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回去的路上很堵。
初一因为初其风的事没有心情开口说话, 季洛甫则是因为连日的高强度工作身心疲惫, 他眼底带着明显的困倦,说话时嗓音低哑。空旷停车场上刮着凛冽的秋风, 季洛甫手握成拳,抵在唇上,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响起。
谁也没有说话。
车厢内陷入诡异的安静,偶有季洛甫的咳嗽声低沉响起。
似乎过了很久,初一终于回过神来,发现他是真的感冒了。
她往他那边挪了挪, 衣料触碰,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生病了吗?”
季洛甫斜靠在车门上, 闻言,掀了掀眼皮, 冷淡的一声嗯。
他似乎也没有说话的欲望。
初一垂了垂眸,手撑在椅子上,往另一边挪回去。
腰上突然一重,她低着头, 余光里, 腰间多了只手。
季洛甫长手放在她的腰间, 稍一用力,便把她搂入自己的怀里。全部的过程中,他一直紧闭着眼,双唇抿成一道冷淡的线, “我很困,让我休息一会儿。”
突如其来的接触。
初一靠在他身上的半边身子紧绷,连脊背都是僵的。
他察觉出来,笑了笑:“紧张什么?”
初一佯装镇定:“没紧张。”
他没再追问,抱着她的力度又大了几分。
车子往前驶去,初一无意瞥了眼前面,发现并不是回家的路。
季洛甫似乎已经睡着了,初一低声问坐在前排的许如清:“这是要去哪儿?”
许如清转了过来,压低了声音,说:“晚上有个宴会需要季部出席,现在去工作室换件衣服。”
但带了她过去……
初一:“我也要去?”
许如清说是的。
初一瞅了瞅自己身上穿的衣服,觉得不妥。
许如清眼尖,立马说:“那边也准备好了你的衣服。”
初一便没再说话了。
只不过心底有点儿不舒服,他什么也没说,突如其来的就给她做了决定。
没一会儿,车子缓缓停了下来。
季洛甫似有察觉,睁开眼,怀里的人仍旧乖顺地依靠在他的身上,他心情颇好,问许如清:“几点了?”
“六点十分。”
“下去吧。”
闻言,初一快速地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怀里突然空荡荡地,有种不适感。
初一已然推开车门,站在车外,她半弯着腰,眼神清淡地看着他:“不出来吗?”
季洛甫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道:“马上。”
他推开车门。
许如清也从车上下来了,和他说:“那边已经准备好衣服和造型师了。”
“嗯。”
到了工作室之后,那边有人拿了条裙子过来。
黑色长裙,两边有丝带飘落,裙子最精彩的地方在腰间,镂空掐腰设计,衬的她的腰细的不堪一握。
换好衣服化好妆之后,两个人下楼。
坐回车上,初一忍不住,问他:“我们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他穿着黑色西装,衬衫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好,白色衬衣领子抵在脖颈上,光影婆娑,他侧脸光影中更多了几分斯文败类之意。
初一的视线从他的侧脸缓缓下移,最后定在他脖颈突出的喉结处。
“我不喜欢这样。”她突然开口。
季洛甫似乎是没反应过来,迟迟的一声:“什么?”
“你应该提前和我说一声。”初一收回目光,盯着自己的膝盖。
季洛甫默了默,“是我不好。”
“以后提前和我说一声可以吗?”她知道他这么多年一个人做主惯了,但他做主,是做他的主,不是做初一的主。
而且关于这个话题,他们之前也讨论过一次。
结婚和恋爱都是这样,两个性格不同的人走到了一起,为了适应对方而不断改变,如果没法做出改变,那么只能各奔东西。
他们这段婚姻太草率,没想过那么多,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但是私底下仍旧有一堆东西需要磨合。
初一以为自己不愿意磨合,但到头来,她成为主动磨合的那个人。
季洛甫敛了敛眸,似乎在思考。
几秒之后,他说:“这次是我做错了,以后不会了。”
语气认真,态度诚恳,但初一总觉得,他没有听进去。
算了。
车子最后在别墅区里停下。
别墅外面的马路两旁停满了车,车里看去,别墅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下车之后,初一问他:“你到底带我到了什么地方?”
季洛甫抬起手,示意她挽上。
初一挽上,之后又抬头看他,求个回答。
季洛甫回她:“让你找回场子的地方。”
初一蹙了蹙眉,心里存着疑惑。
季洛甫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安抚:“别瞎想别担心,你是我老婆,我怎么可能会害你?”
她心底仍不安心,总有种不安的预感。
进了别墅,里面灯影惶惶,有乐队在台下配合默契地弹奏着轻音乐。
所有人都穿着正装,手上举着高脚杯,脸上挂着笑。
穿过人群,季洛甫给她递了一杯香槟。
初一接了过来,抿了一口。
就听到他在耳边说:“我很好奇,你的酒量到底是多少?”
“…… ”
无聊的问题。
虽然无聊,但她也老实坦白,“啤酒三瓶。”
季洛甫挑了下眉,“红酒呢?”
“……一杯?”
他深吸了口气,于是伸手拿过她手里的香槟,一饮而下。
初一:“你干什么?”
“喝果汁。”酒量这么低,季洛甫是不敢让她碰酒了,他拿了杯西瓜汁给她。
初一不太情愿:“香槟又喝不醉。”
“拿着。”他态度强硬,“再喝不醉也有度数,我今天凌晨三点才睡,没什么精力,你要是喝醉了,我可不想照顾你。”
“老年人。”初一接过西瓜汁,嘟囔了句。
季洛甫听到,笑了:“我是老年人?”
初一:“不是吗?你比我大了五岁。”
“行。”季洛甫又笑。
初一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笑,这很好笑吗?
两个人在这边站了一会儿。
中途也有人过来和季洛甫说话,都被他不咸不淡地推开了。
直到有人从楼梯处下来。
季洛甫放下手上的高脚杯,朝那人抬了抬下颌,漆黑的眸光里印着璀璨灯光,但仔细看去,又有别的情绪在。
像是猎人终于寻找到了猎物一般。
他说:“来了。”
初一不解。
顺着他的目光遥遥望去,她看到了言倾慕,以及言倾慕挽着手的白发老人。言倾慕和那个老人笑着下楼,下楼之后,很多人过去攀谈聊天。
初一心底有种想法呼之欲出,她问:“你……”
但话一出口,又觉得他不是那种幼稚的人。
“我什么?”季洛甫低头整理着袖扣,猫眼石袖扣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初一抿了抿唇,“这是言倾慕家?”
“嗯,今天是她叔叔生日寿宴,”季洛甫整理好袖扣,抬起头,嘴角咧了一道散漫笑意出来,“邀请函早就给我了,甚至还给我打了许多个电话,请我过来。”他说话时自带一股子高高在上的睥睨意味。
他始终是个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天之骄子。
初一从他的话里读出另一个意思:“你原本不打算过来的?”
如果他一早就说过来,那么后面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电话了。而且一般这种寿宴,发个邀请函就够了,哪里还会有后续那么多催促?言家是真的希望季洛甫能来,也是真的在“请”他过来。
季洛甫嗤笑:“这种宴会。”
他讽刺意味十足。
言家虽然大部分人从政,但是位置不上不下的,再往上走,艰难;别说是往上走了,保持现在的位置都费了许多力气。
初一从他的眼里读出了阶级差异。
不是嘲讽也不是轻蔑,是上流社会的人看着乞丐的眼神,是那种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跨越的阶级格局。
初一没法做出评价。
阶级概念是从小就被灌输的,就连她自己也是。
而且这世界上,不都是有钱的人说话最大声吗?
阶级的存在,就是为了让更多人往前冲。
财富、地位不都是依靠金钱才能达成的吗?
有了钱,就有一切,确实是人间真理。
初一问他:“那为什么改变主意,要过来?”
提到这个……
季洛甫扭头,伸手捏了下她的下巴,“不是说了么,帮你找回场子。”
初一觉得莫名,“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季洛甫回忆了下,“这是我的地盘,你给我放尊重点儿。”
“???”
“……”
她脑海里突然迸发出细小火花,犹疑又无奈道:“你想干什么,你不是警告过言倾慕了吗,她也没在我背后耍花招了。”
“警告就够了吗?”季洛甫不屑,“我向来是个锱铢必较的人。”
“所以呢?”
他耸了耸肩,带她往人群里走去,压低声音道:“所以你就露出一副释怀的大方得体的笑就好。”
“……”
见季洛甫来了,众人纷纷给他们腾出地方。
季洛甫嘴角噙着寡淡笑意:“言老。”
言老见到他来了,心下一片欢喜,笑容满面:“我还以为你不来呐!”
季洛甫:“有时间,就顺路过来了。”
言老笑着说好,视线转移到他身边的女子,疑惑:“这是…… ”
“我妻子。”季洛甫官方又客套地说,“当初婚宴只邀请了家里人。”
言老精神矍铄,眯着眼笑着,眼神里多了几分打探意味。
初一脸上露出得体笑意,迎着他的视线,没有丝毫退让。
言老:“这是哪家的姑娘,能讨得你的喜欢?”
初一不喜欢这样的问话,把她放在低位,把季洛甫放在高位。不过幸好,季洛甫说:“求了好久才答应嫁给我的。”
言老:“是吗?”
“嗯。”季洛甫杵杵她的胳膊,语气宠溺道:“初一,这是言老。”
初一温柔笑着:“言老好。”
言老点了点头,突然问:“姓……初?”
初一:“嗯。”
“这个姓氏很少见啊。”言老颇有深意地看向初一,也不知道是初一多想了,还是别的,总觉得他的姿态放低了许多,眼神里也没有那么多的敌意了。
聊了几句之后,季洛甫说:“之前我太太和言大小姐有点过节,在这里,我代替我太太道个歉。”
言倾慕自见到季洛甫挽着初一走过来之后,全身便紧绷起来。
那件事之后,沈部长的秘书给她打了电话,语气冷冷的:“很多事情沈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但是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希望你清楚。季部长是沈部都要给面子的人,知道吗?”
“知、知道了。”言倾慕没想到季洛甫会因为这件事给沈峯打电话。
难道……
难道他是真的很喜欢初一吗?
可他这样的人,真的会喜欢一个人吗?
言倾慕以为他冷血、寡淡,但其实哪有人是永远冷血的呢?
只是他热血沸腾的对象,不是你,是另有其人。
言倾慕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季洛甫竟然又主动提了起来,她全身紧绷,身上冒着冷汗。
果然,言老听到这句话,脸上露出不满情绪,“是吗,倾慕?”
言倾慕咬了咬唇,说:“是我的错,不关季太太的事。”
季洛甫眼里没什么情绪:“是吗?到底是你的错还是我太太的错?”
言倾慕:“是我的错。”
她眼前有雾气氤氲,但爷爷显然很生气,季洛甫咄咄逼人,不就是想要她道歉吗?她咬牙,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楚:“初一,不好意思,是我做错了,希望你能原谅我。”
初一安安静静地笑着,说:“没关系。”
道歉之后,季洛甫就带她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两旁昏黄路灯一盏盏后移,初一盯着转瞬即逝的灯光,心里涌起一阵奇怪的情绪。
觉得他幼稚。
哪里有人这样追着人道歉的?
像个小孩子一样。
但心里也不是不动容的。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呵护她、保护她,他虽然蛮横、霸道、喜欢自作主张,但是他所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是在维护她,甚至是……
——宠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满课!!!!
我的妈呀好忙啊。
一天两节课,一节课仨小时……
毫无人性的读书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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