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灯光重新亮起时，欧文看到新媒体区至少一半人都在低头用手机发推特。
他差不多能想到这些人发的内容，左不过是炫耀自己能够跻身这种层次的宴会，顺便还听了场动人心魄的竞选演讲。
经纪人马克站得很近，他似乎才教导完手头几个不省心的舆评博主，此时正拉着御用摄影师叽叽喳喳，镜头摇摇晃晃，指向此处。
欧文假装自己不在意，而布鲁斯更加不会在意。
刚刚发表完一场足以被写入教科书演讲的卢瑟在掌声中退场，侍者们仿佛得到统一号令，开始鱼贯而入，引导宾客们前往对应的餐桌。
大堂两侧的窗帘真的开始投影外面的星空，波光粼粼，风云变幻。
听完卢瑟这些滔滔不绝的人类至上论与民粹主义，就算场面缓和了下来，还是没有来宾愿意做出头椽子来大声谈笑，他们稳稳当当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彼此打着暗号，关注着几位英雄的表现。
只见在最前端的圆桌边，斯塔克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一手托着脸颊，仿佛完全不把这劲爆宣言放在心上；他对面的黑寡妇则若有所思地把玩着酒杯，吝于流露出任何供人揣测的表情；而神奇女侠拢了拢披风，正准备落座。
原本紧紧簇拥在神女边上的人潮水般退去，在她周围留下一层真空，好像这位卢瑟口中“凌驾于人类之上”的英雄会因恼怒而在此处做出奇怪的举动一样。
这可真是低估了她。
天堂岛公主脸上没有一星半点的讶异，甚至隐隐带着些洞察，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欧文在心中叹息。
无论力量是否能推山平海，她仍然与人类世界运行的规则格格不入。今日她的摇头必将成为明日诸多政党攻讦她的议题，成为报纸头条，成为街头巷尾人们议论的谈资。
卢瑟邀请这些名声在外的英雄并非单纯炫耀自己的社会关系，而正是出于宣布竞选的考量。
他在竞选纲领中用很大篇幅说明“要使人类再次强大起来”，“再次掌握世界主动权”，那些针对非人类英雄的恶意却被深深埋藏在话术之中，难道还有哪个非人类英雄能当场站出来为自己辩护不成？
别说不在场的不能，连在场的女侠都只能假装不知。
彻头彻尾是人类的黑寡妇，虽然是人类但靠科技同众神比肩的钢铁侠，以及天生就是神的神奇女侠，三种人齐聚在这里，听着他发表了这个可能会改变全世界格局的宣言。
这是通知，拉拢，及挑衅。
转瞬间，欧文将一切都想得明明白白。
可他，一名小主播，勉强称得上社交红人，又能做什么呢？
世界格局风云动荡，自有更聪慧的人去为此费心。
思及此处，他低头看向正双手成塔状交叠的韦恩，玩笑般地发问：“韦恩先生，我似乎还没问你一句，你是凑巧走到这片‘下等人’中来的吗？”
刚才还在思考的布鲁斯顷刻回神，他上下打量了欧文半晌，这才露出个笑容，同样半开玩笑地回复。
“说是碰巧也行，说是刻意也行。琼斯先生，这年头亿万富翁竞选美国总统早就不是什么新闻了，可美貌女子和漂亮男人在我这里永远都是新闻。”
他说着，从西装内衬的钢笔带中取出笔，旋即又将胸口的方巾抽出，刷刷写下一串号码。
欧文余光看到经纪人正兴奋地握拳，扛摄像机的小哥手抖得像筛糠，几道一直游走在这里的视线无趣地离去，更多人将八卦的目光投来。
“联系我。”
哥谭市的头号黄金单身汉将方巾递来，挤了挤眼睛。
欧文几乎疑心明天自己就会登上娱乐版头条。
“蝙蝠侠”这个词已经冲到他的喉咙，却因关注的人太多而被他咽了下去。他努力说服自己，原先的打算就是先和韦恩建立联系，但心里仍然不免记挂着。
比起蝙蝠侠，布鲁斯?韦恩倒好像一个作陪的身份了。
在见面之前，韦恩身上贴的标签是“花花公子”和“富二代”，在见面之后，这个标签前面也无非加上了“名副其实”和“仪表堂堂”，事实上，人世间一切可套用在花花公子身上的词似乎都能套在他的身上。
这就好像韦恩行走世间的铠甲，若要把他强行从他们之中区分出来，欧文能想到的全部也不过是他分秒间陡然尖锐的眼神和传闻中对极限运动的偏爱。
也许，也许还有一点。
那就是当布鲁斯和他告别朝贵宾区前行时，那个略显孤独的背影。
他接过这张带着香味的方巾，细细叠好捏在手心，因为心中存事，整场宴会都难免有点魂不守舍，只随大流举了几次牌便匆匆作罢。
果不其然，第二天铺天盖地到处都是卢瑟将要参加竞选的新闻。
社评人们揣测着卢瑟接下来的竞选轨迹，但在丢出这个炸/弹后他就诡异地沉寂了下去，仍由舆论发酵，仍由社交平台发疯，好像前头的话都不是他说的一样。
回到家的欧文关注了两个社交账号。
克拉克的推特简直就是个社会新闻大集结，每天的更新都是哪里哪里又发生了火灾，哪里哪里又发生了枪/战，而布鲁斯的和他完全相反，点进去看到的满目都是香车豪宅，大腕名牌，还有无处不在的靓男靓女。
欧文也就每天早上有空翻一翻这些账号，其他时间都忙得不行。
新经纪人马克要求他保持一周两到三次的频率更新作品，“攒攒人气”，但有特色的的专题其实并不好做。他绞尽脑汁寻得一些崭新的触发音，放在已经颇为出名的轻声细语系列里，这才又做过了好几期。
有趣的是，尽管他和布鲁斯的花边新闻高高挂在各大媒体的门户网站上，但后者在心灵玩家频道打赏列表的排名却节节下降，从第一降到第三，最后掉出前五前十。
一开始冲上来的几个还是欧文认得出名字的老粉丝，后来出现的“笑口常开”也算是个见过许多次的名字，但再后来出现的就完全像是有钱的新粉了。
什么“自然总是胜利”，“并不住在南极”，“解谜游戏”，有个叫“恐惧之源”的还天天打卡发些类似“我在看着你”之类的鬼话。
作为一个哥谭人，欧文看着这些名字感觉十分不祥，只好安慰自己这是蝙蝠侠专题使然，说不定还是同城的老乡在支持自己的事业。
毕竟，要烦恼的事已经足够多了――
哥谭的氛围越发奇怪，上周还有人声称目睹夜翼在大街小巷间出没，这周的夜晚则静静悄悄。
阿卡姆那边传来消息，说内森疯得更厉害了，现在干脆用自残来吸引狱卒的注意。
老约翰某天晚上忘记烧壁炉，第二天就发起了烧，整个人看起来比从前虚了不少。
还有......
布鲁斯?韦恩摆明了在蝙蝠侠问题上胡搅蛮缠，一心要把他当做是个可以上手的漂亮男人对待。
欧文长叹一声，把那块熏过德比香水的方巾也放进枕头下的盒子里。
他真是永远无法忘记养父看到这东西时脸上露出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