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提问,没有道具,没有咒语,没有仪式。
什么都没有做,他就那样直接抹去了原先的沙画,再用手指描绘出新的图案。这一次,我站在了他的身旁,选择亲眼目睹剧本的演绎。
一开始还是我,然后,是何塞,我们并肩站在一起。
是她们!
那时候,这是我的第一反应。然而,当我带着满腔怒火看向台下时,得到的回应,却是这些丽人们错愕的表情。
不是吗?
那种遭受误会后,急欲争辩的神态,我一眼就从她们脸上看出来了。
我再度陷入了半信半疑。
沙画还在继续,在我俩身后,延伸出了一根根线条,它们逐渐组成了雪山,溪流,盛开着繁花的草原,还有无数飞舞的蝴蝶。
我呆住了,准确来说,是被吓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那是我预想中,未来的景象。
我发誓,一切的一切,我从来只告诉你。而且我也确信,你从来都在我的身边,不离半步。
他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呢?
说不定是碰巧猜到的?
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以下这句话,是同伴们后来告诉我的,因为,直到现在我也只记得,当时亨利嘴唇在动,却完全没注意到他说了些什么。那会儿,我心里充满了疑问,乱糟糟的,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山,水,生灵,它们将见证你们每一次的驻足。”
景象清晰而不模糊,不同于传统的占卜和预测,亨利全程没有表现出一丝讳莫如深的态度。然而越是如此,我的内心就越惶恐。
恐惧愈演愈烈,逐渐转变成了愤怒,下意识地,我放开声音,用近乎于质问的语气,向他探询着更深远的未来。
我要揭穿这幕闹剧,我要戳穿他的谎言!
他以为他看穿了我,而我,则要否定这一切!
即使最后闹得灰头土脸,我还是倾向于把内心缺失的安全感给找回来。
他没有惊慌失措,更没有恼羞成怒,我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怒火被瞬间浇熄,我只能用近乎于恳求的眼神,望着他。
“不要担心,你的未来,很美满。”
这句话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心里莫名地安定了一些。现在想来,我反倒应该为这样的心理变化感到惶惑。然而当时的我,心理防线几乎崩溃,就像提线木偶一样,任由那个亨利摆布了,又怎么会注意到这点呢?
亲爱的日记本,请你不要怪我。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希望自己能顺着内心走。但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我也有悖逆自己内心的时候。所以,我才一时间产生了否定他的想法。不过,好在我最后抑制住了这股冲动,回到了正路上。
是的,你想的没错,我当时顺着他的话,提出了他想让我提出的要求。
“请继续演示吧!”
我是这样说的,声音不再颤抖了。
占卜师,给人占卜时,一般都会置身于一处狭小的密闭空间内。说是为了保密,其实一方面是为了营造神秘感,另一方面是为了维护顾客的个人隐私不被泄露。
于是,当这位亨利采取露天的表演方式时,对于观众来说,重点就不在占卜上了,而在于精美的沙画表演。这是因为,观众们一定会把我当做配合他的演员。那么,有关于我的信息,在观众的眼中,也就成了表演的一部分。对于他们来说,所谓的隐私是虚假的,反倒是沙画这种艺术形式,显得真实一些。
围观的人群也在我的眼底来来去去,除了我的同伴,少有驻足的,大多都赶往了篝火晚会。
在他作画的这个时间段,借着人群的反应,想明白这前后一切的我,逐渐恢复了理智。没人,我是说那些陌生人,会把注意力放到我的身上,我的隐私,以另一种形式,得到了保护。由此,我的安全感被找回来了。
至于我的同伴们,迄今为止亨利说出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不是秘密,那么,我也就可以暂且安心了。
这是事实,没错。只是,当时的我却在心里一遍遍倒带着这些道理。是为了给自己寻求安慰吗?也许吧。至少,它的确起到了作用。
于是,我得以抽出心思,用来对付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
虽然是露天的表演形式,但起码有一点,它是和传统占卜一样的——最终的服务对象,是我。
毕竟,事实上,我并不是演员。
但,现实没有留给我太多的思考空间,是亨利,他开始了。
“三个孩子,只有两个会常伴你左右,而你,却会偏爱另外一个。不,不是她最会讨你欢心,也不是你缺少和她相伴的时间。是因为,她有一项独特的天赋,而它,将抚慰你那无处安放的心。”
是啊,我渴求着远方的未知,我渴求着神秘。如果真像亨利所言,那我一定是要顺着他的话问下去的。
“请多透露一点关于那个孩子的事。”
当然,我也确实这么做了。
“11岁以前,她是个与旁人无二的女孩,虽然偶有怪事发生在她身上,但最后都会出现一个合理的解释。真正的变故,是在11岁那年。”
“她会被转入一个名叫布斯巴顿的学校,你只知道那是个比家门口的学校还要好的地方,却不清楚它在哪儿。当她回来时,你也只了解到,除了礼仪与舞蹈,她还学会了法语,别的一无所知。”
“这很奇怪,不是吗?你只能猜测,这所学校位于法国,却得不出其他任何有用的信息。疑惑,忧虑,这是常人都会有的感受,但你没有。是的,这更奇怪。你只对一件事有所疑惑,她每一次回来,似乎都跟你说了许多,可是你转头就忘,不过你对她的偏爱,倒是与日俱增。”
“是的,那些话,那些记忆,都深藏在你的潜意识里。直到她毕业的那一天,也就是,她成年的那一天。你会想起,有关于她的一切,那就是......”
“够了!”
当我沉浸在亨利编织的幻梦中时,那些丽人离奇地愤怒了。
哦,我敢发誓,亲爱的日记本,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些丽人们,或者说,巫师们,是的,你没看错,就是“巫师”这个字眼,冲到了台上,拿出了一根根魔杖,亨利后来是这么回答我的。那会儿,我怎么也没法将这些小木棒,和印象中,可以用来杵地的魔杖,划上等号。
挥舞的魔杖,陌生的音节,以及如半透明的薄纱般,渐渐拉起,将台上的场地团团合拢的“帷幕”,除了这个名词,我想不出别的,更适合用来形容的词汇了。
就像当时我的一样,台下的观众一片哗然。但在帷幕逐渐合拢的同时,被隔绝在外的他们,连同何塞在内的我那几个同学,都像是忘了什么,又像是根本看不到这座舞台,全都转身朝篝火晚会而去。
你肯定以为我会惊慌,会恐惧,是不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事实上,这于我而言,与其说是惊吓,倒不如说,是惊喜。
这些,就是我一直以来追寻的未知与神秘,以及,答案。
你还会认为,接下来一定是一场剑拔弩张的局面。虽然不乐意看到那样的局面,但我仍旧忍不住产生同样的担心。幸运的是,事实跟你我的猜想完全相反。
丽人们自报了身份,布斯巴顿魔法学校的学生,就是亨利之前说过的那所学校。魔法,我想,这应该就是他被打断后,没有说出来的那个词汇。
不过,明显更加神秘的她们,遇到没有展现出丝毫特异之处的亨利,反而表现得有些底气不足。反观亨利,面对咄咄逼人,连声询问他的身份的丽人们,却面不改色。
这位将自己的身份解释为学者的神秘人,在对丽人们致以歉意后,随即便邀请我,与其一同,探访这个世界上,一处真正的远方,一次真正的未知——布斯巴顿魔法学校。
此举理所当然地遭到了丽人们的拒绝,仅仅是学校的名字让外人得知,她们就如此紧张,更别提,这个神秘的亨利还要前往她们的学校。
“你们可以向奥利姆·马克西姆女士转告这件事,就说,一位学者,想要对布斯巴顿,进行学术访问。我相信,她会同意的。”
这,就是故事的尾声。
僵持的局面被这个神秘人三言两语化解了,丽人们走了,消失了。而他,当我想要询问更多的时候,他一句话就拦住了。
“用你自己的双眼去看吧。”
是啊,用我自己的双眼去看,那是最好的。但是,那个奥利姆女士,她会同意吗?而且,我应不应该去呢?
说到底,迄今为止发生的一切,都远远超出了我的期待。对未知的好奇与恐惧,在我心中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不知道这件事的危险性有多大,理所当然地,我更不应该把这些事告诉何塞,以及同学们。
但是,他们知道了。是亨利,他在我之前,来到了他们的跟前,唤醒了他们潜意识里的记忆,同样地,邀请了他们,又在我与他们碰面之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篝火晚会我们是再也没有心思参与了,因为过半的人表达了愿意与亨利同行的态度,于是,我们陷入了争论之中。
亲爱的日记本,跟你说到这里的时候,窗外已经有无数返程回到旅店的游客们了。篝火晚会结束了吧?卧室外的争论也逐渐平息了,我的心绪也逐渐理清了,我想,是时候出去,表明我的态度了。
我们两先到这里吧,明天再给你答案,亲爱的日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