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汤一品所料,当咪咪听了要她出庭作证的话之后,脸色开始变得迟疑,“你直接现在说给你不就行了吗?何必还要去法庭那么兴师动众呢?”
汤一品耐心解释道,“如果你是出具证人证言,而没有亲自到法庭去作证的话,对方公诉人就不能对你进行询问,只有你的书面证词,可能证明效果就没有你出庭作证那么强了。对沈过而言,要证明他是清白的也就更难了。你不是觉得他人还不错吗?现在的他,需要你的帮忙。”
咪咪仍然犹豫道:“不是我不想帮他。只是我听说,现在的法庭都要录像,还有很多记者在场。我不怕别的,只是我两个弟弟一个读大三,一个读高二,他们都不知道大姐是,是干这行的。”
“这个你可以放心。并不是所有的案件都有录像和记者的。就算有,你也不用担心,我会申请让你‘隐身’作证的。”
“隐身作证?是什么东西?”
“是现在已经有的保护证人的一种方式。开庭审理的时候,你不用到法庭上去,只要呆在专门的证人作证室,那里有视频跟审判庭相连,你可以在那里通过视频作证,也可以在那里回答我的问题和法官、公诉人的问题。而在审判庭那边,会直接对你的面部打马赛克,对你的声音也进行处理,所以没有人会知道作证的人是谁。这样可以吗?”
“有这么先进的方法啊。”咪咪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如果真有这种,我愿意出庭。”
“太好了,谢谢你。”汤一品站起身,“如果你之后还有任何想起来的事情,随时打我电话。”
咪咪也站起来送汤一品出门。
汤一品在出门后,突然又回头对她说:“咪咪姐,恕我交浅言深,如果你真的不想做这一行——何况你弟弟都大三了,马上出社会参加工作,到时候你要瞒也难了——不如及早抽身。”
她又在包里翻了一会儿,递给她另一张名片,“这是一家速录培训机构的电话,你如果想试试,速录这个工作不需要什么太多的知识,是要肯吃苦,肯多练,是很简单的。练好了来找我,我们律师所正好差一个速录员。”
咪咪迟疑着接过名片,“谢谢你,汤律师。”
从咪咪的家昏暗的,带着些许霉味的房间出来,重新站到冬日的郎朗晴日之下,汤一品深深地呼了口气。回头看了看那扇黑黢黢的窗户,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就在大太阳底下生活,谁不是带着满身的伤疤。她曾经觉得自己历经坎坷,受尽挫折,但如今,看看刚才的那个女人,想要在太阳底下堂堂正正的工作,亦不可得。
她慢慢朝外走去,不知怎的,她心里头隐隐觉得,这个女人不会就此在生活中湮没,她应该会抓住自己递给她的机会。
只是,她又担忧,咪咪的话只能证明在案发后她的确跟沈过接触过,但是到底是什么时候遇到沈过的,却还是没能证明,但愿她之后还能想起些什么来。
汤一品正慢慢地边走边想着,包里的手机声冷不丁地响了起来,倒把她吓了一跳。
她接通手机,只听得那边说道:“你好,是汤小姐吗?我这边是楚氏集团的秘书室,我们董事长邀请你今晚去楚家大宅共进晚餐,希望您七点钟准时出席。”
放下电话的汤一品觉得有几分狐疑,这个当儿,突然请自己吃饭,会有什么事呢?都说宴无好宴,何况,如果真的有什么好事的话,峥岩一定会通知自己的。
至少证明,这个晚餐峥岩是不知道的,那么,今天晚上,自己要面对的是他的爸爸,还是他的爸爸妈妈一起来呢?
想拆散自己跟楚峥岩,他父母的意见怕是很一致的。只是碍于身份,一向都是他妈妈出面的,难不成是上次用钱收买自己不成,他爸爸终于也要走到台前亲自来处置自己了吗?
不过董事长就是董事长,连电话都懒得自己打,直接叫秘书室跟她联系,端着好大的架子,是要一开始就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吗?
胡思乱想间,她又拿起电话给楚峥岩拨了过去,但是电话一直打不通。
果然,一定是他爸爸把他不知道支开到什么地方去了,看来今天晚上要独自应战了。
不管了,汤一品甩甩头发,微微地挺了挺自己的背脊,心里头自言自语,有什么关系,妈妈不是从小就说我是个“硬脖颈”吗?按住自己的真性情面对就是,反正也没打算取悦全世界。
打定主意之后,她也懒得为了见家长再去洗头化妆,直接回律师所去准备辩护去了。
晚上七点还差十分,她就已经来到了楚家大宅门前。
确切的说,她来到的是楚家的院门之前,这里离楚家的正宅还远着呢。
虽然是第二次来楚宅,但上一次是楚峥岩开着车带着自己直接开进花园,一直到了家门口才下车的,倒没什么感觉。
而今次,自己一个独自走到这里,望着这又高又厚重的黑漆雕花大门在自己面前紧紧地闭拢着,才觉得感触良多。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高门大户吧,什么话都不用说,只这一扇把自家和整个世界,和万丈尘嚣隔离开来静默无声的大门,就足够让外面的人灰心气馁了。
汤一品也一向觉得,柴门对柴门,木门对木门,是中国自古以来的一向无比正确的婚姻形式。不仅仅是为了利益联姻,也并非完全是贪图势利,实在是让两类从小在不同环境的人非要在一起生活,还没有矛盾,真的无异于缘木求鱼。用现在时髦的话说,圈子不同,不必强融,是真真理啊。
所以汤一品的择偶标准一向很明确,既没打算找个又穷又不求上进的人来陪他捱苦,以此来证明真爱。也没打算找个齐大非偶的所谓豪门,需要以物质生活的无比奢华来平衡自己在那种家庭中,被人诬以攀高枝、爱慕虚荣的种种痛苦。
所以,她向来很理性地选择那些靠着自己的努力而在社会中获得自己的财富和地位的人为男友标准,之前的何嘉磊如是,后来没有暴露自己真实身份的楚峥岩亦如是。
汤一品从来没有想象过,哪一天,她需要弯着腰,面对任何一个人。
而如今却被现实打脸。她一个人站在楚家那高大的甚至显得有些巍峨的大门前,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卑微与弱小。
对于一向骄傲的她,即使在父亲去逝,家道败落的最为艰难的那几年,也始终骄傲的昂着她高贵的头的她,对如今这个只因为人家一通电话,就得巴巴地赶来,还因为约定的时间没有到,独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也就诚惶诚恐地没有伸手按门铃的自己,觉得看不起,和隐隐的愤怒!
有一刹那,她甚至气馁地想转身就走。
但她的脚步在伸出第一步时,却滞住了。
因为她的脑海中突然间,浮现出了楚峥岩的样子。
他清浅带笑的脸庞。
他望着自己,什么话都不说,已经溢满温柔的眼神。
高中时,他背着那个墨绿色双肩书包跟在自己身后,亦步亦趋的胖胖的身影。
那次公司野外拓展,搂住自己躲避那帮地痞混混时,听到的他的胸膛里扑通扑通沉稳的心跳。
她跟他妈妈说可以不结婚时,他气急败坏骂自己笨蛋时的声音。
还有,她想起了,那天,在小樽。
他们两人手牵着手,在寂静的天地里,在漫天的飞雪里,肩并肩地走着。
天是那么的冷,可是为了牵手,他们都摘下了牵手的那只手的手套,因为舍不得,即使只是隔着手套相握,也舍不得。
相牵的手被风雪吹得冰冷,但是心里却都是暖烘烘的。
汤一品的另一只手里拿着玻璃风铃。一个印着粉色樱花的胖肚子的风铃。
她一走,手一摇,风铃就叮当作响。
整个世界都安静,只有雪花的声音,和着风铃的声音。
多想一直走下去,走到白头,走到天荒地老。
她想起,那时,楚峥岩曾经捧着她的脸跟她说过,“一一,好好记住这个时刻。在今后可能会有很多很累的时候,需要力气的时候,那时,就好好想想现在的时刻。”
她真的想起了,峥岩的话没有错。和它在一起的种种过往,种种幸福,都是在她的心感到疲累和沉重的时候,给予她力量的源泉。
她再坚硬的心,一想起峥岩,就忍不住变得柔软。
也许这就是爱情吧,为了他,放弃了所有的理性,违背了所有的原则,一往直前地付出着。
他的爱,是她的软肋,但,亦是她的铠甲。
她突然不再彷徨,她会为了他,付出最大的努力,获得他父母的认可。
她抬腕看看手表,六点五十八。
她按下了门铃,“您好,我是汤一品。”
电动门嗒的一声打开了,汤一品迈着坚定的步伐,穿过漫长的花园甬道,来到正门前。
管家已经等在门口,对她一抬手,“汤小姐请,楚先生他们已经在二楼书房等您了。”
他们?听到这里汤一品心念一动,果然是复数。
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当她进入书房,看到的却是全体楚家人,都在等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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