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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兄台能换个地方杀人最好了。”
纪居昕披着天青色宫制暗绣银纹的貂绒披风,精致小脸埋在紫貂裘的围领里,唇红齿白笑容纯净,简单大方的与几个恶人打着商量,怎么看都像是大族贵公子,气质无两。
“你说什么!”刀疤脸左边的大汉站出来,神情凶狠,“想让我们头儿给你挪地方?告诉你,没门!”
“就是!你小子算哪根葱,也敢来管我们混天帮的事!”
“找死呢!”
……
三个面色凶恶,胖瘦不一的手下一个接一个的说话,刀疤脸却眯着眼睛盯着纪居昕身上的披风,一个字都没说。
纪居昕眼梢微垂,拉了拉披风前襟。
他不记得除夕后半夜的事,这件披风却是记得的。
他自己没什么好衣服,杨氏再大方,给他做衣服的料子都不是最好的。林风泉的衣料比他的好,也比他的抗寒。那夜周大提醒他外面在下雪很冷,为了自己考虑,当然要穿最暖和的衣服。
是以去寻卫砺锋时,他身上穿的是林风泉送给他的披风。
他与卫砺锋斗心眼,劝卫砺锋喝酒,卫砺锋喝多了,不小心酒洒在他的披风上,没办法,他只好脱了。好在当时一点也不冷,他没怎么在意,也没想着加件衣服。
第二天醒来,这件披风就挂在床前衣挂上。
想都不用想,他就明白,这件衣服肯定是卫砺锋给他的。
或许是回来时天凉,林风泉送的那件披风脏了不能穿,卫砺锋好心的给他找了一件凑和用。
不想一试尺寸,自己穿着正合适……那这件衣服,大约是卫砺锋专程为他做的。
他当时新奇地看着披风料子,暗自赞叹那混蛋收买属下人心的手段。
那时他还嫌这样做太露骨,收买心思太明显,不过凭白得件衣服也挺高兴。
今日穿着它出门也是偶有兴起,现在想想,这件披风真是穿对了。
这样的料子,这样的暗纹,这样的貂裘,只要长双好眼就能看出来,简直是装高贵格调的必要之物。
有这样的外物加持,他再稍做姿态,让人误会是贵族公子再简单不过。
他不能和这群人硬碰硬,让他们认为他是贵族公子是最好的应对方法。
少年贵族公子,见过世面,知道黑暗面的存在,并不排斥,也不义正言辞批判,只是亲眼看着杀人事件发生做不到,他还是个少年,会害怕,又有小性子,不想承认自己怕,不想丢面子,说话不懂得太客气。
纪居昕心想,只要扮演成功,今夜之劫可解。
“不想见到杀人?”显然他演的还算成功,刀疤脸没给什么你可以绕道的建议,傲娇少爷是不会绕道的。
纪居昕没表现出害怕的表情,只手紧紧拉着披风前襟,看着脚下雪白底的短靴,微皱着眉,“鞋会弄脏的。”
刀疤脸紧紧盯了纪居昕一阵,突然哈哈大笑,脚下重重踩了踩,地上少年又吐了一口血,鲜艳血色从唇角滑过,映着雪白的小脸,醒目非常。
纪居昕似乎没看到,只皱眉看着自己的靴子,好像在思考什么烦恼。
“虽不知是哪家少年,今夜巧遇,也算有缘。”刀疤脸刀尖缓缓从地上少年脖颈处离开,指着纪居昕,“你不想见我杀人,我便把你一同杀了,如何?”
纪居昕淡淡一笑,“兄台玩笑开大了。”
“你以为我不敢?”刀疤脸威胁,“你这么嫩生生一少爷,身边没个下人跟着,想是偷偷跑出来的,既然现在家人都没找你,那就是……你家人不知道。我把你杀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对我一点影响也没有,我为何不敢?”
纪居昕拢了拢披风前襟,微侧了脸,脸上笑容不变,“我的老师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管做官还是做人,聪明人知道会怎么选。”
“我观兄台是个有大本事的人。杀了我可能对你没有影响,也可能对你有影响,但是你若高抬贵手,肯定对你有利。”
纪居昕下巴微抬,沐着月光,明明是个少年,气质高华却似君子,风仪不输月光。
“我不认识你,虽是今夜月光很亮,隔着这段距离,我仍然看不大清你的脸。我与你讨生活的路子不会有交集,如果不是今夜偶遇,怕再也碰不着。我不欲多管闲事,你没欺负我,我也没必要大张旗鼓事后寻你抓你,那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所以如果你若只是怕日后生事,想杀我灭口,实在没必要。”
“不过今夜巧遇,我也实在是坏了诸位兴致,愿意给些补偿。”纪居昕细白手指指着地上脏兮兮的少年,“我便拿银子买下他如何?”
纵使这样,他仍然没看地上少年一眼,“银货两清,你不欠我我不欠你,从此路归路桥桥,你我再无交集,如何?”
“这下头儿就不亏钱了……”刀疤脸背后一个微胖的手下低语,“我看也行……”
“不行!”一个略瘦的手下站了出来,恶狠狠看着纪居昕,“你既知你今日失礼,就交银子!银子我们要,此人我们也要杀!”
纪居昕鼓起脸,不服气道,“不行!凭白无故的,我为什么要给你们银子!”
没等刀疤脸说话,他又喊,“我才没有怕你们!才不会被混混勒索!”他竖着小眉毛,“士可杀不可辱,你们要银子我不会给,要杀便杀好了!”
刀疤脸眯着眼睛,眼底思绪变幻了好几次,半晌才缓缓说,“你说的倒容易,你知道他欠我多少银子?”他又踩了地上少年胸口一下,“你能给得起?”
“多少?”纪居昕睁大眼睛,“不会是一百两吧!”他细白手指指着刀疤脸控诉,“我才不信你!我哥哥包个花娘才一百两银子!”
临清物价水平不比京城,就是青楼这种高消费地方,也没哪个红牌贵到一百两的。纪居昕先发制人说出这个价格,一来知道刀疤脸不会放过他这送上门的肥羊,肯定会忍不住狠宰一手,不如他给定个价格上限;二来也是侧面表现,他的家境。
刀疤脸果然笑了,“倒是个识货的。不过呢……我的人可不止这个价。”
地上少年被他折腾几次意识早有些迷离,但有人要替他出头,他迷迷糊糊还是听到了的,听到刀疤脸的话,下意识反对,“我没有……我没卖过……不值那么……噗……”
刀疤脸踩在他胸前的脚再次用力,他直接昏厥过去。
“这个人呢,虽然没卖过,还是个干净的,但在我手下训练也有小半个月了,这吃喝保养请师傅,花销可是不少。”刀疤脸声音拉长,“这小子来卖身时,卖的可是整整五十两,加起来……可不只一百两啊。”
“你讹人!”纪居昕小脸涨红,“我哥哥教过我,除了有名声的楼子红牌,得要成百几千上两万那么贵,一般的几十两就行了!”
“你说你不认识我,这小子可是认识我的,你把他带走,他撺掇你给我穿小鞋怎么说?”刀疤脸眯眼,“这风险还是有的,我怎么也得为自己考虑考虑。”
“你还担心这个?”纪居昕面露嘲笑,“刚说了你是个有大本事的人……我既然花银子买了他,他就是我的人,以后自然是要在我身边伺候的。现在我不认识你,你不认识我,如果这人敢起坏心,我去抓你,你认识他啊,你可以借他给我脸上抹黑啊!我们这样的人家,谁敢用有这样经历的人当下人?说出来都是错!”
“这样你拿着我的把柄,你的把柄么……我拿不拿得到还不一定,有甚可担心的!”
微胖大汉在刀疤脸身后喊,“我们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回头就把这人杀了,或者根本不会带他在身边伺候!”
“我要想杀人这时还会与你们谈条件?让你们直接杀了他不就是了?”纪居昕跳脚,“我花了银子买的东西,怎么能丢了不管,这可是我的钱!”
富家少爷一般不稀罕别人给的东西,自己花钱买的才会舍不得丢,就算不好,也骄傲地自己受着,非得说好。
这是共性。
刀疤脸适时发话,“九十两银子,你把人带走。”
“五十两!”纪居昕皱眉。
“八十两。”
“六十两!”
“你还跟我还上价了——”刀疤脸面上露出阴狠表情,“八十两,否则免谈!”
纪居昕愣了一下,撇了撇嘴,从袖子里掏出银票,数出一大三小四张,票面总计八十两,扔给刀疤脸,“你们走开!”
刀疤脸得了银子,想了想今夜的事情没什么不对,真的带着几个人转身走了。
几人身影消失很久后,纪居昕拍了拍胸口,急步走到少年跟面,蹲下身,轻轻拍他的脸,“喂醒醒,你还好吗?”
少年意识不太清楚,或许是因为身上疼痛,皱着眉头轻轻呻|吟了几声,又昏迷过去。
纪居昕叹气,得先给他找个大夫。
可是这里……
少年很瘦,看着比他小一点,肯定不重,但是他自己力气也不大,估计背起来容易,走段路……难。
纪居昕想了想,架着少年走到巷子口,扶他靠在墙上,在四周找了找,找来一个破旧的筐,把他盖住,“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可千万要乖一点。”
之后他走到源青茶楼前,心急如焚地等着周大回来。
周大因为担心纪居昕,这次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不到半个时辰已经回来了,此时纪居昕已经在茶楼前面等了他一柱香多的时间。
“跟我来。”他一见到周大,迫不及待地把他带到巷子口。
拿开竹筐,看到瘦小少年还在,他松了口气。
“你背着他去找大夫医治,同时找个地方把他安顿下来,之后我找他有用。”
周大薄唇微抿,“主子从哪发现他的?”莫非主子刚刚在此经过?他略皱了眉,“这里不是主子该来的地方。”
“我知道,你先照我的话去做,之后空了我再告诉你为何。”纪居昕看着少年,“他大概病的很重,你交待大夫好生照料。我现在去源青茶楼,子时灯会散前你来寻我便是。”
他不能和周大一起去,今夜回纪家时间必晚,他得找好理由应对。
“主子一个人……”
“放心,我马上会去夏林徐三家少爷。”纪居昕微笑着道,“这次我不会一个人了,你放心吧。”
周大自知反对无效,扛起地上少年,找大夫去了。
纪居昕则是累极,腿脚发软没什么力气,想了想还是先到源青茶楼坐会儿。
离灯市散还早着呢,之前和夏飞博偶遇时,夏飞博也说过,他们几个通常会玩很晚,把家里姐妹送回去后,还会回来玩,说什么往年也罢了,今年大概是只有这一次能玩的痛快了,之后就会关在书房里,为了下场做准备了,县试府试院试,一个接一个来,哪个都不能马虎。
纪居昕想着,休息够了就去找他们。
坐在窗边,俯看街景,眼里明明暗暗的灯火交错,微凉的风拂在脸上,一杯热热的茶下肚,他舒服了很多。
当时想救那个少年,的确是一时冲动,有些不忍心他小小年纪的际遇,有些被他的表情打动。明明之前开朗到阳光都让路,如今却绝望至此,跟以往的自己……
像是不像,他现在都不再考虑,既然事已经做了,人已救下,他就要为自己的行为考虑后续了。
等少年醒后,他得好好问问,今日遇到的刀疤脸是何样人物,仔细分析于自己有没有威胁,威胁大不大。
二来救了少年,就得好好用他,他不想养废物,也没有……过多的同情心。
用他来做什么呢……
纪居昕想着前些日的开源计划——神不知鬼不觉的开个铺子。
他手上银钱渐少,没有赚钱的方法,以后的事都谈不上。
吴明那里的消息线不能断,银子流水一样一天一天花,没个赚钱方法不行。
不与能纪家有关,也不能让旁人看出来……
今日救下的这个少年,家里是开铺子的……或许可用。
他食指轻点桌面,暗自思量可能性。
如果可以,他还得想个法子,用上自己的画。
要能赚钱,要能出名……
他没有家族的力量,科考虽有信心,时间却等不及。
他需要……名利!
休息了大半个时辰,浑身的力气又回来了,纪居昕付了帐,走出茶楼,准备去找夏飞博他们。
今夜注定是不平夜。
当后领子被拎住,嘴被捂住,身体迅速被拖进一处巷子时,纪居昕很想骂人,他该看看黄历的!不出门才是对的!
纪居昕喊不出来,便张开嘴使力,狠狠咬上了捂住自己嘴的大手。
“嘶——”耳边传来一道低沉含笑的声音,“乖一点。”
声音的主人在说乖一点三个字的时候,还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头顶。
电光火石般的速度,他背后贴上一个宽阔坚硬的胸膛。
纪居昕眯着眼睛,“卫砺锋?”
“哟,能听出我来,真乖。”卫砺锋戏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纪居昕被放开,重得了自由,同时手里一沉,多了样东西。
他垂头一看,是一盏画着美人的花灯。
“送给你。”卫砺锋大方发话。
纪居昕:……
他根本没有想要好吧!这混蛋突然蹦出来什么意思?用那么吓人的方式把他拽进巷子,就为了送他一盏灯?
是脑子坏了吗!
“你在期待什么?”卫砺锋摸着下巴,脸上挂着很猥琐的坏笑,长长胳膊一伸,手‘啪’地越过纪居昕的耳畔,重重抵在他身后墙上,“可惜了,此情此景,若换个貌美姑娘,我或许愿意牺牲色相与美人嬉闹一番,你么……干瘦的跟个猴子似的,底下毛都还没长齐,我实在提不起兴趣啊……”
“期待你个鬼!!我才是对你没半点兴趣好吗!!!”纪居昕狠狠瞪着卫砺锋,真想呸他一脸!这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整天没个正形!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回来就回来,为何用这样吓人的方式找我!这什么破灯,我才不想要!”
纪居昕气的够呛,很想摔了那盏美人灯。
卫砺锋握住他的手,“我看你一个那么孤单,还冲着这盏美人灯笑了很久,那般寂寥落寞,看着你可怜没人陪才现身,买这盏花灯送你的,你就不感动?”
“感动个——”纪居昕瞪着他,差点骂脏话。
“啧啧,看到我时还一脸旖旎期待,现在就翻脸不认人,真是六月的天,孩儿的面。”卫砺锋故做无奈又纵容的模样。
纪居昕差点恶心吐了,手指颤抖地指着他,“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人?”
“恶心?想吐?”卫砺锋坏坏地看着他,“就算你现在正处在少年好奇的阶段,不喜欢女人,也不能把自己想象的什么都行哟……孩子,男人是不可能怀孕的。”
“怀你——”
纪居昕突然觉得无力,这混蛋……他好像杠不过。
他就没见过这么喜欢逗弄人的。
“你是不是最近都没收过小弟?”纪居昕十分怀疑。
卫砺锋想了想,突然脸色变的非常严肃,“上一个……好像是三年前的事了。”
纪居昕翻了个白眼,“怪不得。”
这样恶劣的性格,想必是随着年纪增加加剧的,被人看清后,估计没什么人愿意理,几年份的恶劣习性囤积到一起……
自己就倒了霉。
得亏自己不是真正这个年纪的少年,不然这样‘刺激’的言语,受得了才怪。
“怪不得什么?”卫砺锋的眼睛很亮,此刻背对着月光,微垂着头看他,眸子里仿佛盛着漫天星光,神采奕奕。
纪居昕决定不要继续这类话题,省的被逗。
他偏过头不看这混蛋,“你不是走了?”
“哦那个啊,”卫砺锋歪了歪头,再次对上他的眼睛,“你不必在意。做我们这行的,任何时候都得注意行踪秘密,告诉别人的,一般不会太准确。”
纪居昕嘴角抽了抽,“哦。”你以为你是皇上啊,具体出发到来的时间点不能随便说!
“主要是那时你不在附近,我用纸写的,肯定不能说太细。”卫砺锋眨眨眼,“但我可以让你知道我所有秘密哟。”
“不必。”纪居昕淡定拒绝,“那你现在出现在这里是什么意思?不走了?”
卫砺锋浅笑着看他,声音低沉动听到醉人,“马上走。”
他一半侧脸沐着月光,一半侧脸隐于黑暗,唇角微微勾着,浅浅的笑容……有些妖异。
纪居昕叹了口气。
他早就知道,卫砺锋的外在,给人的印象永远不是太正派。这个人像个妖孽,亦正亦邪似的,让你心生恐惧,不敢靠近,随时都在提醒你,很危险,离远点。
如果他表现出平和可亲,那一定是假象,没准是在执行任务。
纪居昕都不知道为什么,对卫砺锋表象分析的这么透彻明白,而且无比坚信此推断的准确性。
他侧身让出路,“那你走吧。”
“唉呀真伤心……”卫砺锋假模假式的抚着胸口,“本来该直接走的,看到一只可怜的小狐狸孤单一个人在逛,不忍心就过来看看,还带了礼物,小狐狸不道谢不回礼不说,还赶别人走……”
纪居昕感觉自己额角青筋直蹦,“你到底要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