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喂完妈妈吃饭, 季悠小心翼翼的给柳香擦着嘴角。
客厅里季立辉喊道:“悠悠啊,这是谁给你发短信了?”
季悠莫名心虚, 她麻利的跳下床, 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客厅。
从书包旁边翻出自己的手机, 果然,是祁彧。
她蹑手蹑脚的跑回了自己房间,蹬掉鞋子,靠在床头,按开了短信。
祁彧说:“到家了没。”
连问号都不知道打。
季悠轻轻嘟起唇, 抬起胳膊认真的回:“早就到了。”
肥大的睡衣从她的手腕滑下去, 露出一片细白的皮肤。
祁彧很快就给了回信。
“到了不知道给我报个平安,恩?”
季悠看着短信, 轻轻咬了咬舌尖,嘴里就像突然含了蜜, 甜丝丝的。
“悠悠,来帮爸爸开下冰箱。”
季悠恍然回神,赶紧下床, 踉踉跄跄的穿上鞋子, 掩饰性的喊了声:“马上就来。”
一边往房间外走, 一边给祁彧回短信, 把所有的倾慕都隐藏在心里:“知道啦。”
祁彧连夜坐车回了北京爷爷家。
祁老将军在城郊有栋房子, 是国家奖励给他养老的地方。
十一是老将军的生日,所以他们全家都去给爷爷祝寿。
人都说祁老将军的生日好,正赶上国庆, 是普天同庆的大日子。
祁老将军也这么想,他年轻的时候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立过大功,把国家看的比什么都重,所以每次过生日的时候他总是强调,他的生日不重要,祖国才重要,全家人聚在一起,也是为了庆祝祖国的生日。
至于别人是不是跟他一个想法,他就管不了了。
祁彧进门的时候,祁衍和孟溪则已经到了。
祁衍靠坐在沙发上,腿上架着一抬笔记本电脑,他正聚精会神的在电脑前打着字,一语不发。
他的面部轮廓相对于祁彧要深邃一些,长得也更像母亲。
他练就了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安静的坐在那里,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的眼神就像一张紧闭的门,不轻易流露出一点他的内心世界。
如果说祁彧是一只初露锋芒的猛兽,那祁衍就是无情无爱的魔鬼,你永远不知道哪一刻,他已经决定了你的生死。
孟溪则坐在沙发的另一边,轻轻揉着眉心,闭目养神。
她是个打扮的极其精致的女人,长得又漂亮,气势也很强。
虽然年纪不小了,但因为保养的好,看起来要比祁厉泓年轻不少。
因为军婚比较麻烦的原因,孟溪则就一直没跟祁厉泓离婚,但两人的确没什么话好说,就连座位也是隔得远远的。
祁厉泓皱了皱眉,偷偷看了孟溪则一眼。
孟溪则并没有察觉道。
祁彧轻声道:“妈,哥。”
孟溪则这才抬头,朝祁彧笑了笑:“阿彧,好久不见了,妈妈很想你。”
仿佛例行公事一样,祁彧回道:“我也想你。”
祁衍终于一勾唇,放下手里的工作,对祁厉泓道:“爸。”
祁厉泓点点头:“你忙吧。”
祁衍低下头,也没客气:“好的。”
祁厉泓被憋了一下,有点郁闷。
这个大儿子也不知道像谁,谁都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从小到大,他似乎就比同龄人成熟很多。
祁彧扫了他哥一眼。
祁衍只跟他说过一句要考军校,他就已经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依仗爸爸的资源,甚至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尽可能快的获得权力,爬到不可撼动的位置。
只有这样,才可以反手把所有不顺心如意的人和事拦在想要保护的人前。
这个不顺心如意的人,甚至包括了他们的父母。
祁彧知道,哥哥就是这么做的。
偌大的长厅中央摆着一张桌子,桌面铺了白色餐布,上面罩了不少盖子,主座旁边还摆着一瓶红酒。
暖黄色的吊灯照着桌面,把擦得光亮的碟碗映的反光。
这样耗电的吊灯平时很少打开,老将军是过过苦日子的,平时节俭的很,只有这样全家聚会的时候,才搞的隆重一些。
然而这样的场面近些年是越来越少了。
楼上响起了拐杖的咚咚声。
祁老将军头发花白,脸上已经有不少皱纹了,但仗着年轻时候锻炼的多,所以精气神还不错。
他沉稳的从楼上走下来,单手扶着拐杖,拉过椅子大大咧咧的往上一坐。
“我就不喜欢弄的这么形式,又红酒又刀叉的,成什么了。”
祁厉泓赶紧走过去,在祁老将军身边坐下:“筷子也有,家常菜也有,您爱吃什么吃什么。”
其实是孟溪则喜欢精致的东西,所以家里的厨师每年中西餐都要备着,桌上常常混杂在一起。
祁厉泓落座了,孟溪则也站起身,踩着高跟鞋坐在了他对面。
祁彧和祁衍分别坐在父母身边。
祁老将军用手撑着桌子,抬眼扫视这一桌子的人,叹了一口气:“想见你们一面真难啊。”
祁厉泓招呼人给老爷子到了点温水:“爸你说什么呢,你要是想我们了,可以随时叫我们回来。”
厨师过来,拿了个玻璃杯,将温水倒在被子里,杯壁上飘起一层热气。
祁老将军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水,摆了摆手:“阑柏军区还需要你坐镇,你呢好好工作,好好报效国家。”
孟溪则淡笑了一下,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红酒:“您就听他随口一说得了,说又不用费力。”
祁厉泓眯着眼睛看着孟溪则,深吸一口气。
他想反驳什么,但是对上孟溪则冰凉的神情,还是把话咽下去不言语了。
祁老将军摸了摸满是皱纹的眉头,叹息着摇摇头:“溪则啊,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当年......”
“爸,快吃饭吧,阿彧赶了一晚上车,肯定饿了。”孟溪则打断祁老将军的话。
祁彧抬眼看了看他妈,孟溪则一脸平静。
祁厉泓低下了头,拿过红酒杯,给自己倒了半杯,然后一仰头喝了个干净。
他低声道:“吃饭吧。”
又是这样,每年都是这样,祁彧看着都想笑。
既然根本没有一点回转的余地,干嘛总要拉扯在一起吃顿饭呢。
祁衍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对父母之前的暗流涌动置若罔闻。
厨师掀开盖子,食物的香气顿时飘了出来。
厨房的铁板上还煎着鹅肝,孟溪则面前比其他人都多了一份法棍。
她喜欢蘸着橄榄油配鹅肝吃。
祁老将军依旧拿着筷子,去夹最为简单的土豆丝,洋葱片。
里面的肉倒是不怎么动,他年纪大了,吃太多肉不易消化。
多年的军旅生活让他养成了吃饭飞快的习惯。
孟溪则的鹅肝才刚刚上来,祁老将军已经吃了半碗饭了。
他擦擦嘴缓了一会儿,抬头问道:“祁衍最近怎么样了,好久都没有你的消息了,还在你妈的公司吗?”
孟溪则脸色一变,硬邦邦道:“没有。”
祁厉泓也好久没跟大儿子见面了,他清了清嗓子:“我前段时间听你妈说给你介绍了个家境不错的女孩,怎么样?”
祁彧差点被红酒呛到。
也对,家里只有爸爸不了解哥哥那些事,所以才能这么准确的专挑枪口问。
祁衍动作一顿,睫毛轻微的跳了一下。
他手里捏着餐刀,慢条斯理的划在牛排的纹路上。
五分熟的牛排被他一刀切成了两片,露出里面嫩红的血肉。
“我当然没有去见。”
他说话也很平静,好像这件事对他来说就跟推掉一场例常的会议一样。
孟溪则深吸了一口气,刀背在桌面上敲了一下:“别问了,人家父母已经跟我断交了。”
祁厉泓小声嘀咕:“活该。”
孟溪则抬眼盯着他,祁厉泓又把头歪到了一边。
祁老将军轻轻点了点头:“那不在你妈公司了,现在又做点什么呢?”
他是当兵的,对商场不太了解。
祁衍对爷爷还是比较尊重的,他放下刀叉,耐心道:“我有自己的投资公司,最近在大学暂代一学期的金融课程。”
老爷子对投资不了解,但一听到大学,立刻心满意足道:“哦当老师,那不错那不错。”
孟溪则冷笑:“不知道是为当老师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祁厉泓疑惑的看了孟溪则一眼,总觉得这里面有事。
祁彧倒是知道,哥哥的那个童养媳,倒是考去那所学校了,哥哥的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餐桌上维持了片刻的宁静,甚至连咀嚼的声音都没有。
祁衍微笑,抬手理了理西装的扣子,漫不经心道:“是为了把以前不小心丢掉的东西找回来。”
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他。
祁衍的眼神高深莫测,继续缓缓道:“等我弄清楚她是怎么丢的,再慢慢算账。”
祁彧听着这几句话都觉得有点渗人。
他就不能跟他哥多呆,这种不正常的情绪杀伤力太强了。
祁老将军耳朵也不那么灵光,听了个大概还没太听明白。
但他也不再继续问祁衍了,转而看向祁彧:“祁彧最近怎么样,是上高中了是吧。”
祁彧笑着点点头:“是,爷爷。”
“高中辛苦啊,一定要好好努力,将来准备想考什么大学啊?”
还没等祁彧说话,祁厉泓立刻替他答道:“军校。”
祁彧靠在椅子上,勾唇一笑,却也没当面反驳他爸。
一边的祁衍倒是难得仰起头抿了一口酒。
祁老将军精神一震:“军校不错啊,子承父业,我们祁家总该有一个读军校的。”
祁彧用食指抵着餐刀,轻轻一转,餐刀在他手指下晃了几圈,竟然还没倒。
“是吗。”祁彧淡淡道。
孟溪则听他们讨论军校,满脸不屑,但碍于老爷子也是军校出身,她难得没讽刺祁厉泓什么。
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
祁老爷子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当年的事,明里暗里劝祁厉泓和孟溪则要家庭和睦,要互相包容。
但这俩人油盐不进,老爷子叹息一声,也就放弃去睡觉了。
孟溪则当夜就坐着专车回市里了。
祁厉泓站在空旷的马路边,怅然若失的看了几秒,也转身回了房。
大厅里就只剩下祁彧和祁衍。
祁彧终于有空给季悠发条短信,戏弄她一句,片刻之后,收到季悠短短的三个字。
祁彧的脸上不由自主的带了些柔情,他都能想象到,季悠软哒哒的说这三个字。
祁衍把笔记本合上,抬起头来,语气有些淡:“还记得你给我做的保证吗?”
祁彧一愣,随即想了起来:“唔。”
期中考试前50%。
“希望你已经做好准备了。”
祁彧嗤笑一声:“不管怎么说,你别忘了,我跟你可是一对爸妈。”
祁衍若有所思的点头:“有道理。”
说罢,他拎起电脑回了客房。
漫长的黑夜,依旧是无止境的工作时间。
祁彧叼了根烟在嘴里,也没点,就是为了吸一吸那股烟草的味道。
他双手背在脑后,望着天花板,头一次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那么讨厌军校。
大概只是因为想跟祁厉泓对着干,因为天性野,厌烦管束。
但军校本身是没问题的,他的格斗老师是特种兵,他从小一起玩过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军人。
他们跟他都是朋友,哥们儿,既仗义又热血。
十一假期已过,温度骤然降了很多。
之前还能穿着短袖在操场晃荡呢,现在必须套上长袖校服了。
季悠果真没有出去玩,她在家里认认真真复习了七天。
临上学的时候,季立辉给季悠带了一大袋老家邮过来的菱角,让她给同学们分一分。
季悠把菱角装在书包的前层,担心压到,所以还特意背在了前面。
返校的那天下午自习,季悠把衣服送去宿舍放好,然后将菱角依次放在了几个室友桌上。
还留个五小袋,是给祁彧的。
她把这五小袋揣进宽大的校服兜里,然后拎着错题集回了教室。
宋青山在讲台前看自习,季悠进来的时候很安静。
她轻轻带上门,悄悄回到座位上坐好。
伸手摸到兜里的菱角,季悠犹豫了一下。
送给祁彧东西,她还有点不好意思。
大概是太心虚的,所以怎样都能想到暧昧不清的地方去。
那可是她的小哥哥啊。
祁彧早就注意道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靠的离季悠近了一些,轻咳一声,道:“有事说?”
宋青山抬了下头,一见是祁彧说话,于是又不打算管,继续埋头看书了。
季悠点了点头。
但是祁彧敢在班主任面前说话,她又不敢。
季悠从错题集的后面小心的裁下一块方方正正的小纸条,然后伏在桌面上仔细写着。
祁彧看着她的侧脸心里发痒。
怎么这么可爱,连传纸条都要裁的整整齐齐的。
季悠写完了,偷偷塞到祁彧的手里。
祁彧故意抓了一下她的手指。
季悠一惊,漂亮的杏眼瞪着祁彧,那颗小痣也跟着气愤了起来。
祁彧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她走。
季悠抖一抖肥大的袖子,把手缩进了袖子里。
祁彧展开纸条一看——
“爸爸从老家带了些菱角来,你要不要,我给你。”
祁彧勾唇一笑,不舍得浪费她的纸,在下面跟了一行:“你喂我我就吃。”
写完之后,他直起身子,让季悠探过来看。
季悠一看完那行字,就抿住了唇,耳根红的快要滴血。
祁彧用眼神逼迫她,喂不喂?
季悠小心的跟他做口型,强调:“这可是教室!”
祁彧瞟了一眼宋青山。
宋青山在专心致志的看书,连头都不抬。
班里的同学也难得安静,毕竟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谁也不想拿个太差的成绩回去。
不会有人看见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季悠低着头,踌躇了片刻,还是默默的把手伸进了兜里。
她根本不忍心拒绝祁彧。
把一小袋菱角捏在手里,嫩白的指尖小心的撕开包装袋,露出里面水灵灵的菱角。
担忧的四下扫视一圈,季悠飞快的把菱角递到了祁彧的嘴边。
等他一口咬下去,季悠又迅速的把手缩了回来。
祁彧心安理得的嚼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吃菱角这种东西。
但是真甜。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啦,我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