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推移,田代皖一越来越郁闷,越来越恼火。
去年,在九州,他遇到了一生中最可怕的对手————说对手那是抬举他了,就他的身份,连仰视那位天煞星的资格都没有;现在,在吴淞口,他遇上了一生中最猥琐最下流的对手,这个猥琐、下流的对手仅仅是用上千名民兵就将他几百名武艺超群的武士给打得叫苦不迭,连呼倒霉!
这种对手,谁摊上都得倒大霉。
“用生石灰药筒!”
砰砰砰砰!
一阵炸响,大团粉末状生石灰在日本武士眼前炸开,马上糊了他们一脸,被生石灰溅入眼睛的日本武士放声惨叫,痛得死去活来,然后马上就被捅死。
“用铁砂子!”
砰砰砰砰!
一大片黑雾似的铁砂子从药筒里喷出,又糊了日本武士一脸。
“风来了!用毒烟!”
咝咝咝————
一股股黄色烟雾从药筒里冒出来,光是从味道来判断就知道这药筒很有料,有硫磺,有雄黄,还有……辣椒粉!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被*点燃产生的烟雾是什么味道?谁吸谁知道,日本武士冷不防的吸了一口,呼吸道和肺味火辣辣的作痛,连连咳嗽,结果越咳吸得越多。那屏住呼吸行不行?当然不行,这玩意儿的刺激性不是一般的强,跟催泪瓦斯没得比,但放在这个时代也算是催泪效果拔群,被熏到的日本武士眼泪长流,简直就想死!
田代皖一真的要哭了,我们是来打仗的!我们是来杀人的!你们这又是烟花又是炮竹又是烟雾的到底想整哪样?拜托你们严肃点好不好!他并不知道,那位打到他发自内心的想哭的对手心情同样郁闷无比:这些民兵的作战技能还是太差劲了,那么多破敌良机,一次都没抓住!换河洛新军或者天雄军来,只怕这群倭寇已经死了八遍了吧?
唉,铁血劲旅都是在尸山血海里打出来的,温柔的江南水乡真的很难磨练出闻战则喜的优秀军人。没办法,只能耗着,同时祈祷官兵早点赶来增援,或者倭寇知难而退,不然他们这上千人还得交代在这里。
最终还是田代皖一受不了了,这打法太憋屈,对方总是使坏弄得你睁不开眼再捅,铁打的人都撑不住。他命令手下吹响海螺号,被毒烟熏得死去活来的日本武士如逢大赦,连滚带爬的后撤。
刚好,毒烟也停了,那些该死的弩兵又冒了出来,擎起强弩笑眯眯的盯着边咳边跑的日本武士,123,走你!一波弩箭罩过去撂倒一片,然后再次上弦,1234,换个姿势再来一次!
两波弩箭撂倒了五十多。
田代皖一数了数人数,好家伙,他带来的八百多名武士,已经死伤二百六十余人了。这还不算,最要命的是,这些幸存的部下已经被对手那堪称集猥琐、下流、无耻、撒泼于大成的打法给弄得一点士气都没有了,望着那如林长枪,尽皆股栗色变。这些民兵的战斗力也就那样,放对的话他们一个能砍五个,问题是人家的长枪花样繁多,而且绝不重样,这样搞法谁受得了?田代皖一见很多武士退下来之后便一屁股坐在地上,任凭他怎么呼喝怒骂也不肯站起来,他意识到这一仗是没法打了,再加上天色已亮,明军援兵势必源源不断赶到,再战无益,只得悻悻地叫:“我们撤!”
现在才想起要撤?
正月十五去拜年————晚了半个月了!
一转身,借着如水晨光,疲惫不堪的日本武士惊骇地发现,自己身后不到两百米远的地方多了一支军队!这支军队一身黑色军装,衣袖、裤脚都显得窄长,异常简练,戴着一顶钢盔,披着一副无袖胸甲,那胸甲用亚麻织成,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插口供插入甲片,每个捶口都插满了甲片,至于是什么材质的还不得而知。这支军队也就五六百人,一水的步兵,手里握紧一支油光发亮的火铳,枪口处,一把长度不到一尺半的短剑闪耀着森冷的寒光,他们神情漠然,目光冰冷,像是在看一群死人。
我靠,这支军队是怎么冒出来的?那些负责照看后路的家伙呢?死哪去了?
一位二十六、七岁的将领笑吟吟的看着田代皖一,似乎一眼就断定他便是这股倭寇的首领:“打呀,继续打呀,怎么不打了?”
田代皖一发出一声咒骂:“八嘎!你们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年轻将领说:“吴淞口。”
田代皖一吃了一惊:“不可能!我在吴淞口留了上百人,你们不可能骗得过他们的眼睛……我的人呢!?”
年轻将领扭头说:“把人还给他们!”
马上,一排干部兵上前,手一抡,上百颗人头被他们当成皮球扔到倭寇面前,不用看别的,光看那发型就知道这些倒霉蛋是什么人了————没错,正是留在吴淞口照看后路的那帮倭寇,上百人居然让人家一窝端了,连个报信的都没逃出来!
倭寇们都愤怒了,斩首对于他们来说是莫大的耻辱,这样就算是死他们的灵魂也无法升天,更无法转入轮回!而这些明军竟一声不响将所有断后的弟兄全部斩首了,太可恶了!他们咆哮起来,眼露凶光,握着长枪要跟对方拼个你死我活!田代皖一却一点都没有为士气提升而高兴,相反,心还拔凉拔凉的……这一次可真是流年不利啊,先是撞到了一群猥琐无耻的民兵给干得遍体鳞伤,现在又撞上了这么一支全身上下杀气凌厉的正规军,这可如何是好?
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烦恼都是多余的————一个快死的人,想那么多干嘛?年轻将领一个手势,马上,一名军官呛一声抽出雪亮的横刀,朝倭寇一指,厉声喝:“进攻!一个不留!”
几百名黑衣士兵刷一声擎起步枪,排成异常整齐的队列大步向,沉闷而整齐的脚步声踏碎了清晨的宁静,这是这支军队发出的唯一的声音,他们的沉默令倭寇恐惧,他们的脚步声更令倭寇胆寒,仿佛地狱降临一般!
民兵们倒抽一口凉气,不由自主的后退,生怕自己被波及。那名立了大功的典吏却没有退,只是呆呆的看着,几百把刺刀如墙推进的场面令他震撼,他低声惊呼:“河洛新军!”
倭寇们也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田代皖一大怒,一刀将一名手下斩成两截,咆哮:“你们怕什么?他们没有刀剑,没有长枪,没有火炮,只有一支烧火棍一样的火铳,打完一枪就只有被屠杀的份了,你们怕什么?冲上去,杀光他————”
炸雷一样的枪声!
至少两百支步枪同时开火,没有呛人的硝烟,但枪声却震耳欲聋,子弹呼啸穿刺的声音格外的尖厉,令人肝胆俱裂!倭寇像是被雷劈中一样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中抽搐着身体,胸口、腹部、头部炸起大团血浆碎肉,子弹打穿他们的身体,然后又打进后面的人的身体,运气不好的话,往往会两三个被穿成一串!一个齐射,倭寇像多尔诺骨牌一样稀哩哗啦倒下了一百多,还没等他们明白发生了什么,又是一个齐射,成片弹雨泼过来,在他们中间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倒下的人更多了。现在倭寇总算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齐齐发出一声狂叫声,如同像是意识到已经被屠夫赶进了屠宰场的猪群。可惜为时已晚,第三个齐射接踵而来,三个排枪打完,几百名倭寇还能站着的已经只剩下三分之一多一点,其余的不是已经倒在血泊中,就是吓得大小便失禁瘫倒在地,面色苍白,神情呆滞,站都站不起来。至于还站着的也没好到哪里去,两条腿一个劲的哆嗦着,一股带着骚味的液体顺着裤脚往淌下来……
“突击!”
河洛新军没有再装弹,三个齐射将倭寇的勇气彻底粉碎之后,军官一声令下,六百名士兵齐齐发出一声大吼,端着步枪以猛虎下山之势朝残存的倭寇猛扑过去!已经吓傻了的田代皖一嘴唇蠕动着想说点什么,三把刺刀同时洞穿他的盔甲,前胸入后胸出,将他钉在地上,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他的部下已经彻底崩溃,哭着喊着扔掉武器撒腿就跑,然后被河洛新军追上,从后面一刺刀刺死,或者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原来……我们也没有比明军的卫所兵强到哪里去啊……”他苦笑着闭上了眼睛。
也就十来分钟,所有倭寇都被歼灭了,一个都没跑掉。河洛新军的杀性实在太凶了,抵抗的死,逃跑的死,哪怕是跪地求饶的,也被他们一个一刺刀捅死,他们不打任何折扣的执行着军官的命令:全部杀光,一个不留!这等杀气,别说哭爹喊娘的倭寇,就连观战的民兵也不寒而栗。
那位年轻的将领对周围的惨呼和血光四溅视若无睹,甚至打了个哈欠,似乎对这场仗根本就提不起兴趣来。也是,跟大凌河血战、登莱大战、旅顺鏖战和伊洛河谷之战等一系列动辄数万、十余万人的血腥厮杀相比,这种几百号人的小场面在他眼里跟打群架差不多,更何况还是一场一边倒的群架,还没开始便已经决定胜负了,虐菜光环比太阳还要耀眼,有什么意思?也就那位勇敢的典吏能引起他的兴趣了。他随意一抬脚,咔嚓一声将一名躺在地上*的倭寇的颅骨生生踩裂,就这样踏着一地尸体和污血,来到如临大敌的民兵面前,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那位指挥一群乌合之众跟倭寇血战了一夜的典吏,笑说:“打得不错,如果给你一拨稍微有经验一点的士兵,也就轮不到我来收尾了。你叫什么名字?”
典吏深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点,向这位将军拱手为礼,不卑不亢地说:“下官阎应元,参见将军!”
年轻将领说:“我叫薛思明,薛仁贵的薛,思念的思,明白的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