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城弥漫着恐慌的气氛,城里城外,街头巷尾,到处都是惊慌的面孔。
郑芝龙打过来了!
而且带来了六百艘战舰!
对于疏于武备的福州城而言,不管六百艘战舰,都是一个令人绝望的数字。福建人对于郑芝龙这个人实在再熟悉不过了,正是他一手摧毁了福建水师,让福建有海无防,只能任由一群海盗蹂躏!当然,郑芝龙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恶魔,他也做了一点好事,比如说救济贫寒、抚恤孤寡老人、帮助无地的福建农民移民台湾等等,这些善举为他赢得了声望。但老虎终究是要吃人的,不管郑芝龙平时怎么好商量好说话,现在打过来了,肯定会大开杀戒,只怕到时整个福州城都要一片血色了!想到这里,福州人不禁有些抱怨起河洛新军来,福建可供登陆的城市那么多,为什么你们偏偏就要选在福州啊?我们惹你们了?
邹维涟更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衙门里团团乱转,额头出汗,一刻不得安宁。虽说早已政令不出福州城,但是他仍然是福建巡抚,出了事朝廷还是会找他算账的!时代不同了,现在朝廷不大敢动那些手握重兵的将领,但捏死一省巡抚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万一郑芝龙真的在福州搞出屠城之类的暴行,他的脑袋恐怕是要搬家的!邹巡抚猛一回头,只见张溥从容自若的在那里饮茶,他心里不禁骂翻。都是这帮家伙作死,好死不死的挑动杨梦龙跟郑芝龙斗什么劲?你们倒好,躲得远远的看他们斗得难分难解,老子可要倒血霉了!你奶奶的,怎么不让这两条恶龙跑到江苏那边去斗一斗些!?
邹巡抚猜得一点都没错,张溥如此淡定,是因为不管杨梦龙和郑芝龙斗得如何天崩地裂,都伤不到他一根汗毛,对东林党幕后东家的利益也是丝毫无损。说真的,他甚至盼着郑芝龙登陆福州,来一场大屠杀,然后把这笔算债算到杨梦龙头上去了————都是你惹出来的!要不是你不自量力去招惹郑芝龙,福州会遭此劫难?
想到杨梦龙那弱小的舰队被郑芝龙那比蝗虫还多的战船淹没,张溥两眼放光。
想到强大的河洛新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把登陆的郑氏水手杀得尸横遍野,张溥两眼发亮。
邹维涟可没有这样的好兴致,打探消息的人是一拨接着一拨的派出去,但迟迟没有消息传回来,他急得不停地搓着自己的手,喃喃说:“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张溥从容说:“大人只管放心,不管形势如何变化,东林党必保大人周全!”
邹维涟心里骂了一句:“保你奶奶!”别的他不清楚,但是东林党卖队友的本事他却再清楚不过了,真要信了他们的保证,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过,张溥毕竟是东林党的大人物,他也是东林党的一员,自然不敢跟张溥炸刺,只能苦笑:“唉,如今刀兵四起,战云密布,只怕福建又要面临一场腥风血雨了,这可如何是好?”
张溥也叹气:“这都是武人拔扈所致啊!那些手握重兵、目无王法的武人不除,天下难安!”
得,在这位仁兄眼里,千错万错都是武将的错,只要那些能打的武将死光了,自然就天下太平了。至于外敌入侵……对不起,完全不在他的考虑之列。大概在他心里,仍然是“蛮夷入华夏即为华夏”吧,甭管多野蛮的民族,在入主中原之后受到他们这些君子的教化,必然会崇尚华夏文明、礼仪,丢掉茹毛饮血的陋习,最后与汉人融合,成为汉族中的新鲜血液……听起来不错是吧?至少他们是这样认为的。然而邹维涟可不是这样想的,他好歹也在福建呆了两年,直面海盗、倭寇、西夷的步步进逼,甚至在崇祯六年还主持了痛击荷兰入侵者的料罗湾海战,把荷兰人打得大败,他比那些只会夸夸其谈的狗屁君子懂得要多一些,当下心里冷笑:“什么武人拔扈?明明就是你们自己搞出来的!”不过这话不能说,否则他还能不能活过今晚都难说得很,别以为书生软弱,真动起手来比谁都黑。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跟擂鼓似的,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捕头马殷火烧屁股似的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叫:“大……大人,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邹维涟霍地转过身来,张溥也触电般搁下茶杯,两个人同时叫:“怎么样了?!”
马殷额头上全是汗,胸口扯得跟风箱似的,叫:“大……大胜!冠军侯在海坛海峡大破郑氏舰队!”
邹维涟顿时蒙逼,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张溥干脆就跳了起来,须发俱张,瞪着马殷厉声喝:“你没有弄错吧?郑氏舰队的战船是那武夫的十倍,挤都把他给挤扁了,他怎么可能……”
马殷让张溥瞪得心里发毛,但还是鼓足勇气说:“千真万确!冠军侯佯败将郑氏舰队诱入海坛海峡,然后火船炮炮齐发,顷刻之间海峡内火光冲天,被焚毁被击沉的战舰无法计数,郑芝龙仅以身免,他所带来的六百多艘战舰全被送到海底去了!”
邹维涟嘴张得可以塞进一枚五公斤重的铅球。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郑氏舰队有多强悍了,连海上霸主荷兰人都奈何不了他,现在更有十倍的优势,竟然被杨梦龙一仗打得全军覆没!我的老天爷,这位冠军侯是怎么做到的?他也太能打了吧?莫非他真的是两千年前那位英年早逝的冠军侯转世?
张溥同样惊骇不已,手都在微微发抖。杨梦龙又赢了!建奴不是他的对手,流寇在他面前不堪一击,纵横山东无人能制的登莱叛军仅一个回合就被他战翻,横扫华北让万民惶恐的雹灾在他面前也只能乖乖的化作滋养万物的甘霖……现在好了,他用事实证明,他和他的军队不仅在陆地上无人能敌,在海上同样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还有谁能压制他?还有谁能击败他?万一这位仁兄想给江山换个颜色,恐怕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吧?
能压制杨梦龙的人也不是没有,比如说北方那位。问题是这两位简直比亲兄弟还亲,哪怕朝廷故意将河洛地区划入北方那位的辖区,将杨梦龙一手训练出来的登莱新军调给北方那位统率,也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交情。而北方那位也很仗义,从来没有染指河洛地区和登莱地区的打算,想从这两个地区调兵都是跟杨梦龙商量的,而杨梦龙也很爽快,要人给人,要弹药给弹药,大家合作得亲密无间。想让这两位反目成仇,实在太难了!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抑制住河洛新军那可怕的扩张势头,保住士大夫的尊崇地位?
不知道。
只知道郑芝龙是死定了。杨梦龙纯粹就是一台压路机,所有的绊脚石都只有被他毫不留情地压进地里辗个粉碎的份,哪怕是令荷兰人敬畏不已的海上之王也是一样!
张溥心里哀叹,莫非他们这两百多年来真的做得太过份了,老天爷才故意放出杨梦龙这么一个货,专门来恶心他们?
“万胜!万胜!”
浪涛般的欢呼声远远传来,犹如惊涛拍岸,让张溥心头狂震。他问马殷:“这又是怎么回事?”
马殷说:“河洛新军已经在岸上集结完毕,朝莆田方向开拔了!”
邹维涟失声叫:“这么快!?”张溥虽然毫无军事常识,却也知道数千人的大军,几十门火炮和大量弹药要完成装卸并非易事,最起码也得拖上十天半个月,然后河洛新军仅仅五天就完成了所有准备工作,杨梦龙在海坛海峡大胜的消息刚刚传来,他们便士气高昂的朝着莆田杀过去了。强悍,太强悍了,真不敢相信在日薄西山的大明居然还能拥有如此强悍的虎狼之师!
张溥面色阴沉,阴恻恻的说:“大人,现在你明白我等为何一力打击那武夫了吧?拥有如此强大的私军,他又目无尊卑,若不及早将他打压下去,他日必成藩镇之祸!”
邹维涟连连点头,没吱声。
这位到现在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马殷没有说谎,河洛新军真的从码头开出,扛着步枪,给马车炮车套上挽马,踏上了征途。海战完胜的消息让他们士气高昂,军歌越发的嘹亮,崭新的军装,被擦得锃亮的钢盔和一尘不染的战靴,以及如林枪刺,军容之盛,令人震撼。而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骑兵,枪骑兵扛着将近五米长的马槊,骑着异常高大的欧洲战马,格外的威武,猎骑兵一人双马,干粮和弹药都让从马驮着,步枪和马刀从不离身,神情剽悍,跑起来跟一阵风似的。几千大军汇成一股无法阻挡的洪流,浩浩荡荡,直扑莆田!
而五百多里之外的漳州,韩鹏军团也完成了休整,全军开拔,浩浩荡荡地杀向厦门。当地区民既兴奋又恐惧的打量着这支强大得让他们陌生的军队,没有人敢挡在他们前面!这些老百姓无疑是幸运的,从漳州到厦门沿线的郑氏军队就没有这么好的命了,当韩鹏军团朝他们浩浩荡荡的杀过来的时候,给他们的感觉就是山崩了,天塌下来了!
“打到厦门,收拾郑芝龙!”
浩浩荡荡地前进的大军又吼起了标志性的口号,而且吼得山呼海啸。
他们还不知道,郑芝龙已经被他们老大收拾得很惨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