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也没心思擀皮了,洗了手,拉着温知黎到客厅的沙发坐着:“出什么事了?好好的为什么要转出去?”
温知黎失笑,拿过一个橙子,剥了皮,掰下一瓣喂给老太太吃,轻声说:“没出事,就是效益不好,想及时止损。”
从去年起,潼城几家设计院不断扩大规模,竞争激烈,市场被瓜分得所剩无几。
她这种小规模的工作室,混个残羹吃都成了难事。
转让工作室的想法从年初就有,但总归是两年心血,还是舍不得。
若不是四月份突然大病一场,温知黎估计到现在还在犹豫。
橙子很甜,外婆却吃得食不知味。
温知黎性格早熟,凡事都能自己拿主意,从小到大基本没让人操过心。
外婆顿了顿,开口试着说:“荔枝,要是差钱,我跟你外公还有点积蓄,要不然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温知黎打断:“不用,外婆我不差钱,你们的积蓄留着自己花。”
意料之中的回答。
外婆还对温知黎几个月前生病的事情还心有余悸,想到这,声音有些哽:“外婆老了,受不了惊吓,你有事可一定要跟家里说,别再一个人撑着了。”
温知黎一怔,心里泛酸陷入自责。她握住外婆的手,诚恳保证:“好,我答应你。”
温知黎的手在老人手背上摩挲了两下,语气轻快:“我感觉我不是做生意的料,只适合搞设计。我把工作室转出去,再找个设计院上班,不用操那么多心,每天也轻松点儿,外婆你说对不对?”
外婆听完这番话,脸色有所缓和。
温知黎从大学开始就做兼职,四年下来没伸手问他们要过钱不说,时不时还补贴家用。
毕业后开工作室创业,更是一心都扑在了事业上,对家里从来报喜不报忧。
邻里间平时见面,都说自家孙女有本事得很,年纪轻轻有房有车有事业。
这两年钱确实没少赚,但身体也被拖垮了。
用命拼事业,得不偿失。
孙女难得回来一趟,外婆也不想说那些糟心事坏心情。
最后笑着摸了摸温知黎的头,嘱咐道:“你这么想就对了,咱们先把身体养好,别的事情都不重要。”
温知黎点头答应:“都听外婆的。”
唠完闲嗑,外婆起身去厨房继续擀皮包饺子。
温知黎回卧室,把刚刚被凶哥扑了一身狗爪印的衣服换下来,随便套了条外婆自己做的麻棉布裙。
换完裙子出来,路过次卧旁边紧闭的小书房时,温知黎停下了脚步。
过了几秒,温知黎拿着换下来的衣服,收回视线往阳台走。
脸上仍挂着笑,却多了一丝心不在焉。
周二。
温知黎跟卖家签了工作室的转让合同。
从咖啡馆出来,温知黎拿着签好的合同,顿生出一种空荡感来。
一只脱缰的马突然没了奔头,大概就她现在这样。
温知黎跟辛娆约了晚上一起吃饭,现在离饭点还早。
她想起明天就要还房东钥匙,工作室还有一些私人物品没收拾,收起合同往停车场走。
从咖啡馆过去,只要半小时车程。
工作室位于西四门金融街,潼城最大的商圈。
这边房租高昂,但集中了本地诸多大型企业,被创业者称为梦想发源地。
温知黎停好车,从地下车库直接上二十八楼。
一层楼有三家小公司,温知黎在电梯里碰见了隔壁公司的负责人。
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工作室转让的消息自然瞒不住。
好在对方没有多问,只是说了句“前程似锦,工作顺利”。
温知黎笑着回了句“谢谢,你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怎么说也是创业失败,虽然这种事在金融街屡见不鲜。
但她向来自尊心强,又好面子,难免会多在意一些别人的眼光。
温知黎摸出钥匙,打开工作室的玻璃门,抬腿走进去。
员工们都一周前已经办完离职,工作室没什么人气,大厅格子间的工位上都积了灰。
温知黎径直走过一排工位,来到落地窗前,拉起了百叶窗。
烈日骄阳渗进室内,穿过人,在地面落下一道光影。
从这个位置看过去,外面皆是高楼林立。
其中有座建筑超出周围的大厦约二十层楼高,显得分外惹眼。
建筑最高处的外墙,“保创地产”四个字气势十足,屹立在那,如睥睨众生的君王。
温知黎需要仰头才能看见大厦的顶点。
工作室曾有人小姑娘打趣过,每天上班疲乏时,仰头看看对面的保创,就会跟打了鸡血似的,动力十足。
骄阳和大厦都刺眼,温知黎看得心累,拉下百叶窗,穿过大厅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桌上还有空的纸箱,温知黎放下包,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设计稿、成品图、比赛证书、商业合同、团建照片……
有些东西年头长了,现在来看竟然觉得很新鲜。
温知黎轻拿轻放,动作很慢,像是在跟过去告别。
不知不觉,日暮西斜。
东西收得差不多,准备关柜门的时候,温知黎注意到角落里有个小盒子。
她觉得眼熟,伸手拿出来,打开看,一条金刚菩提佛珠掉了出来。
落在自己脚边,皮肤和佛珠触及之处,一阵冰凉。
回忆还没来得及跑出来刷存在感,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女神,需要帮忙吗?”
贺扬单手抄在裤兜里,靠在门边对她笑。
温知黎看见是他,三两下把佛珠收起来,随手放在了纸箱上。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温知黎问。
贺扬是温知黎大学同学兼班长,以前经常组队参加比赛,两人私下关系还不错。
贺扬走过来,手撑在办公桌上,看着她的眼睛,半开玩笑道:“我说是心灵感应你信吗?”
温知黎想起一个小时前跟辛娆通过电话,这女人最喜欢点她跟贺扬的鸳鸯谱,准是她干的好事。
思及此,温知黎扯出一个假笑:“不好意思,我开的飞行模式。”
贺扬“啧”了声,收手站直:“真没劲,晚上吃饭算我一个呗,我买单。”
“我能说不行吗?”温知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贺扬一脸贱笑:“能啊,但这不妨碍我跟着去。”
“……”
就没见过脸皮厚成这样的。
温知黎抱起纸箱,贺扬特有眼力见,顺手接过,两人一起往电梯口走。
贺扬像是随口问起:“你工作室不干了,以后有什么打算?”
温知黎盯着电梯led屏上面的数字,淡声说:“先休息一阵,带家人出去玩一圈。”
“旅游回来呢?你总要找个地方上班吧。”
温知黎隐约猜到贺扬话里有话,侧头看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贺扬声音真诚,不再拐着弯儿交流,开门见山问:“知黎,态衡现在缺设计师,你有没有兴趣?”
临下班时,钟献拿着一叠文件,敲响了谢从述办公室的门。
“进。”
钟献推门而入,把手上的文件递给谢从述:“谢总,这是温小姐工作室的资料。”
谢从述从文件里抬起头,把文件拿过来,快速翻阅。
“工作室转给谁了?”
钟献如实说:“一位姓周的私人老板,做苗圃生意的。”
谢从述一目十行,扫过工作室这一年来的营收流水。
惨淡的利润额勉强维持住收支平衡,但有三个月可以说是在亏本边缘疯狂试探。
另外,浅水长岛那套园子,竟是温知黎这一年来接过利润最大的单。
难怪如此上心,兢兢业业鞠躬尽瘁。
惹得谢斯若到现在还在对她赞不绝口,恨不得再拿出十套园子给她意痢
谢从述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是在吃一个破利润的飞醋,他把文件放在一边,莫名轻哂。
“她倒是一点都不心疼自己的心血。”
一个做景观设计的工作室,转手卖给一个苗圃土老板。
从今以后这个工作室,怕是跟设计再也沾不上半毛钱关系。
钟献这些年一直跟在谢从述身边做助理,自然是知道温知黎的。
为老板分忧是作为一个优秀助理的职责所在。
钟献顿了顿,想起女朋友最近追的那部霸道总裁倒追惹火小娇妻的偶像剧,大胆提议:“谢总,商务部那边已经拟好了购买工作室的合同,您要过目吗?”
谢从述冷眼觑过去:“谁说我要买?”
钟献心想我的老板还真是不开窍,难怪搞不定前女友。
“钱如果不能买来一切,那只能说明是钱不够多。”
说到这,钟献看了谢从述一样,眼里闪着崇拜的小光芒,___的那种:“显然,谢总您不会有这种烦恼。”
“……”
谢从述指着门的方向,无情道:“滚出去。”
钟献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五分钟后,谢从述眼睁睁看见门缝里被小心翼翼塞进来一份文件。
钟.尽职尽责.真操碎心老妈子助理.献在门外毕恭毕敬道:“谢总,您放心,我已经把商务部的人收买了,他们要是敢说漏嘴,这个月的奖金就会加到我头上。”
谢从述揉了揉眉骨,黑脸站起来,打开门,钟献已经脚底抹油溜了。
躺在地上的购买合同上面用粉色便利贴写着一行字。
字迹张牙舞爪,一看就是这个钟献这个傻逼玩意儿的杰作。
“买它买它买它,惹火小娇妻抱回家!”
谢从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