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5:22”
——她留在这个时代的时间还剩最后10小时。
这时的伊南, 刚刚听完杜木兹向她转述的,神庙仓房那里发生的事。
伊南深恨自己没有在现场:她深知, 那些库辛用来立下那“不可更改”誓言的记号,其实是文字,是文字啊!
事实上,库辛用苇杆划在泥板上的那些符号,已经具备了语言学上关于书面文字的定义——那些虽然未必就是世上第一行文字(毕竟库辛经常用这种方式在泥板上记录库存),但那绝对是第一行,在这么多人面前,当面书写,并被烧制成为泥板的文字。
可按照杜木兹所转述的,库辛的信仰又令她感到无比钦佩;而这种信仰的力量竟然促成了文字的诞生——这虽然令伊南感到惊奇,可是仔细思考, 似乎又觉得顺理成章。
“南,你之后怎么打算?”
杜木兹看见伊南面色变化, 于是开口,小声地问。
“我要去幼发拉底河边,迎一迎那位‘老头子’。”伊南表示已经收到了埃利都来的消息。
“计划没有变化快, 现在看来,埃利都的施压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我们恐怕还得小心一点, 别真的让乌鲁克和埃利都起了不可挽回的冲突, 那就弄巧成拙了。”
“杜木兹, 神庙那里,你和你姐姐还是按原计划行事。注意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不要让大家有过激的行动。我和恩基会合之后, 会一起赶来, 了结这件事。”
“还有, 巫说的那个匣子,或许可以利用一下。”
“匣子?”杜木兹问。
伊南点点头:“我也不知道那匣子里究竟装了什么,但我有种直觉,这一件东西,可能会很有用——我是说,它可能能帮助我们,改变普通人的心态,抹去巫对他们的直接影响。”
“好的!”牧羊人应承下来。
伊南将该交代的都交代完,张开双臂,将杜木兹轻轻地拥抱了一下。
她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个年轻牧人的温度与呼吸。
“大家都要好好的。”伊南小声嘱咐——若非如此,她的计划就不能实现,实现也算不上是完满。
年轻人的呼吸顿时急促了些,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被伊南松开之后,盯着伊南的眼睛,凝神问她:“你,是否曾想看见库辛在泥板上写下来的那些誓言。”
早先伊南那样又是好奇心痒,又是懊悔错过的眼光,想必全都落在了杜木兹眼里。
伊南点点头。
于是杜木兹找了一枚树枝,在面前松软的尘土上一笔一划地划出来:
“‘誓言’、‘伊南娜女神’、‘献祭’、‘一生’……”
杜木兹的记性很好,他早先在神庙仓房那里亲眼看见库辛写下的记号,此时此刻依样画出来,除了没有那些用三角形苇杆划出的楔形尖角之外,与库辛记下的那些完全一样。
伊南目不转睛,似乎想用自己的眼睛、自己的亲身经历,记录下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一刻。
谁知杜木兹在这一行“文字”的最前面又划上了一个记号——“杜木兹”。
伊南直了眼:她认得这个笔划繁复的记号,这时他们两人一起被困在恩基的小岛上,百无聊赖的时候,一起想出来的。
伊南甚至还劝过杜木兹,不要用这么复杂的记号:就好比给小娃起名字的时候不要起笔划那么多的,免得将来小娃上学写字的时候埋怨自己。
杜木兹却笑笑:这对他来说一点儿都不复杂。
现在这个年轻的牧人却把自己的名字,庄重地写在了许诺一生的誓言跟前。
更有甚者——他们两人在岛上给“南”小姐的名字创造的这个记号,和代表“伊南娜女神”的标记非常相像,不用尖锐的苇杆书写很难区分。
也就是说,杜木兹在地面上一丝不苟地写下这一行,也可以理解为:杜木兹立誓向南奉献一生,此生不渝。
伊南顿觉内心波澜微起,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杜木兹则站起身,将手中的长树枝一扔,对伊南扬扬手:“去了——”
被随手写在地面上的这行字迹,被风一吹就渐渐消散了,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留存。
但这世上,任何不可磨灭的誓言,都是写在人心里的。
乌鲁克的居民聚拢在神庙跟前的时间,要比巫通知的要早上不少。
每个人都很激动,大多数人手中拿着当初从他们身边、家中,查抄走的武器——名义上说是武器,不过是些也能用来打架的日常工具,诸如擀面杖、硬木棍、石磙子、石凿子、石锤……
有这些在手,乌鲁克人心里就踏实多了。
“只要埃利都人敢来,我会头一个冲出去跟他们干架!”
“我要打倒所有的埃利都人,然后一个个地逼问他们,究竟把我们的女神藏到哪里去了。”
“对……我们还要一路打到他们的神庙跟前,抓住他们的主神恩基,逼他们把女神还给我们。”
豪言壮语容易说,牛皮也容易吹。但这一大群人到底是无人指挥,大家除了聚在神庙跟前喊号子之外,没有别的主意。
“对了,巫到现在都没出现,是真的……跑路了吗?”
“巫不是说了她拥有巫师丹流传下来的力量吗?连她都跑,那我们,我们就凭我们自己……行吗?”
“是呀,埃利都人毕竟有他们的主神恩基加持,我们?……好像只有我们自己?”
虽然乌鲁克人信誓旦旦,但是他们多年来形成的观念就是如此:只要他们对女神和巫保持虔诚,女神和巫就会保护他们。
没有了这些外在的护持,光靠他们手里的这些擀面杖和石磙子——乌鲁克的人心头好像还是缺着那么一口底气。毕竟巫从来没向他们说过这句话:还可以靠自己。
正如此前库辛曾经预言过的:随着时间推移,当初那个信誓旦旦的巫,和一向在乌鲁克耀武扬威的祭司们都没有出现。
库辛在神庙仓房跟前,凭借一己信仰之力燃起的那些勇气的火花,就伴随着这一点一滴的时间流逝,一点点失去了温度。
“我看,总得有个领头的站出来。否则咱们这一大群人,就像是幼发拉底河边的沙子,就算是被人捧起来,一眨眼,就全都从指缝之间流走了。”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
“是的,咱们就需要一个领头的人!总得有个人告诉我们现在大家应该干什么。”
“你们记得吗?这话圣女在新年典礼那时候就说过。”
一经提醒,人们纷纷想起来了。虽然过去了两个月,但是此时此刻,这许多人置身神庙跟前,仿佛依旧能看见伊南那张明艳照人的面孔,她的话也仿佛犹在耳边:
“你们其实并不需要巫……你们真正需要的,是一个领袖,一个属于人间的,明智的王。他的责任就是带着你们走出眼下的困境,创造属于你们自己的丰饶和快乐。”
“圣女说得对,我们需要的是——王!”
好几个声音从人丛各处同时响起,瞬间引来无数呼应。
“我们需要一个王!属于乌鲁克的王!”
可是,眼下乌鲁克风雨飘摇,谁能有勇气与胆量,能够带领这整座城市的人们守护他们的人口和财产,使其免于羞辱和破坏呢?
还有,如果这时真的有一个“王”来到他们面前,乌鲁克的居民又如何判断此人是否值得信赖,是否拥有足够的智慧与能力,相信他能带领这座城市走出困境呢?
“库辛——”
突然有人想起了在神庙仓房跟前想出了绝妙的主意,立下“不可更改”的誓言,帮所有人拿回武器的见习祭司。
“我推举库辛!”有人想出这个主意。
顿时有不少人应和。
库辛果断地从人丛中站了出来,摇摇头:“我只是一个见习祭司,一生都只和小麦、大麦打交道。”
“不是我缺乏勇气,而是我担心自己的见识有限,即便被推举成了领袖,我可能也只能教大家如何清点小麦大麦……”
库辛颇不好意思地说。
乌鲁克人闻言齐声叹气——知道他说得有道理。
但这时候乌鲁克的驯马人挠着头说:“说到见识,我倒有个人选,早先他曾经陪伴圣女前往埃利都,对两个城市的情形他了如指掌。”
陶坊的主人点着头补充:“我也知道一个这样的人……”
小旅店的老板赶紧附和:“我也知道他……”
巴德·提比拉村来的年轻人异口同声地说:“是他了,他原本就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
“我们从没见过没人教,全靠他自己,就能懂得那么多的羊倌儿。”
这人的身份至此已经呼之欲出。
只是在乌鲁克这座泱泱大城里,不认识杜木兹的人远比认识他的人多。因此质疑声也远远多过对他的推举与支持。
“我说是谁,原来是个羊倌儿!”
“羊倌儿呀,他行吗?”
“……”
“我们为啥没推举祭司,没推举商人,最后只推举了个羊倌儿?”
库辛这时依旧站在人群跟前,向刚才推举他的人们挥手致谢。
“承蒙各位的赏识,这几位朋友刚刚推举我库辛成为这乌鲁克的‘王’。我感谢你们的信任,但是请你们,也把这份信任,转移到我那位朋友身上去吧。”
“我,库辛,推举来自巴德·提比拉的牧羊人,杜木兹,作为乌鲁克的王,无条件地对他服从,全心全意地相信他,能够带领乌鲁克这座伟大的城市,走出眼前的困境。”
就像是早先在神庙仓房跟前立下“不可更改”的誓言时那样,库辛将右手放在胸前,用他的全部诚意说出这话。
库辛的这一番表述打动了很多人。人们也纷纷伸出双手,举向天空:
“这么说来,我们也都乐意推举杜木兹!”
“可是……这家伙现在在哪儿?”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就算是有很多人愿意推举,也得正主能够站在整座城市的居民跟前,亲口表示他能他可以他做得到吧?
一时之间,人们四下里寻找:那个人人都赞,都说好的羊倌儿……他人呢?
此时此刻,库辛眼尖,指着远处高声道:“来了!”
只见沿着神庙前的街道走来了一大队人。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一个是面目英俊的年轻牧人,正是刚才被很多人一致推举的杜木兹。
走在他身边的,是神情冷峻的见习女祭司,很多人都认得,这位是巫的心腹,一向寡言少语,脸上没怎么出现过表情的盖什提。
杜木兹和盖什提两人落落大方,气定神闲地走在一行人的最前面,与后面那些畏畏缩缩的家伙们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紧跟着两人的,是十几个穿着见习祭司长袍的人。他们弓着腰走路,用袍子的衣角努力遮挡面孔,遮遮掩掩,不想让人看清他们的真面目。
但是这群人身后,另有一群见习祭司,正毫不留情地呵斥,驱赶着他们向前走。
这是……见习祭司杠上了见习祭司?
当这一行人来到神庙阶前的时候,中间有几人实在是不肯再走了。杜木兹闻声回过头,望着他们冷然说道:“你们愿意向聚在这里的乌鲁克人露露脸,让他们看看你们的真面目吗?”
这些人闻言将面孔遮得更实,躲躲藏藏地不敢回应。
可还是有人把他们认了出来。
“这是高阶祭司……和巫?”
“真的呀!”
神庙跟前的乌鲁克人一下子全涌上来,仔细辨认:“这……这真的是巫!”
“还有高阶祭司们!”
“这是怎么了?巫平时总是穿着那身高贵的紫红色袍子,还有高阶祭司们,怎么了?深蓝色的长袍不好看吗?”
“哈哈哈哈……你怎么连这都没想通?”有人嘲笑起了同伴的天真。
“巫和高阶祭司们这是要抛下乌鲁克不顾,临时溜走。他们总不能明晃晃地穿着那些精贵的衣服逃跑吧?”
“哟,真……真的是跑路呀!”原先对巫还抱有一丝幻想的人们,此刻终于相信了:巫完全辜负了他们的信任,让他们聚到神庙跟前来,只是一出障眼法,让他们自己有机会逃脱罢了。
此刻的巫,披散着头发,脸上涂着用来遮掩容貌的泥污,抬起眼望着她面前的杜木兹和盖什提,磨着后槽牙说:“盖什提,你……我真是瞎了眼。”
看起来像是盖什提这个年轻的见习女祭司,巫的心腹,带领着巫和高级祭司们出城,却直接把他们带进了包围圈,绕了一圈,又送回神庙跟前来了。
盖什提却轻轻一击双掌,跟着她身后,将这群人押送回来的见习祭司们毫不客气地把各种大包小包堆放在神庙跟前的阶梯上,打开来了让乌鲁克人欣赏。
“我天……”
“真没想到,巫竟然这么富有。”
“难得我还成天给她送去那么些祭品。”
“得了吧,你那是在向伊南娜女神献祭,给女神奉上的祭品。”
“可我那些祭品如果真的是送到了女神跟前……巫这些东西,又是从哪儿来的?”
“这个……”
就算是有人想要替乌鲁克的巫分辩一二,到这时也完全被噎回去了。
巫的行径,是诚实的乌鲁克人最为不齿、最鄙夷的行径之一:她从献给女神的祭品之中中饱私囊,二十年来攒下了不菲的身家;却在乌鲁克最危急,最需要她的时候,带上了几个高阶祭司,抛弃了整座城市,数千居民,偷偷摸摸地离开。
一时间,骂声如潮。
如果不是杜木兹和那些货真价实的见习祭司们护着,乌鲁克人刚刚才从仓房里重新取回的那些武器就会在激愤之下向这些人头上招呼。
“我必须离开乌鲁克!”
“这是我……感知到的神的意志!”
巫也不是吃素的,在被盖什提摆了一道之后,她很快恢复了常态,索性将遮着头脸的累赘衣袍统统扯去,挺直了腰板站在神庙阶前。
“就算是伊南娜女神现在降临,站在我对面,我也有胆量这样说。”
“金星已经陨落,乌鲁克已经没有救了,”巫理直气壮地说,“我必须离开乌鲁克,另起炉灶,建立一座新的城市,才能让我所知的一切,关于文明的一切,在新的城市延续下去。”
人群顿时鼓噪起来——
“你不早说!”
“你不仅欺骗了我们,你还收缴了所有人可以用来抵抗的武器……”
“你,你你,你这不就是把整座城里的人一起往死里坑吗?”
人们最不满的,其实并不是巫带着心腹一道偷偷离开乌鲁克,而是巫的无情欺骗与隐瞒——要知道,他们现在聚在这里,还是应了巫的要求,要一起祭祀巫师丹,重新获得护佑这座城市的力量啊。
杜木兹和他的同伴们再次将愤怒的乌鲁克人拦住。安全起见,他让人将巫带到了伊南娜神庙的圣殿跟前——
“在这里,在这座庄严的圣殿跟前,请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做乌鲁克没救了?”
“你所感知的神的意志到底是什么?”
“你曾说过的,巫师丹留下的力量,怎么就不能保护这座城市了?”
杜木兹连问三句,巫却故作高深地冷笑着,向天空翻出一对白眼。
“你只是一个来自小村落的牧羊人,你有什么资格向我逼问神的意志?”
杜木兹嘴角一扬,笑着反问:“号称无所不知的巫啊,那你为什么就没能算出,一个来自小村落的牧羊人,也能拦住你出逃,让你那些令人恶心的行为袒露在全城面前?”
巫气结:她当然没算到……她当然没算到,盖什提,她交付了全部信任的盖什提,竟然在最关键最关键的时候,把胳膊肘向外弯了这么一弯?
这时杜木兹一转头,寻找盖什提。
盖什提刚刚快步赶去了神庙的圣殿里,这时已经从圣殿中出来,手中捧着一个硬木打磨成的匣子,递给杜木兹——巫在逃走时,没有带走这枚匣子,而是依旧将它留在圣殿里。
深红色,硬木磨成的匣子。乌鲁克的每个人都对此记忆犹新,巫曾经高举着这枚匣子,信誓旦旦地告诉乌鲁克人——这里保存着庇佑整座城市,所有乌鲁克人的力量。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愿意告诉世人,这匣子里是什么吗?”
巫高傲地扬起了头:“我是这座城市的巫,传承了巫师丹留下的力量与职责。我为什么要回答一个牧羊人问我的问题。”
这时库辛突然在阶下的人群中高喊了一声:“他不止是个牧羊人,杜木兹,是整个乌鲁克推举的王。”
库辛振臂高呼,一时间应和无数。
巫却完全是一副失笑的表情:“王?这天下能有那么蠢的王吗?”
“王会蠢到想要逼问出这世上最伟大的巫留下的力量来源是什么?”
她甚至将眼光挪到盖什提脸上,似乎在责问:你不是挺聪明的,怎么会支持一个这么蠢的家伙。
谁知下一刻,牧羊人举起双手,做了一个要打开匣子的动作。
巫顿时慌了:“别,别别……”
“你如果打开了这个匣子,才会真正让力量消失,人心将远离你,不会再有人给予你信任。”
如果认真论起来,巫是一个彻底贯彻神秘主义的星象家,她不会打理城市的事务,也不会管理她手下的人,她是一个寄生于这座神庙的畸形角色——但是她自认为对于人心的判断是准确的,所以这时她看见年轻的牧羊人伸手就要打开这匣子,巫是真的慌了神。
此刻,聚在神庙阶前的乌鲁克居民们却全都屏住了呼吸——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此刻,乌鲁克人无一不悬起了心,他们是多么希望巫师丹留下的是一件能力抗强敌的法宝;但他们又怕那件神物就像巫一样,空有一具神秘的外壳,真正打开了却只有让人失望。
只听“喀”的一声,匣子被毫不犹豫地打开了。
神庙跟前瞬间安静得只剩呼吸声。
阶上,圣殿跟前,巫面色苍白,一副马上就要昏厥过去的模样。
杜木兹则目不转睛地望着匣子,此刻他的目光格外明亮,甚至流露出一点点“果然如此”的神情。
旁边盖什提凑过来也看了一眼,她却非常惊讶,脱口而出:“绳子?”
“绳子?”
这个疑问句就像是平静水面的波纹一样,一波一波地迅速传播开。没过多久,神庙跟前聚着的所有乌鲁克人,都已经得知:巫师丹留下的匣子里,盛着的只是一枚平平无奇的绳子。
绳子能有什么用呀?
它能庇佑整座城市不受外来的攻击吗?
它能让所有的土地永葆富庶与丰饶吗?
如果不能,这……
此刻,望向伊南娜神庙圣殿的眼光,大多变成了失望。巫则气得直接晕了过去,瘫倒在地面上。
但是人们很快都注意到,年轻的牧羊人,面孔上却出现了——笑容。
是的,他果断一伸手,从木匣中抓出了那枚绳子——这绳子是明黄色的,绳索里还织着密密麻麻的花纹。
杜木兹伸出双手,小心地将这枚绳子抻了抻:千年以降,这枚绳子不仅没有朽坏,而且保持了全部的韧性与弹性。
“你们看清了吗?”杜木兹双手牢牢地抻住这一枚颜色鲜亮,与众不同的长绳。
“这是先民们用于保护自己的家园,用来绑缚石头,制作投石的绳子。”杜木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半点犹豫,似乎他亲眼所见,清楚地知道远在巫师丹的那个年代,人们确实就是用这工具来干这个的。
“所以巫师丹留给了咱们这个?”
有些乌鲁克人模模糊糊地悟出来了。
“一千多年前,乌鲁克人还什么都没有的时候,用绳子和石头,就能保卫自己的家园。”
“咱们现在有了这么多人,还有这么多武器……咱们还在这儿叽叽歪歪地等什么?”
“所以,当年最伟大的巫,开创了基业的巫,特地让巫们一代一代地把这东西传下来,难道是想告诉咱们……”
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有什么已经呼之欲出。
杜木兹顺势将手中的安全绳高高一举,大声地说:“巫师丹留下这一件东西,难道不正想要是告诉我们,真正的力量,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吗?”
“想要食物与住所,就动手耕作灌溉,烧陶建屋。”
“想要保卫这座城市,就亲手在绳圈上缚紧了石头,再奋力丢出去。”
——是的,拥有力量的,不是巫,不是祭司,更不是神秘的匣子。杜木兹的声音,重重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属于乌鲁克的人们啊,真正庇佑这座城市的伟大力量,不正是我们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