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才开口，哈利便忍不住立刻皱眉。
为了自己那几乎听不出原声的沙哑嗓音和干渴至疼痛的喉咙。
但面对着这位老人，他终究还是不由抓紧了身上的被褥，强耐着开口。
“您怎么在这儿……教授？”
“你昏睡了整整两天，虽然波比检测后证明你完全没有受伤，只是精神太过疲惫，但作为把魔镜带来学校的人，我还是觉得还是有义务在这里等你醒过来。”
老巫师面上带笑，声音却很认真。
他给哈利递来眼镜让他戴上，又给了他一杯冒著气泡的紫色不明液体。
“波比说你醒来后最好喝下这个，会让你舒服一点。”
湖绿色的眼睛直直的瞪着手中这瓶药水，哈利不由自主的抽了抽嘴角。
“这瓶药……”
为什么这瓶药给他的感觉会这么不详。
简直就和当年陪小姑姑看网球王子时瞻仰到的某类蔬菜汁有的一拼。
这玩意儿喝下去之后还有命在吗？
他用眼神询问身旁的老者。
“西弗做的药效果一向很好。”
也不知邓布利多有没有体会到他眼神中的深意，蔚蓝色的双眼笑意更甚。
“你要体谅他的一片苦心，哈利。”
哈利看了他一会儿，确定这只老狐狸的确是想看好戏后终于放弃似的叹了口气。
他犹豫着瞪了会儿那杯紫色魔药，最后还是捏著鼻子一口灌下——果然，惹到一位魔药大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会得到比同时挑衅一□□魔王更恐怖的惩罚！
默默咽下属于自己的苦果，哈利看着空荡荡的玻璃瓶，胸口剧烈起伏。
呼吸一时间似乎阻塞在喉咙里，像猛烈奔跑了很长一段时间似的。
乌黑的发丝缕垂落在额前，他下意识伸手将其随意后梳，却为指尖碰到的冷汗而惊了下。
梅林在上，这种纯粹为了提升精神力的药物实在是让人太难受了！
更何况因为某人的小心眼还特意在味道上折腾了一下。
然而效果确实显著。
眨眼间，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便在空白休憩间逐渐稳定下来。
非常短暂的片刻过去，稚嫩苍白的小脸已经恢复了几丝血色。
“看样子西弗的确很用心，你的气色看起来比刚刚好多了。”
“是啊，如果味道不像效果一样这么夸张的话……”
显然那瓶魔药也有润喉的功效，哈利含蓄表示的同时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不再干痛。
他毫不意外的听到老巫师的呵呵笑意，“您找我有事吗，邓布利多教授。”
“当然。”
老巫师摸了摸胡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显严肃威仪，然而那脸无与伦比仁善的笑容，以及镜片下快塞不住的灿烂小星星，依旧让他看起来更像个马戏团的老团长。
“我想你那聪明的小脑瓜早就弄明白我来这里的原因了。”
他看了哈利一会儿后，笑容终于慢慢收敛。
“小天狼星的礼物和你父亲的隐形衣的确是我想办法弄来的，还有魔镜……我知道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但我并不为这个决定后悔……”
“可是我还是必须向你道歉，哈利，我没想到魔镜对你的影响会那么大。”
哈利眨了眨眼。
他轻轻垂下了眼帘。
“您之前以为我会看见什么，先生？”
“父母——哦——或者其它重要的人。”
邓布利多温和的说。
“要知道其它穿越时空法则来到这个世界的灵魂看到的基本上都是这些，因为对从前的怀恋，他们往往沉湎在虚幻的梦想中，而忘记这个世界现实的生活……”
他看着哈利，语调淡然，“可你完全相反，哈利——即使是加上原本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灵魂，你也是我见过最快退出幻境的人。”
“我想你应该知道那面镜子有多可怕吧，哈利。”
哈利扯了下嘴角，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苦笑。
“厄里斯魔镜。”
他低低的说，似乎在对自己低喃。
“刻在镜子上的第一个字，反过来念就是desire。那是面，会显现出人内心最深欲望的镜子吧。”
“是的，就如你已经知道的，这是一面会反映出我们内心最深沉、也最迫切欲望的镜子。”邓布利多笑了起来。
“它无无法给予我们知识，也不能让我们看清真相，即便是再聪明的智者，也曾经在这面镜子面前虚度光阴，无法分清楚现实还是虚幻，最终被逼得发狂失去理智…而这还仅仅是它没有真正启动魔法以前，就泄漏出来的其中一种效用而已。一旦它真正魅惑心思的能力开始作用，几乎很少有巫师能够毫发无伤的离开幻境。”
“因为没有人，能清醒到无视自己的欲望……”
温柔的手掌抚上哈利的头。
他叹了口气，看向哈利的眼里多了些理解的忧伤。
“你究竟看到了些什么，哈利。”
哈利坐在床上，呆呆地望着老校长的脸。
邓布利多长长的银白色的头发和胡子，半月形眼镜后面那双犀利的蓝眼睛，那个弯鼻子：一切都和他记忆中的一样，然而……
“我很抱歉，先生。”
他再次垂下了眼，强忍住眼中的酸意。
“没关系，每个人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小秘密。”
苍老的手掌再一次拍了拍哈利的脑袋，邓布利多闭上了眼睛。
等他再次睁眼时，那双蔚蓝色的双眼再次充满了亮闪闪的小星星。
“就像我，最喜欢瞒着波比偷偷买蜂蜜公爵糖果店的糖果来吃——他们总是对我的牙齿健康报以怀疑，可你知道，这是我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
看着哈利因为他的话重新露出一抹微笑，他淘气的眨了眨眼，就像个寻求安慰的孩子。
“你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波比他们吧？”
“唔，也许。”
哈利歪了歪头，湖绿色的大眼睛转了转。
“可是魔镜对我的打击真的很大，我总觉得自己需要一些精神损失补偿费——您猜麦格教授领导的《818校报》会不会乐意购买这个小道消息？”
邓布利多笑微微的看着哈利，“那你想要什么补偿？”
“例如——”
哈利双眼直视着老人，微微露出个笑容。
“回答我一些问题怎么样。”
他说，轻轻挑了挑眉，“我想您应当会满意我这个提议。”
“当然，我的孩子。”
蔚蓝色的双眼闪了闪，邓布利多轻轻扶了下半月眼镜，耸肩。
“比起分出大半糖果这个答案明显更符合我的心意。”
哈利乐了。
邓布利多果然还是和印象中一样的喜欢装疯卖傻。
“那么，哈利？”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分院的时候？”
面对老人，哈利的问题难得的直接。“我记得当时分院帽好像有提到‘时间障壁’，它能探查时间法则吧。”
“非常有趣的问题。”
老巫师脸上出现的表情，绝对身体力行证明了他确实这么想，“虽然小分分的确在确定你的身份后告诉了我，但那只是为这个猜测提供了最后的证据而已。”
“事实上，在我亲自来接你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这个事实。”
什么？！
湖绿色的双眼陡然睁大，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老巫师。
“您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指——”
邓布利多堆了满脸的灿烂笑容至此终于退下去一点。
他扶了扶眼镜，双眼带出一丝惆怅。
“在暑假中，我从几位食死徒那里得知他们手臂上的黑魔标记重新出现后，我便猜测到了这个事实。”
“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霍格沃兹的创始人之一便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生灵，而他曾预言这个世界会有极少数的可能出现和他一样来访的灵魂，这是霍格沃兹历任校长代代相传的秘密。”
“此前的千年，霍格沃兹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可是从我继任校长开始——”
邓布利多看着哈利，露出一抹苦笑。“我已经遇见好几起这样的情况了，所以在我遍寻魔法书也找不到答案的情况下，我只能认定有一个洁净而强大的灵魂闯入了哈利?波特的身躯，从而促使了那个人的复活。当然，值得庆幸的是我并没有猜错。”
哈利此时却几乎骇得快喘不过起来了。
他的脸颊惨白，愣愣的看着邓布利多，许久，才僵硬的开口。
“什么叫……促使了那个人的复活。”
邓布利多叹了口气，抚上了他额上的伤疤。
“如果你和诺亚来自同一处地方就应当知道哈利?波特和他之间的联系。”
他说，直直的看着哈利。
“虽然在来接你的时候我告诉你的是那个人消失了，但在此之前我们并不这样想。”
“食死徒身上的黑魔标记在那一晚后通通消失了，而能造成这种结果的只有一种可能……”
“事实上，之前我们全都认为，他已经死了。”
*******
就在邓布利多在医疗室中耐心的回答着哈利问题的同时，向他提供黑魔王复活线索之一的男人正坐在霍格沃兹的一间地窖中愣愣出神。
地窖湿冷的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药香，晃动的烛光在石灰色的地板上碎裂，拼凑出一块块模糊的碎片。
此时距离圣诞节已经过了两天，但斯内普却依旧没染上半点节日的欢快气息。
或许曾经有过，却被某个冠有波特姓氏的小混蛋给通通搞砸了。
他一个人端坐在壁炉旁的椅子上，有些疲惫的伸出手揉着额角——这几天为了给某个突然发疯的小巨怪熬药，他不得不花费了大量的精力。
那个小混蛋难道就不能让他省哪怕一天的心吗！？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从翻倒巷买到那些克洛托草叶，居然全为他消耗光了！
要不是因为他是……
斯内普叹了口气，正准备站起身继续试试熬煮其他魔药替代，视线却在不经意间滑过了臂上的那幅纹身。
然后他停下了脚步，将手臂缓缓的抬到了眼前。
那幅纹身并不大。
与斯莱特林惯常追求的优雅精致不同，纹身的线条显得有些朴实，只是一条大蟒蛇从一个骷髅头的嘴巴中冒出来的简单图案而已。
但斯内普却一直看了它很久很久。
期间他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丁点的情绪，哪怕悲伤或者愤怒懊悔，只是他的视线停留在图案每一个细节上的时间都格外的长。
——长得就好像他在研究是什么上古时期的魔法阵一样。
依旧享受着圣诞假期的霍格沃兹寂静一片。
在平日就少有人踏足的斯内普栖身的地窖附近，更是听不到什么声响，似乎除了男人轻微的呼吸声，整个天地便没有生命存活的迹象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斯内普终于将手臂放下，任由滑落的长袖掩住那曾经的印记。
他重新跌坐回了椅子中，似乎在一瞬间失却了所有支撑自己行动的力气。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清冷的空气中传来了他绝望的低叹。
那声音轻的像是幻觉，颤抖得几乎分辨不出来。
“……莉莉……”
诺亚曾经笑着告诉过他，有些人的命运从一开始就已经被拴好了线，无论你从那个方向走，走多远，你最终也走不出它给你安排好的结局。
因为，那是命。
他原本是不信的，可是那晚发生的一切却完全打破了他的信念。
他还记得莉莉她们的慷慨赴死，以及她最后留给他的那一句话。
——西弗，帮我照顾好哈利吧——
他□□了一声，抬手捂住自己的双眼。
他忽然想起了圣诞节那天，男孩看着自己的眼神。
那种燃尽了悲伤和思念的绝望眼神，他曾经在镜中看过无数次。
每当他回顾完往事，在冥想盆前回过神来，见到的都是这样的神情。
那是愧疚到了极致，无论是痛苦还是希望，都不会再有一次重来机会的眼神。
明明知道所见的是幻觉，却没法放下。
因为那些人在回忆中，触手可及。
可是他不明白，明明承受痛苦的应该是他一个人。
那个该死的波特不应该在众人的拥护下过着他幸福美好的生活吗？
他不是被佩妮他们保护的很好吗，为什么居然会流露出那样的神情！
那只疯疯癫癫的老蜜蜂一定又隐瞒了他什么东西。
他怎么敢……
那是莉莉对自己仅剩的托付！
难道自己连这个愿望都无法达成。
斯内普喘了口气，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女人在火光中微笑的样子。
那双莹莹碧眸中盛满的只有温柔与期望。
——好好活下去，西弗——
告诉我，莉莉。
在你知道是我向那人告密才招致你们的死亡后。
在你看见我走向和你对峙的那个阵营后。
在你听到我那声怒气冲冲的“泥巴种”后。
为什么，你还能用那么温柔的目光看着我。
“扑扑扑。”
听到身侧突如其来的翅膀轻拍声，斯内普猛然从思绪中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眼眶有些酸涩了。
他呆愣了一下，然后重新往身上施了大脑封闭术，这才侧头向身旁望去。
一只高傲的金雕正站在一旁的矮几上梳理着羽毛，间或无意的向他扫视一眼。
斯内普微微眯起了眼睛，从金雕脚下解下一卷羊皮纸。
他表情空白的迅速将薄薄的羊皮纸翻开。
里面是用极其潦草的字体书写的——其潦草程度就连看惯了格兰芬多学生作业的斯内普辨认的也有些困难。
斯内普眯着眼睛，然后认出来那个有些凌乱的字体居然是由卢修斯写的，上面只有一句话。
——有大事发生，速来布莱克老宅。
羊皮纸的落款是卢修斯的名字。
斯内普凝重的注视着纸上潦草的字迹，究竟是什么样的内容能让卢修斯也这么失态？
况且，布莱克？
他嗤笑了一声。
自从十一年前的那晚过后，他有多久没和那个瞎子照过面了。
不过也好，卢修斯不是会随意开玩笑的人，而且布莱克那儿应该会有不少克洛托草叶的存货。
虽然只做些其他魔药也缓解混蛋波特的身体状况，但效果到底没有那么好。
“麻烦的小家伙！”
冷哼了一声，斯内普将羊皮纸弹尽了壁炉。
在确定羊皮纸被跃动的舔成了灰烬，他才站起身来，一把抓起摆在壁炉旁的飞路粉。
“布莱克老宅。”
清冷的声音还在地窖中盘旋，火焰一闪，人却已经失去了踪影。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