晚上回到自己那个冰冷的, 没有一丝人气的家时, 他觉得，他也需要一个父亲。
他从小就想要一个父亲, 以前是他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 而现在, 他知道了，他当然该和他父子相认了。
程氏集团的名气那么响亮, 办公楼就商业区最繁华的地段，蒋旭几乎没怎么费力就找到了他父亲工作的地方, 他坐在大堂, 等着程峰的出现。
他激动又忐忑, 双眼不断的朝门口飘去。
然而等了一早上，蒋旭都没有等到程峰的身影。
前台的接待见他一直坐在大堂，礼貌的走近他问道，“同学, 你是在等谁吗？”
“我找程总。”蒋旭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太抖, “程峰程总。”
“您找他是有什么事吗？”
“我有话想他说。”
“私事还是公事？”
“私事。”
“请问您是？”
蒋旭愣了一下，他没法说我是他儿子，他只能道, “我有话要和他说。”
前台差不多知道了，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的无关紧要的人物。
所以她也没有多管, 更没有给程峰传达蒋旭的想法。
程峰早已经在办公室了，他直接从停车场刷了专用电梯的电梯卡，也因此, 并没有走公司正门。
蒋旭苦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他想见的人，这才按捺不住的走到前台面前，问她，“程总今天是没有来上班吗？”
“程总已经在办公室了。”
蒋旭惊讶，“可我没看到他。”
前台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能帮我转达一下，说我要见他吗？”蒋旭问道。
“这个恐怕不可以。”前台拒绝。
蒋旭看着不远处的门禁，他没有工作卡，所以他根本没法进去，那他该怎么办呢？
他想到这儿，又不免心酸了起来，他是程峰的儿子，可是却连去见他都不能直接去，如果是程郁，他一定可以去直接见他吧。
蒋旭想到这里，又气又酸又恨，转头就对前台道，“你帮我转达一下吧，我是他儿子。”
前台还是微笑的样子，“不好意思，我没有这个权利。”
“我真是他儿子。”蒋旭觉得她是不信他。
前台笑眯眯的点头，却不回话。
蒋旭气馁，只得又坐了回去。
他的运气倒也不怀，临下班前，程峰谈完了客户，送对方出门，终于出现在了蒋旭面前。
蒋旭看着他送对方出了大门，和对方交谈了几句，目送对方转了身，这才往回走。
他一激动，瞬间冲了上去，拦在了程峰面前，想开口却又激动的张不开嘴。
程峰抬头看了他一眼，冷漠道，“有事？”
“我……我妈叫蒋莉瑛。”蒋旭紧张的，委婉的说道。
程峰还是那副冷漠的模样，“不认识。”
蒋旭震惊，“你怎么会不认识？我妈是蒋莉瑛啊，草字头的蒋，草字头的莉，斜玉旁的瑛，你们两个……”
程峰抬起手打断了他激动的话语，“不好意思，我真的没有印象。”
“不可能的。”蒋旭根本就不相信，“我妈说了，你是我爸，我是你儿子啊，我叫蒋旭，旭日东升的旭。”
程峰缓缓笑了起来，笑容里有很明显的轻蔑，“我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喜欢把一些有钱的企业家叫爸爸，不过你不会以为，你叫我一声爸爸，我就真是你爸爸了吧。”
“你真是我……”
蒋旭还想说什么，程峰却打断了他。
“好了。有这个时间认别人做爸爸，不如自己好好学习，努力读书。如果你爸爸没有死，但是他不在你身边，那么，只能是要么他不知道你的存在，要么他根本不在乎你。你希望是哪一种呢？”
蒋旭没有说话。
程峰残忍道，“许多人总爱幻想第一种，可实际上，大部分却都是第二种。我有孩子，所以我不需要其他的莫名其妙的人跑出来喊我爸爸。你妈妈我不认识，我也并不关心，你怎么就知道她不是虚荣的为了骗你呢？”
蒋旭愣了一下，又连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了蒋莉瑛的照片，“你真的不认识她吗？这是我妈，你看看，你确定你不认识？”
“当然。”程峰冷淡的看了一眼，“这种女人我见过的太多了，你凭什么觉得我这样的身份会看上你妈这样的人？”
“因为脸吗？这世上漂亮的女人还少吗？她配吗？”
程峰说完，笑着绕开了他，往回走去。
蒋旭看着，怔怔的，却又猛地扑过去，拦住了他匆忙的从手机里找到了另一张照片，他举着自己的手机问道，“那这张照片你怎么说？这难道不是你吗？你旁边的女人不就是我妈吗？！你们两个明明就认识！”
程峰还是那副冷漠到几乎无情的样子，“是吗？”
他的语调波澜不惊，“我年轻的时候确实有一段时间很风流，可能就是那时候和你妈认识过，但是玩玩而已，谁会放在心上，要按你这么说，我逢场作戏的女人多了去了，随便来个人都能认我当爸爸了？”
“可是……”
“可是什么？”程峰明显对他很没有耐心，“我不认识你，也不记得你妈这号人，就算你真的是她背着我偷偷生的，那你也该知道，偷偷是什么意思？既然是偷偷的，那就该继续偷偷地，背着我活着，而不是走到我面前，让我觉得可笑又可恶。”
他厌烦的如同拨开废弃品一般的拨开蒋旭，走进了门禁。
蒋旭看着他，再也说不出任何话，这个人都变得苍白了起来。
他不想认他，他根本不想认他。
为什么？蒋旭不能接受，为什么他竟然不认他呢！
明明他就是他的父亲啊！
程峰进了电梯，回到了办公室，他让助理帮他去查了查蒋莉瑛的现状，再查到后，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他就知道，这个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蠢。
程峰给她打了个电话，“你是不是忘了你曾经说过的话？蒋旭是谁的孩子，你最好记清楚？不然，到时候白发人送黑发人，你也不要哭的太难过。”
蒋莉瑛吓了一跳，几乎瞬间就想起了她把蒋旭抱给程峰时，程峰差点让人摔死他。
“我，我知道了。”
“少给你儿子瞎说什么不该说的，看好他，否则，我不开心了，你觉得你还能开心吗？”
蒋莉瑛连连点头，在挂了程峰的电话后，第一时间联系了蒋旭。
蒋旭接起电话，听到了蒋莉瑛的声音，难以置信的看着手上的手机，他没有想到蒋莉瑛竟然会给他打电话，这么多天了，他怎么也联系不上她，这会儿，她竟然主动联系他了。
“你去找程峰了？”蒋莉瑛问他。
“是，不是你说，他是我爸，我可以去找他吗？”
“你不可以！”蒋莉瑛喊道，“你不要去找他，我错了，我给你说错了，他不是你爸，你不要去找他。”
“那我爸是谁？”蒋旭问道，“你告诉我，我爸是谁。”
“你没有爸爸！”蒋莉瑛崩溃道，“从来就没有人希望你出生，是我，是我错误的生了你，我错了！”
蒋旭怔在了原地，说不出话来。
蒋莉瑛哭了起来，又想起了程峰在电话里说的话，“你到我这里来，我告诉你我在哪儿，你过来。”
“你现在可又愿意要我了。”
“小旭，妈妈也没有办法，妈妈没法带着你，如果我要带着你那我我就没法和你陈叔叔结婚了。”
“那你让我过去是做什么？”
“你过来，我们不住在一起，你别让你陈叔叔知道，你乖乖的，别让他发现你，好吗？”
蒋旭听着，脑海中回荡着那句“你也该知道，偷偷是什么意思”，他的出生是偷偷的，而现在，他的成长也要偷偷的了。
他的父亲不认他，他的母亲也不想要他。
蒋旭突然就觉得自己的人生是个笑话，他挂了电话，一个人游荡在街上。
蒋莉瑛怕程峰追究，当天就坐了飞机回来了，要求蒋旭离开。
蒋旭问她，“走了能怎么样？我还不是无父无母，你也不会和我生活在一起，你现在只想和他在一起，你根本不想管我不是吗？”
“那你也不能继续待在这儿啊。”蒋莉瑛道，“你和我走吧，只要你不出现在你陈叔叔面前，不让他知道你的存在，这就好了。”
“为什么？我是阴沟里的耗子吗？就这么见不得人！”
蒋旭气愤的冲出了家门，甩开了蒋莉瑛拦了车。
他从未向今天这样愤怒又无奈，悲伤又可笑。他坐在车上，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该去找谁。
可是这是他的错吗？
他有什么错呢？
错的是他的父母，是他们生了他，又不想要他！
蒋旭咬着牙，恨从心中起，他既然不如意，那么他的父母怎么能如意！
他父亲那么不想认他，不就是因为他有自己的家庭。
既然他不让自己高兴，那他也不能让他像个没事人一样！
他拿起手机，点开了班级群，给程郁私发了验证消息。
程郁正在玩手机，突然发现蒋旭要加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通过了。
他刚通过，蒋旭的语言电话就打了过来。
程郁有些疑惑，“喂。”
“你现在很开心吗？”蒋旭尖利道，“你和你父母在一起，很幸福吧？”
程郁皱了皱眉，“蒋旭？”
“是我，没错，程郁，你以为你现在的幸福就都是真的吗？”
“你大晚上的给我打电话，就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是，我是为了告诉你，我的好哥哥，可怜我们相见不相识，我们都是程峰的儿子，虽然母亲不一样，但是体内却流着同样的父亲的血，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呢？”
程郁惊住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和你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程峰在你之外，还有一个孩子，你知道吗？你现在应该知道了吧。”
他说着，心里仿似刀刃划过血肉一般的畅快，他怎么能一个人痛苦呢，和他一样的，身为程峰的儿子的程郁，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的继续活在幸福中呢？
这世上，肯定是要有人和他一起承担痛苦的，程峰不是愿意承认他却不愿意认自己吗？
那么，他就也让他在乎的人不得安宁。
“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和你做dna亲子鉴定，我随时等你。”
蒋旭说完，却没有挂电话，颇为愉悦的等着程郁那边的反应。
他希望对方痛苦，对方气急败坏，甚至希望对方和他争吵，怒骂。
可是他什么都没等到，只等到了语音电话通话结束。
程郁惊讶的看着面前的人，林安澜握着他的手机，紧紧的盯着他。
他是从蒋旭和程郁通话通到一半的时候注意到了程郁的脸色变化，等到凑近听，就听到了那句“我可以和你做dna亲子鉴定，我随时等你”。
林安澜几乎是瞬间就反应了过来，拿过了他的手机，挂断了。
程郁怔了一会儿，才看着他道，“他说，他和我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是程峰的私生子。”
林安澜难以置信，他很清楚的记得，他三年级的时候，躲在门外，听到程峰亲口说道，他只有程郁这一个孩子，他没有其他孩子。
“怎么可能。”林安澜道，“他肯定是瞎说的！”
“如果是瞎说，为什么敢说和我做亲子鉴定呢？”
林安澜有些无措，“可是……”
他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什么可是，他知道程峰和其他女人有过交集，万一那时候，他没有注意，对方怀孕了，这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程郁沉默了片刻，转身就往外走。
林安澜连忙跟了上去，他知道程郁要去哪里，他要去程峰的书房，去找程峰问个明白。
他不自觉加快了步伐，走到了程郁身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程郁的脚步顿了一下，转头看向他，眼里有不自觉的悲伤。
林安澜握紧了他，他说，“我陪你一起去。”
程郁安静的看着他，许久，他一把搂住了他，把他按进了自己怀里。
林安澜用另一只没有握着他的手环住了他的腰，温柔道，“没事的，一定不是真的，不会有事的。”
程郁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抱紧了他。
林安澜感受着他的力道，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凄凉的绵长的悲伤。
他靠着程郁，心里满是心疼。
“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为什么程峰要出轨呢？他想，为什么他要这么对待程郁和程郁的妈妈呢？
他不知道程郁会难受吗？
他不是说过只会有程郁这一个孩子吗？
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呢？
林安澜心疼的抱紧了怀里的人，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