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绿挣扎着从梦境中醒来。
“小姐,你醒啦?”守在床边的璎珞听到了动静,忙凑到了床边,欣喜的问。
谢绿雪抬手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小腹,不答反问:“孩子怎么样了?”
“小姐放心吧,大夫说了,只是受了惊吓,动了胎气,好好将养着就没事了。”璎珞一面为谢绿雪垫高了枕头,一面回答。
谢绿雪这才安了心。
“小姐,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璎珞关切的问。
谢绿雪倒是不觉得怎么饿,不过想着肚子里今天备受折腾的孩子,谢绿雪还是点了点头,“你扶我起来吧。”
等到谢绿雪用过饭,先前不知道去了何处的傅安才一脸疲倦的进了屋子。
一见谢绿雪已经醒过来了,傅安脸上露出惊喜,几个大步到了床前,急切的问:“夫人,你醒来了?你觉得怎么样?身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谢绿雪闻言,愣愣的瞧着他的脸好一会,方才动作迟缓的摇了摇头。
其实,说起来,她并不是十分害怕蛇虫这些东西。
前世在醴泉寺生活了那一段时间,她的房间里或有意,或无意的,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闯入一些蛇虫。
对于当时因为儿子的死,已经了无生志的她来说,这些东西忽然也就变得没有那么可怖了。
今天会被吓到动了胎气,也不过是因为事出突然,又担心会伤到肚子里的孩子,反应才格外强烈了一些。
古语有云,无欲则刚。
古人说的话,果然还是有其道理的。
谢绿雪用过了迟来的午饭,因为肚子还是觉得闷疼,便又在璎珞的服侍下躺了回去。
不一会便熟睡了。
谢绿雪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屋子里头已经点上了烛火。
谢绿雪眨了眨眼睛,偏转过头,便看到了坐在桌前,就着昏黄的烛光,正低着头,认真的不知在看些什么的男人的背影。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谢绿雪看着傅安的背影,竟不知不觉的出了神。
傅安转身的时候,正好对上了谢绿雪漆黑的眸子。
“夫人,你醒啦?”傅安狭长的凤眼忽的张大,眼里露出喜悦的光,起身就走到了床边坐下,伸手替谢绿雪顺了一下额头的头发,开口问。
先前他见谢绿雪睡着了,却也不放心再离谢绿雪太远,索性便叫人将自己要办的一些公文挪到了这里,办公的空隙回头察看一下谢绿雪的动静。
这一个下午,他这都不知是第多少次回头了。
没想到一回头,看到原本已经熟睡着的人,竟然已经睁开了眼睛。
谢绿雪愣愣地盯着傅安的脸孔半晌,许久,才在傅安焦急关切的眼神中,轻轻的回了一声“嗯”。
傅安露出笑容来,“夫人还没用过晚餐,要不要现在就叫人送过来?”
谢绿雪有些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傅安高兴的去了外头,吩咐了守在外头的关雎一声,便又转回了床边,重新坐了下来,“夫人身子好些了吗?可还有不适?”
语气温柔的叫人不自觉沉溺,谢绿雪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忽然开口问道:“夫君下午一直在这里陪我吗?那不是也没有吃饭?”
闻言,傅安却是愣了片刻,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笑着答道:“是啊,所以等会为夫会陪夫人一起用餐,还望夫人不要嫌弃才好。”
谢绿雪压抑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裹在被子里的身子不自在的动了动,傅安见了,立即凑过来问道:“夫人是想起床吗?”
谢绿雪还未回答,傅安就又退了回去,一脸严肃的道:“夫人就算是想起床也不行,大夫说了,这次夫人胎气动了厉害,至少也得卧床修养个七八天,才能下床。”
谢绿雪面色顿时一红。
她今天下午睡了一个下午,连吃饭都是趁着醒过来那一会的空档进行的,自然也没有时间做其他的事情。
现下有了空档,有些事情就是变得很是急切。
“夫人,你脸怎么这么红啊?可别是发热了?”傅安见谢绿雪脸红,伸手覆在了谢绿雪的额头上,担忧的喃喃。
谢绿雪也不指望着,这一个大男人能够从自己的脸色中明白自己的需求,也没躲避傅安的碰触,“夫君,可否麻烦你让璎珞进来一下。”
傅安确定了掌下的温度并没有很高,听了谢绿雪的要求,略有些不满的道:“你找她做什么?她今天守了你一天,我回来的时候见她也累着了,就让她先回去休息了。”
妻子怀孕以来就变化不定的态度,傅安虽然告诉自己要体谅妻子身怀有孕,很是辛苦,情绪有时候无法自控,每每面对妻子或冷淡,或无视的态度时,却也不能做到心平气和,毫无感觉。
明明自个就在眼前,妻子有事却不跟自己说,反而要去找一个丫鬟,傅安也不知怎的,就觉得有些意难平。
谢绿雪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委屈之色的男人,莫名的有种想要抚额叹息的冲动。
这人,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
与她印象之中的斯文有礼,温和矜贵的贵公子形象,未免也相差的太远了吧?
难道?
因为她的重生,导致他的脾性也发生了变化?
傅安终于收敛了面上的委屈的神色,似是妥协的叹息了声,站了起来,自上而下的俯视着谢绿雪,道:“璎珞不在,但是珍珠在,我帮你叫珍珠进来吧?”
说完,也不等谢绿雪回应,就朝着外头喊道:“珍珠,你进来一下。”
喊完,便又走到桌边坐了下来,重新低头看起了桌上铺开的书册。
珍珠应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傅安坐在桌边认真办公,谢绿雪躺在床上,“认真”的看着傅安办公的场景。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看起来也颇为诡异。
“二爷?有什么吩咐?”珍珠先到傅安面前,福了一福,开口问。
傅安也不说话,连头也不抬,只是抬手指了指正在身后的床上躺着的谢绿雪。
珍珠压下心中的疑惑,又走到了床前,“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谢绿雪本想让傅安先出去的,结果傅安摆出这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谢绿雪倒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了。
只能憋红着脸,示意珍珠靠近些,才贴着珍珠的耳朵说了一句话。
珍珠的眼皮控制不住的颤了颤。
“那小姐你先忍一会,奴婢去外头叫两个婆子过来。”大夫说了谢绿雪还不能下床,她一个人也搬不动谢绿雪,只能找人帮忙了。
谢绿雪正要应下,先前还“拒绝交流”的男人忽然转过身来。
在主仆两人的注视下,傅安一脸阴郁的开口道:“不用叫婆子了。”
不叫婆子?
珍珠愣了一下。
不叫婆子怎么让小姐……
“我来就好。”不等珍珠发问,傅安已经起身,走到了床前,动作稍显粗鲁的将被子掀了开来,然后弯腰,不顾谢绿雪的抗拒,一把将床上的人横抱入怀,直起腰就往净房的方向走去。
西院的临阳阁里,入夜之后却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傅暖上次掉入池塘,傅老太君责怪那些贴身伺候的丫鬟照顾不力,不顾傅暖反对,命于氏重新挑了人,将傅暖身边的丫鬟全给换了一批。
如今傅暖身边总共个有四个大丫鬟。
以白露为首,分别取名为蒹葭,柔桑,流火。
白日里府上诸人皆去了郡守府里,参加那刘夫人为迎中秋而特地举办的月桂宴。
傅暖好不容易解了禁,几个丫鬟原本都以为她一定会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前去赴宴的,谁知傅暖竟然一反常态,推说自己身体不舒服,竟然没有跟去。
接着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就是一整天。
就连她一向讨厌的二奶奶差点被毒蛇咬了的消息传了回来,也没有任何要出门的意思。
几个丫鬟百思不得其解。
傅暖的脾气一向不好,几个丫鬟自然也不敢多问。
只当三小姐这是因为被关久了,留下了这小小的一个后遗症。
按时给傅暖送了早中晚餐,然后到了该休息的时候,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休息。
蒹葭却是轮到今晚当值,不能回自己的房间,只能在临阳阁外间的卧榻上休息。
谁知道才阖上眼睛,就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谁啊?”蒹葭从卧榻上坐起,朝着门外问道。
这个时候,府里的人大多都已经睡了,蒹葭想不到谁会在这个时辰过来串门。
“开门。”门外传来苍老的声音,语气却透着一股就,即使是隔了门板,依旧可以让人清晰的感受到的冷硬。
蒹葭听到这声音却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下了榻,跑到门边,一把将房门拉开,目瞪口呆的望着站在门外的人影:“徐妈妈?”
门外站着的人,竟是傅老太君身边的管事嬷嬷,徐妈妈。
徐妈妈皱眉瞥了她一眼,然后看向屋子里,“三小姐睡了吗?”
蒹葭点了点头,“应该睡了。”语气却有些不太确定。
傅暖今日一整天都没有出门,送饭也只让白露一个人进去了,是以,蒹葭其实也没亲眼见她睡下。
“你进去看看,若是睡下了,就叫起来,若是没有睡下,那就更好。”蒹葭正自忐忑着,却听到有人在徐妈妈身后说道。
徐妈妈恭敬的让开了身子,蒹葭这才发现徐妈妈身后还站了一个人。
八月天的,天气并不是十分寒冷,那人却诡异的穿了一件厚实的披风,头上还戴了兜帽。
“看什么?还不快去?”徐妈妈见蒹葭还愣愣的站在那里,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身旁的这位,开口喝道。
蒹葭这才回过神来,忙唯唯诺诺的连应了几声“是”,然后转身跑进了内室。
见蒹葭跑开了,徐妈妈才转身搀了那神秘人的胳膊,“老夫人,我们进屋吧?”
那人抬手揭下了头顶围的严实的兜帽,这才迈开了步子,进了屋子。
明亮的月色下,没有了兜帽遮掩的面孔一览无遗,霍然便是晚间还传话各房,说是身体不适,让各房免了今日的晚间请安的傅老太君。
两人进了黑漆漆的屋子,徐妈妈便放开了傅老太君的手,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先是到桌边点亮了烛火,又转身走到榻前,将蒹葭刚刚因为起的匆忙,而来不及收拾整理的卧榻给整理了一下。
这才又走回去,重新搀了傅老太君,缓缓的走到榻前坐下。
内室里传出了傅暖高亢的责骂声,“你作死啊?大半夜的,不睡觉来吵我做什么?信不信我让我娘明天就将你发卖出府去?”
这一声之后,里面又没了动静,显然是小丫鬟正在小声的解释。
徐妈妈低头瞧见傅老太君看不出情绪的神情,心下也是一阵担忧,忍不住开口劝到:“老夫人,你且放宽心,毒蛇的事情,现在也不能确定一定就是三小姐做的,说不定,说不定……”
虽说是想要劝慰的,徐妈妈那最后一句“说不定是二爷弄错了”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徐妈妈跟在傅老太君身边多年。
傅家的几个孩子,尤其是傅老太君生的三个孩子,可以说,是她看着长大的。
无论是傅平、傅安还是傅暖,三个人的脾性,她了解的,比傅老太君只多不少。
傅平因为是长子,老侯爷又过世的早,过早的承担起永宁侯府这个重担,让傅平养成了严肃端正的性子,偏偏又身为武将,少不得要上战场沾惹那些杀伐之气。
曾有年纪小的孩子见了他,还被吓哭过的。
虽然面相吓人,却其实应该算是傅老太君这三个孩子里头,最重情义,也是最容易相处的一个。
傅安表面温和有礼,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派头,心机却最是深沉缜密,为了达到目的,使出的手段也不乏阴狠的,笑面虎这个词,就是用来形容像傅安这样的人的。
至于傅暖,应该算是三人里头最为单纯任性的一个了。因为是傅老太君唯一的女儿,又是最小的一个,自小就备受傅老太君与两位兄长的宠爱。
娇蛮任性的常常连傅老太君都拿她没办法。
也正是因为这娇蛮任性的性子,傅暖受不得一丁点的委屈,但凡是在别人那里受了一丁点的委屈,必定是要报复回去的。
虽是如此,傅暖却也从来没有做过类似于放蛇,还是放毒蛇这样狠毒的事情。
以往报复或者捉弄别人,傅暖的那些手段,在徐妈妈与傅老太君这样见识过许多后宅斗争的人看来,就只能用四个字来概括——简单粗暴。
像是那次上门去打谢海棠,稍微有些心机的人,都不会说自己亲自上门去打人,而是选择别的方法,凭她的身份,有的是既能报复到谢海棠,又不会惹五王爷嫌恶的法子,可她却亲自上门,不止如此,还要亲自动手才甘心,最后落得个被人骂作“泼妇”,让傅老太君不得不将她禁足的下场。
所以,在徐妈妈看来,放毒蛇这件事情,直接粗暴的方式跟傅暖一贯的做事方法很像,但是又多了些不符合傅暖以往行事风格的狠毒。
可是,若那毒蛇真不是傅暖放的,又会是谁放的了?
三小姐不喜欢二奶奶,处处针对二奶奶,这件事情,可是侯府上下皆能看得出来的。
徐妈妈摇了摇头,看向骂声不断的内室,她此时只能希望,这件事情真的与三小姐无关,若不然,为了给二爷同二奶奶一个交代,也为了给二奶奶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傅家长孙一个交代,三小姐免不了要受一顿罚,就连老夫人,只怕也会因此大受打击。
被扰了清梦,傅暖虽是冲着蒹葭发了老大一通火,知道外面来的人里有傅老太君身边的徐妈妈后,还是让蒹葭服侍着穿上了外裳,又整理了一下头发,慢吞吞的从卧房里走了出来。
满心的不悦在看到端坐在榻上的傅老太君后,全都化为乌有,“娘?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