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红旗这支骑兵切入的角度和时间都异常刁钻,就在曹峻所部为杀透清军重围而欢欣鼓舞,同时也筋疲力尽的时候,他们便果断发动了进攻,而且一上来就是迅猛的夹枪冲锋!清军骑兵在临敌的时候都习惯性的用骑弓射上两支箭再拔刀砍杀,他们不一样,一上手就是直接冲撞!五十人一队,排成整齐的队形,长达三四米的长枪夹在肋下,稳定如指南针,笔直的指向河洛新军士兵的胸腹要害,战马迅若奔雷,正是河洛新军枪骑兵一次次将清军骑兵打得大败亏输的战术!清军确实是一支很擅长学习的军队,镶红旗在旅顺之战中被打得最惨,重建后发疯似的模仿河洛新军的战术,包括弩兵和火枪手三段连射,包括以身披重甲手持巨斧的猛士撞开敌军的阵列,更包括这要命的骑墙冲锋战术!他们还无法做到像河洛新军那样两三千名骑兵浑然一体如墙冲锋,但是五十骑甚至一百骑一队冲锋却是绰绰有余的!
曹峻面色微变,两名中队长更是骇然惊呼:“这下我们惨了!”
确实是惨了,一寸长一寸强,正面对冲的话马刀骑兵是绝对打不过枪骑兵的,这一次在无数次演习对抗中已经被证实了,不是他们身手不行,实在是刀短于人。当然,如果是贴身肉搏,马刀骑兵则更占优势,问题是大家都是高速冲撞,往往一次冲锋就能决定胜负了,鬼才跟你贴身肉搏!所以马刀骑兵总结出来的对付枪骑兵的战术有两个:
战术一:把枪骑兵往灌木众多、地形破碎的战场引,利用地形和众多障碍物限制枪骑兵的发挥,然后黏上去撕脸;
战术二:躲起来,熬死这帮狗娘养的!
两种战术都非常有效,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这是大平原,没有破碎的地形,没有灌木丛,正是枪骑兵发挥的绝佳正场;枪骑兵已经冲到他们面前了,他们更没有办法躲起来熬死这帮狗娘养的,只能以血肉之躯迎接这雷霆万钧的冲击了!
曹峻大吼:“往缝隙冲!”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清军枪骑兵的战术还不够娴熟,冲锋的时候骑墙上还有不少缝隙,往那里钻的话还是有一线生机的。幸存下来的猎骑兵们神情决绝,猛踢马腹,把最后一点马力都给榨了出来,咆哮着朝高速冲来的清军枪骑兵冲去。马上,一支支锋锐无比的枪刃对准他们的胸腹要害狠狠刺了过来,撕裂血肉的闷响大作,冲锋的猎骑兵纷纷被挑下马去,随即被奔腾的铁骑辗过,变成一团肉泥。猎骑兵马刀挥抡,奋力格开一杆杆迎面刺来的长枪,他们很少有还手之力,能保住小命就算不错了,挡开了就能多活一秒,挡不开就是前胸入后胸出,战斗就有这么残酷!
曹峻长刀抡圆,间不容发间挡开了两杆迎面刺来的长枪,刀势来不及收回,第三杆长枪又刺到了。这名枪骑兵想必是一位冷酷而且富有经验的老兵,他没有像其他枪骑兵那样选择目标最大的胸部和腹部作为目标,而是一枪刺向曹峻的咽喉,又快又狠!曹峻浑身汗毛都倒竖了起来,本能的侧身一闪,还是没能完全闪开,只听到嘶的一声,枪刃擦着他的脖子划过,留下一道又细又长的伤口,差一点点就伤到了颈部大动脉!曹峻奋力还了一刀,没有劈中,因为在他恢复身体平稀的时候双方已经擦身而过,一柄铁骨朵带风照他后背飞了过来,啪的一下正中肩部,把肩甲敲得微微变形,曹峻半边身体都麻了,要不是意志顽强,死命握紧,只怕马刀早已脱手!不过还好,与这个最可怕的对手擦身而过后,清军这一波迅猛的冲击也算挺过去了,眼前已经没有敌人,他策马往前飞奔,边跑边回过头去,一眼之下,眼睛几乎要瞪出血来!
还能跟在他身后的猎骑兵,已经不足四十人了!
两个中队就这样打光了!
最可怕的是,在以一次迅若奔雷的冲击给予猎骑兵巨大的杀伤后,那股清军枪骑兵并没有收手的打算,他们驰出两百米兵立即拨转马头,重整队形,端平长枪,又开始小步快跑,缓缓提速,朝曹峻所部杀了过来,他们是铁了心要将这支极大地羞辱了他们的猎骑兵全歼在这里了!
所有猎骑兵的目光都集中在曹峻身上。
曹峻忍着剧痛,活动一下被铁骨朵敲得几乎失去知觉的右手,苦笑着说:“死战到底吧……请牢牢记住军人的尊严,没有当俘虏的河洛新军!”
所有猎骑兵脸上扬起一丝悲壮,更多的还是骄傲。是的,河洛新军自组建以来,从辽东打到广西,还从来没有出过向敌军屈膝投降的懦夫,以后不知道有没有,反正这个可耻的先例绝对不会从他们身上开始!所有人发出一声怒吼:“永不后退!!!”
炮弹的呼啸声压倒了这批猎骑兵的怒吼,成排一臂之长的炮弹飞过辽阔的平原,飞过那个被战火摧毁的村落,狠狠砸在地上,团团火光暴烈地咆哮着膨胀而出,撕裂地面,冲腾而起,弹片砂石以爆速向四周激射,当即就割倒了不少清军骑兵。曹峻愕然:“炮兵?是我们的炮兵?”
废话,当然是他们的炮兵!十几门85毫米*炮在三里开外对着清军猛烈开火,隆隆炮声中,数千黑衣骑兵如同黑色潮水漫过平原,淹没小河,滚滚向前,势不可挡,几千把马刀斜斜指向天空,闪耀着令人胆寒的嗜血光芒,马背上的骑士大多用灰土草汁把脸涂得花花绿绿,异常恐怖,再加上他们身上那浓得化不开的杀气,使得他们看上去就像一群地狱恶鬼!
是淮泗骑兵!
经过两个月的整编和训练,这支自带干粮上战场的杂牌军已经变成了一支剽悍劲健的精锐,他们每个人都拥有过人的武艺,马上马下的厮杀本领几乎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他们缺的只是更精良的装备、更严格的纪律和更有效的整体训练而已,在整训的那段时间里他们这些短板已经补上了,甚至已经能打出较为原始但绝对有效的炮骑协同作战!全军上下均士气高昂,信心十足,根本就不畏惧清军在无数次胜利中积累下来的“女真满万不可战”的威名,他们的祖先追随朱元璋转战万重关山,打下了万里版图,成就了历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南方统一北方的神话,他们同样渴望着能再遇上一个朱元璋那样的人物,带领他们重现父辈荣光。淮泗男儿,死也应该死在马背上,老死病榻对于他们而言是莫大的耻辱!现在这群沉寂了近两百年的幽灵被唤醒了,冲踏入他们父辈用血肉打下的疆域的侵略者发出了可怕的咆哮。淮泗骑兵冲锋时发出的咆哮声和隆隆马蹄声甚至压倒了炮弹爆炸的巨响,大地在颤抖,云彩在他们的呼啸声中破裂,在这一刻,天色都黯淡了下来!
清军骇然,果断放弃了对曹峻的围攻,列队朝淮泗骑兵冲去。黑潮和红潮在大平原上轰然对撞,掀起惊涛骇浪,余波迅速席卷了整个战场。偌大的平原上到处都是骑兵呼啸冲锋的身影,到处都是舒卷的寒光,穿飞的利箭,还有飞溅的血沫。两支劲旅,一支来自白山黑水,一支来自洪水泛滥的淮泗地区,同样的地贫民顽,同样的民风剽悍;一支追随努尔哈赤和皇太极历经千战,罕有败绩,一支祖辈追随朱元璋打下了一个辉煌的王朝,都有着同样辉煌的历史和光荣的传统,这两支劲旅相遇,一场火星撞地球式的骑兵会战理所当然的爆发了!
曹峻和他那两个所剩无几的猎骑兵中队被晾在一边,目瞪口呆地看着淮泗骑兵与清军像两头被对方彻底激怒了的猛兽般咆哮冲撞,杀得血肉横飞,那史诗般的画面让每一个人都心怀激荡,血脉贲张,淮泗骑兵那咄咄逼人、一旦对上了就一定要压着对方打,直到把对方彻底打垮的凶悍打法更是让他们开了眼界,已经习惯了在极其严格的纪律下作战,勇者不敢争先,懦弱者不敢落后的河洛新军骑兵还是头一回知道原来打仗也可以打得这么嚣张,这么肆意张扬!两个中队长都喃喃自语:“这些淮泗蛮子好强啊……这些淮泗蛮子真的好强啊……”
曹峻笑了:“他们大概是憋坏了吧?也是,被压制了两百年,好不容易有了大显身手的机会,换我我也会把一肚子鸟气一古脑全撒到建奴身上!”
说笑间,地面再度震动起来,一千五百名身披玄黑铠甲,手持长槊的枪骑兵并肩驰骋,浩浩荡荡奔腾而来,后面则是数量众多的猎骑兵,再后面是步枪上肩以每分钟八十八步的步速滚滚向前的步兵主力……在曹峻吸引清军骑兵的火力的时候,薛思明军团主力已经杀到了。
清军跟进的部队也杀到了,而且是由济尔哈朗亲自带队的。现在镶红旗由济尔哈朗亲自指挥,数千骑兵打得天崩地裂,他怎么可能没有反应?当机立断率领镶红旗主力杀了过来。一到战场,看到清军与淮泗骑兵杀得难分难解,这位清军名将便拧起了眉头。他不会看不出,淮泗骑兵的打法跟河洛新军的打法完全不一样,虽然在某些方面是某入了河洛新军的骑兵战术,但整体战斗力跟河洛新军骑兵相比,差远了。可是就这么一支骑兵,居然跟自己三千铁骑拼得旗鼓相当,甚至隐隐占了上风!凶不动声色,但心里却掠过深深的忧虑:不是说大明气数已尽了么?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剽悍绝伦的精兵锐卒?为什么还会有几十万大军愿意为它死战到底?
甲喇额真杜伦浑身浴血,喘着粗气脱离战场,策马奔过来跪在济尔哈朗马前,说:“王爷,末将无能,未能速战速决摧毁对手,夺下小房村!不过这支明军的本事也就那样,请王爷再给末将五百精骑,末将定会斩下明军的将旗,手提明军统帅的头颅来见!”
济尔哈朗声音低沉:“没机会了,撤吧。”
杜伦双目圆瞪:“撤?五爷,撤不得!末将在这里拼掉了六七百条人命,六七百条人命啊!”
济尔哈朗心口又是一痛……六七百名满洲勇士就这样没了,大清打得起几次这样的恶仗!他很理解杜伦的心情,任何一名将领,在部队伤亡如此惨重的情况下都会红眼,不顾一切要干掉对手的,他也不会例外。但是他并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扬起马鞭朝南方一指:“河洛新军主力到了,我们没机会了,撤吧!”
杜伦拿起单筒望远镜朝济尔哈朗指的方向望去,正好看到黑潮漫过距离小房村仅一里之遥的小河,那一丛丛马槊、刺刀移动的时候,仿佛是钢铁丛林在移动。他面色忽青忽白,牙关咬得格格响,昂头对着天空发出一声受伤野兽般的怒吼!
事实上,不用济尔哈朗下令,看到河洛新军枪骑兵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之内的时候,正在与淮泗骑兵血战的清军就知道自己赢不了了。淮泗骑兵固然凶悍,但他们并不害怕,了不起就是一刀换一枪,一命换一命,以最大的决心和勇气拼垮对手而已。但是对上河洛新军的枪骑兵,他们却是毫无办法,那种感觉根本就不像是在跟一支军队打,而是在跟一台冰冷森严的钢铁机器打,这种威力不是他们能够抵挡的!
撤吧……继续拼下去只会让他们付出更加惨重的代价……
撤军的号声响起,清军骑兵退潮似的退了下去,这场前哨战,明军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