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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不就嫡庶,亲娘后娘那一套。”徐文思掀起帘子望了望窗外,见果然不好走,剑眉挑了挑,回转头看到李老爷子笑吟吟地看着他,“李老爷子想听?”
“左右无事。”李老爷子面色平和,颇有些随遇而安的淡定。
“那你问我可是问对了,”徐文思顿时眉飞色舞,“我和纪家大房行九的庶子关系还不错。”
“这纪家规矩可不好,嫡母苛待庶子,后母不喜继子。比如这纪九,生母得纪大老爷喜欢,生纪九时难产而亡,纪大老爷一时伤心,纪九就被嫡母使心思送进了庄子,不让认字知礼,当个野孩子养了十三年,直到大房唯一嫡子过世,才给接了回来。”
“上回我与夏家少爷在醉仙阁吃酒,纪家行八的二房嫡子故意带了他去,想是要让他出丑。纪九人又瘦又小,看着好不可怜。还好此子虽学识礼节赶不上,人却率真的可以,被嫡母饿了好几日,粒米未尽,夏兄一激,就很给面子的喝酒,直到最后喝晕了过去。”
“你们啊……”李老爷子面上稍起同情之色,只敲了敲徐文思脑门,“为人处事不能咄咄逼人。”
徐文思捂着额头讪笑,“李老爷子说的对……那日的确是我们不好。如果不是店里找了好大夫来,我们都不知道,这孩子已经被饿了好几天,纪家竟没人知道。纪家这次小宴也是,本是我与夏兄为表达歉意,关照下纪九,结果被纪八摘了桃子,在长辈那领功,操持小宴,纪八半点不敢埋怨,还小心配合……”
“这纪八倒是机灵。”徐文思语意略带讽刺。
“可不是,今天真把给我恶心坏了……”徐文思叨叨了半日席间见闻,尤其纪居宣怎么抢功。直到李老爷子神情渐凝,担心他不耐烦,又开始说方才的焦点人物纪居中,“这位四少爷也是个可怜的,是四房原配嫡子,聪敏好学毅力非常,很是刻苦。书院师长皆赞,长此以往,必成大器。以前生母在世时还好,如今姨娘被扶正,成绩一落千丈,在家地位也低了。”
“姨娘扶正?”李老爷子略皱眉,很不喜欢这种没规矩的事。
徐文思轻笑,“您可别见怪,这位姨娘,可是有大来头呢。”徐文思把田氏家世说一遍,重点是因罪致仕,新皇登基后又起复,简在帝心的田氏父亲。再说其父落难期间田氏不得已给纪家四老爷做了妾,其实二人感情颇好,插不进别人,连原配周氏都挤到了一边。
“您可知这位四老爷是谁?”徐文思见李老爷子目露不愉,压低了声音,“是翰林院文授纪仁德。听闻三年来考评甚佳,御前奏对得宜,又有个那么好的岳父,散馆后必然高升啊。”
李老爷子眉头皱的更紧。他想起有一日,儿子谈话间提起了纪仁德的名字,言语间好像有一丝欣赏?儿子在吏部,官员升调皆经其手,多少人上门找关系门路,儿子稳重再稳重,生怕一个不慎,累及自己前程。
如今听闻纪家规矩如此不堪,李老爷子当即就认为,家事不理,如何为官?这纪仁德定会为家事所累,再连累了儿子可如何是好?
徐文思很聪明,见李老爷子在思考,就闷头喝茶,李老爷子也开始喝茶,他就重新开口说话,“这纪四少爷,身边的人都被升妻位的姨娘一一挪了出去,听说奶娘病的要死了都不肯放人去看,如今中毒……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方才在纪府赴宴,席上听闻纪仁德不久将回来,要亲自为田氏操办升平妻宴席,广下请贴邀约,不知这四少爷若是命好能醒过来,是何样心情。”
“真是不知所谓!”李老狠狠拍了下桌子。他只有一嫡妻,一路相伴相持,感情很好。因此事得无数赞誉之词,儿子仕途也得了益处,是以最看不惯家里乌烟瘴气。他亦不是执拗之人,并不反对所有庶出子女,古往今来有规矩约束,只要按着规矩走,后宅清静家事清明,就是是君子之行!
如今纪家这个样子,六科道言官随意一道折子,纪仁德就吃不了兜着走!便是有倚仗又如何,此污点永远存在,但凡任上出一点点小事,就会被拎出来口诛笔罚一通。
如若这样的官员是经他儿子的手提拔的,儿子的人缘能好到哪去!言官都是疯子,狗嘴从来乱咬人!
他不能让儿子犯错误!
他已经失去了一路相伴的老妻,绝不能看着儿子落进坑里!
需速速写信回家……
“你去同朋友们玩吧,我还有些事没办。”
李老爷子神情尽量缓和,徐文思还是看到了内里严肃,“李老爷子若有任何吩咐,只管让人来寻晚辈。”他说完行了礼就下了车,脚步轻快地回了轩竹阁。
纪居昕从徐文思走出去,就开始心跳有些加速。虽做了万全计划,竭尽心力布局,可结果一时未得到,就一时不能安。他第一次费尽心机算计,之前没半点经验,表现的再风轻云淡,心底已惴惴,全然平静不了。
直到徐文思顶着个大大的笑脸回来,冲他连连点头,他才知事情进展顺利,他想要的结果,有很大的可能达成,立时松了口气。
虽说是同乐小宴,纪家这么热闹,少爷们饮酒玩乐的心思都淡了,眉飞色舞暗示意味明显的交流情报,正经事完全不上心,纪居宣看着头疼不已。
正想着如何把气氛拉回来,红英过来了,在他耳边低语,“老太太说,小宴还是散了罢。”
纪居宣心痛不已,如重锤猛击!
他心心念念办的小宴,酒未过三巡菜未过五味,游戏都还没玩几轮,想要认识的人才敬过一次酒,人家还没机会回敬,现在就散了,他可怎么办!
这样好的机会,不知道何时才能再遇到!若不能好好把握,那他之前受的白眼白受了?委屈求全也白委屈了?
这让他怎么甘心!
看他不愿意,红英声音冷下来,“老太太还说,要抓紧时间。”
纪居宣在纪家第一个要仰仗的,不是他的生母高氏,也不是他的父亲纪仁义,而是老太太杨氏。他在家里的地位,所得的资源,哪一样都需要杨氏帮扶,如果他一时不甘没听话,那日后……就没有日后了。
于是再不愿意,纪居宣也只有僵笑着敬酒,说些曲终人散的话。
他一边说一边尴尬,小宴开始时纪居昕一个劲抢他风头,这会儿怎么不抢了!你倒是站出来直截了当说送客啊!让他委婉表示小宴要散,真的很难启齿啊!
好在少爷们都是很有风度礼貌的,一听话音就知道主人家要送客了。他们也很理解,任谁家办宴时接二连三的出事,也不能再端坐下去,好好理理家事才是正经。
于是满脸理解的客人们纷纷站起,一一朝纪居昕道别……
纪居宣脸色铁青,他今日是犯了什么煞星,这般倒霉,次次都在替别人做嫁人,显的自己蠢不堪言!
纪居昕倒颇好性子的拉着兄弟们送客人出门,纪居宏纪居泰脸上都是一片感激,被一同拉着的纪居宣只觉得牙疼,好想咬人!
夏飞博林风泉徐文思三人走在最后,林风泉满脸遗憾,凑到纪居昕耳边低声说,“还没看到昕弟大发威风虐人呢……”
纪居昕拳抵鼻尖轻咳了几声,“总会知道的。”
夏飞博徐文思朝纪居昕点头示意后,拽着林风泉走了,“别打扰昕弟办正事。”
小宴办起不容易,散倒是散的很快,面对空空的大门口,纪居宣眼睛有些酸。
有传话的小厮咚咚咚跑过来,分别给纪居宣和纪居昕行礼,“老太太请二位少爷去正房。”
纪居宣瞪了纪居昕一眼,甩袖往回走。
纪居昕手掌摊开遮在额前,透过指缝看天。天空高远蔚蓝,光线耀眼明媚。
便是冬日严寒,晴朗午后也能有温暖阳光呢……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拐角茶馆二楼包厢窗子开着,虎背熊腰面色黑红的粗壮汉子正在和蓝衫青年抱怨,“等了半日也没见着个鬼影,头儿,是不是咱们被发现了?”
迎面收到一个爆栗,汉子抱头大叫,“疼疼疼——”
蓝衫青年凤眸狭长,唇红似血,“我看好的点子,出过岔子么?”
大汉委屈摇头,“没……”
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大汉缩了缩身子,靠到一边……突然看到窗外不远处仰着脖子看日光的纪居昕,眼睛瞪大,“这不是那夜那个小白脸么?”
“小白脸?”靠窗看了半晌大戏,蓝衫青年懒洋洋的手撑下巴,唇角噙着笑,眼底兴致盎然。
这可不是无用又无害的小白脸,是只黑肚皮的小狐狸呢……
纪居昕和纪居宣一起走到正房,从外面就觉得不对劲,内里鸦雀无声,气氛很是压抑。
就连门边给他们打帘子的丫鬟,小脸都绷地紧紧的。
纪居昕随纪居宣走进正厅,立刻感觉所有人视线几乎全部集中了过来。
有诧异的,有疑惑的,有含怒的,有心虚的……
“给祖母请安。”纪居昕平心静气,给杨氏行礼。
随着二人进来,气氛更加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