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女是准备下楼去的,与简小楼擦肩而过。
拾级而下不过三个台阶,她的步伐滞了下来,最终停在第十二个台阶上。
鲛女回了头,简小楼恰好转身关门,与她的目光撞个正着。
两人一怔,鲛女拧着眉头道:“姑娘,我们是否曾在哪里见过?”
心头一个咯噔,简小楼没有立刻回答,装模作样地盯着她打量:“应是没有吧。”笑了起来,“姑娘天姿国色,若是见过我怎么会忘记呢。”
鲛女听罢也微微笑道:“抱歉,我认错人了。”
于是一个继续下楼,一个阖上房门。
门禁设下之后,简小楼的笑容渐渐僵在脸上。她在龙宫见到的鲛女,五官像是被胶水黏上去的,清清冷冷,几乎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再观这女子的表情也未免太丰富了,眼瞳里天真烂漫,充满了少女感。
认错人了?
那为何“鲛女”也觉着她熟悉?
不对,那日唯有金龙察觉出她的存在,鲛女并没有。
瞳孔微微紧缩,简小楼知道“她”是谁了。
……
鲛女出了迎仙居,向着东城门走去,意识内有个女子声音道:“搭讪好玩么?”
黎昀与她传音:“哪里有搭讪,我说真的。”
鲛女冷冷道:“她只有七阶修为,顶天不过五百岁,你上次借我的身体出海,是在一千三百年前。”
“所以我也觉着奇怪……”
黎昀出了东城门之后,沿着山道一路向上,尔后躲在一片茂密的丛林中,周身泛起一层潋滟水雾,“在此地等着吧,第五清清的山泉水应该快要取好了。”
“不考虑换个人选夺舍?”
“我并非夺舍,只是借用一下他的肉身,此事了了,还会还给他的。”
“第五清寒手中那柄问情剑不易对付。”
“佛法难闻,人身更是难得。除你之外,能承受住我魂体的肉身不容易找,极易崩溃。”
“先凑合着混进火球,里面多的是肉身,崩溃了可以再找。”
黎昀摇头:“该杀时绝不手软,但也莫要轻言任何人的生死。”
意识里,鲛女的声音愈发冷漠:“抱歉,我只是个不懂人情冷暖、愚昧无知的书灵。”
“你为我好,我是知道的。”
黎昀听出她生气了,哄笑道,“再说了,何必妄自菲薄,你乃是海牙子大人倾注心血培养出的书灵,我足不出海,却知天下事,尽是你的功劳。”
“你不用抬举我,我不过《星域全书》伴生书灵,同夜游手中的《小星域全书》一样,区区残缺品,只知道那老头子愿意让我知道的事情。”
“而我已是极为感谢海牙子大人了,暗无天日的囚禁岁月,感谢他将你赠给了我……”
“他害你一世,做些补偿便收买了你?”
“那场大灾变与海牙子大人毫不相关,是诸海求到他宫中去,他才给出解决之策,并且一再言明利害……最终做出决定的,仍是诸海……只可怜了那些与我背负同样命运的龙族,最终只我一个存活下来,苟延残喘着……”
言及此,黎昀话音一顿,“不,或许还有一个也说不定。”
鲛女:“你指的是……夜游?”
黎昀点头:“据你从晴宁口中探知得来的消息,夜游从前时常爱去秋水潭抢东西,连《小星域全书》都是抢来的。你想想看,海牙子大人瞧着孤僻冷傲,却是出了名的嘴毒心辣……”
“是的,整个四宿除却金羽之外,谁都不敢轻易招惹那死老头子,否则他能将人家祖坟都给起个底。”
“但他竟由着夜游去他宫中哄抢,这不奇怪么?”
黎昀思忖,“而且他恰与我一样六爪,龙珠也与我相匹配,未免太过巧合了……若真如我所想,夜游三千年荒芜度日,嗜睡浑噩,或许是因为在那场大灾变中,真龙精气虽没有被海心完全抽干,却也严重伤及本源,身体一直再进行自我修复。”
鲛女沉默许久:“确有这种可能,不过我要提醒你,白龙族的碧波海当年并没有出现问题。”
“他未必出自四宿,因为那场大灾变未必只波及四宿。”
“也可能是……十方界二十四海之一?”
“我进入火球后,你不妨去查一查……可以先从蓝星海下手。”
“你怀疑……”
“第五清清来了。”
周遭顿时陷入死寂。
第五清清捧着一个玉瓶途径这片树林时,凋零的枫叶在半空打了个旋,静止了。
她像被点了穴一样石化不动。
黎昀渡步从树后绕了出来,取过她掌心的玉瓶,拔开瓶塞,透过瓶口向里面悠悠吹了口灵气。
再将瓶子原样放了回去。
空间凝固解除,枫叶在眼前落下,第五清清眨了眨眼睛,没有察觉任何异常,继续向前走。
黎昀微弯唇角:“第五清寒沐浴的习惯不错。”
每次问情剑出鞘,他都得焚香沐浴几日。
原本是在一气剑宗完成后才出发的,黎昀在路上给他制造了些“小麻烦”,令他不得不在三元星岛稍作停留。
“他身子太脏,你借用他的肉身,不会觉得恶心么?”
“是有些恶心,不过我哪里有挑三拣四的权利。”
****
三元星岛西北,火球上行。
通往火球内部的挪移阵法已经布置完毕,四宿界和十方界众修士分站南北。
四宿界修士来了不到一半,其他还在路上,头顶飞舟上坐着几个十方界大能,他们这些小孩子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距离原定开启之日尚有三十天,两方高层突然决定提前开启,想入内的现在就可以进去了。
因为火罩子力量太强,挪移阵每次只能传送五个人。
早到的修士瞧着是占了先机,可早入内却不能早出来。
火球内部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不清楚,传送地点也不确定,万一遍地妖兽,那不是等同进去先做一轮清扫工作,为后来者做嫁衣裳?
谁也不傻,宣布规则之后,已经半日了,始终无人主动要求提前入内。
“我觉着我们先进去也无妨。”云竹子拉着叶溪传音,“我收到消息,傲视、第五清寒、落拓和尚他们都还没到……”
“第五清寒应该已经抵达三元星岛了。”叶溪淡淡道,“他有个臭毛病,问情剑出鞘之前必须焚香沐浴。”
“从三元星岛来此尚需十几日,这二十几日的时间,你我进去先清扫他们一波,应该不成问题。”云竹子环顾四周,“你、我、魔四子、黎箬公主、再加上鹤千珏,我们五人一组。”
叶溪诧异:“你要拉上鹤千珏,不带琴雾心?”
云竹子讪讪道:“我是出于咱们的实力进行配置,你瞧我连我师弟云英子都不带,也不准你带你老婆,圣水宫最强的是鹤千珏……我也无奈,你我心知肚明,说是三千众,四宿这边的担子其实全在咱们几个身上,倘若此战输了,日后还有何脸面……”
两人商讨之时,琴雾心也在同她师兄鹤千珏说话。
“我猜云竹子稍后会来拉你入伙。他的人选里,应有叶溪、魔四子和黎箬公主。”
“他不是一直在追求你么,为何不是拉你?”鹤千珏蹙眉,“还在为铜雀台一事生气?”
“生气许是没有,云竹子一贯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生死荣辱攸关,儿女情长靠边,师兄比我本事,他自然选你不选我。”
鹤千珏点了点头:“做为伙伴,云竹子是个不错的人选,清醒。不过作为道侣,师妹莫要考虑他,人渣。”
琴雾心掩着唇笑了。
“我也是一样,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不是一类人也变成了一类人。”鹤千珏垂目看着琴雾心,眼底隐隐透出关切,“他稍后若真邀请我,我会加入的,师妹你自己多加保重,咱们尽量在里面汇合。”
“师兄不必顾虑我。”琴雾心也是这圈子里的摸爬滚打将近六千年的人了,还有什么看不开,“我只是觉着他们不是最靠谱的,我有更好的人选……”
鹤千珏疑惑:“谁?”
与云竹子四人结伴,绝对是四宿三千众中的顶尖配置,他不信还有谁可以超越。
琴雾心偏了偏头,目光跃过几个碍眼的修士,锁定在远方某处。
鹤千珏寻着她的视线,瞧见两个远离人群、有说有笑、像是来此地度假的妖修:“他们是……素和与夜游。”
琴雾心点点头,已经准备向他们走过去了:“我先邀请,以免被人捷足先登。”
鹤千珏挡在她身前,扬手制止:“师妹三思。”
“他们或许有些急智鬼才,也或许气运强盛,可修为太过低微,年纪与阅历终究是无法弥补的缺陷……”
“师兄,十方界魔族所占比例不少,业火克制魔物。此次南宿派来的凤族修为不高,若是苍岭凤族的二殿下素峦来了,云竹子出于考虑一定会以他代替你。五人结盟,人族两个即可,但他瞧不起小凤凰们,所以决定以实力碾压……”
琴雾心逐一分析,“如今不是问道台斗法,持久战最忌讳消耗。魔族、妖族天生体格强健,人族是比不起的,你我不服也得服。素和修为是低些,但从当年放逐领域之战即可看出,他的体力、耐力、潜力极为惊人,越是逆境越是拥有爆发力……”
鹤千珏沉吟,认为太过冒险。
但他又深知琴雾心足智多谋,观人看事细致入微,应是错不了的。
举棋不定之际,再听琴雾心笑道:“师兄先不必为难,我未必邀请的上呢,待那时,你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云竹子了。”
鹤千珏不悦:“咱们愿意带着他们,他们还不同意?”
“并非‘他们’,我只邀请素和一人。”
“哦?”鹤千珏微微一怔,“我却以为带着夜游更稳妥一些,他连敖青都能杀,且有伏龙锁傍身、五色神珠在手。”
“不,我看不透他。”
提及夜游,琴雾心细细的两弯柳叶眉紧紧皱起,“这条小白龙聪明、狡猾、明明是很有城府的,可有时做出的事情,一个但凡有点脑子的人根本干不出来。好似随性而为,又好似历经了周密分析,最终他或许达成了他的预期,却又将自己陷入更为悲惨的境地。顾此失彼?浑不在意?更深远的打算?哎呀,完全不知他是怎么想的,令我摸不着头脑呢。”
鹤千珏还是第一次见着琴雾心发愁,不由对夜游愈发好奇。
“总之,他不是我们可以驾驭的角色,不能与他同行。”
说着,琴雾心祭出玉如意,向素和两人的方向飞过去了。
鹤千珏没有拦她。
这厢素和正在骂娘:“一群傻逼老祖,土包子!品位都被狗吃了,这法衣还能再丑一点吗!”
一方三千人,两方六千人,除却经常于人前露面的门派天骄,多得是陌生面孔。为了明确身份,两方统一了着装。
十方界穿蓝衣,四宿界着黑装。
法衣会根据身形自动调整,样式极为简单。
素和平时对穿衣打扮是很有讲究的。
火凤一族生来红发红眸,火一样**辣的颜色,所以他偏爱色彩鲜亮的服饰装束,极少穿着素色与暗色。泥鳅一样的黑黢黢,对他来讲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像是乌云遮蔽了太阳的光芒,他都不帅了好吗!
尤其他发现夜游穿着贴合的黑色法衣,束起他那一头乱发,五官与身形显露出来之后,和从前一副“肾虚”的样子截然不同,明显帅出好几个层次。
他心里就更不爽了。
因此态度也很差:“渣龙我同你说话呢,你往哪看?”
夜游有点烦他不停叽叽喳喳:“稍后进入火球有你受累的时候,要不你先闭嘴歇一歇?”
“少来瞎操心,我体力好得很……”
话说半茬被琴雾心截住:“不知有多好呢?”
素和嫌恶的转头,一句“关你屁事”险些脱口而出。待瞧见乘着玉如意徐徐飞来的竟是琴雾心,他舌头打了个结。
琴雾心收了玉如意,展袖落在两人面前。饶是简单的黑衣,也遮不住她出众的容色。
“素和小殿下,为何一副惊讶的模样?”
素和打了个哈哈。
琴雾心微微扬起尖下巴:“是因为归海如意么,好奇我为何也有一个?”
额角青筋“突突”跳了几下,素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的玉如意是从放逐领域内抢来的,抢谁的早忘了。
“抢我弟弟的。”琴雾心解答了他的疑惑,“这对儿归海如意,是我父亲昔年在归墟海禁地得来的,赠与我和舍弟一人一个。”
素和站在那傻眼了,怎么说,是来替弟弟要回去的?
有些纠结,吃进去的东西让他吐出来,换做旁人肯定不行,不过他对琴雾心的印象似乎还不赖。
“放心,我没有追究的意思,相反还得谢谢你呢。”
琴雾心笑道,“舍弟自小被父母骄纵惯了,难免有些眼高手低,一身傲气儿在放逐领域内被你给打散了,如今踏踏实实勤修苦练,只等着日后邀战你,问你将归海如意讨回来呢。”
素和尴尬笑道:“这样啊……”
琴雾心直切主题:“谈正事,我是代表我自己和我师兄鹤千珏,前来邀请你加入我们的。”
素和一愣:“邀请我们?”
这倒是个好机会,鹤千珏和琴雾心都是拔尖的人才。
琴雾心摇头:“只邀请你。”
眉头立时一皱,素和对琴雾心那点好感似乎少了大半,冷冷一笑:“怎么,瞧不起我们渣龙的修为啊?”
“当然不是。”
琴雾心将目光移向夜游,她同素和聊天时,夜游正在神游,“那日宴席我虽走的早,却也听说了敖青的事,哪里敢小觑夜洞主。只不过,夜洞主犯了大忌讳……”
一直在想简小楼醒了没有的夜游,终于看向琴雾心。
“过早将底牌给亮了出来,而夜洞主在六千众内修为最低,进去之后必会成为众矢之,同你在一起极度危险。”
夜游‘恩’了一声:“多谢提醒。”
她再次看向素和:“即使如此,你也要与他同行么?”
窥见她美眸中透着担忧,素和一时又迷怔起来,恍恍惚惚的,竟有些不愿逆她的意思,不过再怎样迷怔有一点他十分明确:“越是前路艰难,我越是得和渣龙共进退,多谢琴仙子的好意了。”
琴雾心抿唇道:“我不知是该开心,还是不开心。”
素和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
她又游说起夜游来:“我真羡慕夜洞主有个不离不弃的生死之交,不过素和愿陪你送死,你也愿意接受?”
夜游茫然反问:“接受,为何不接受?”
一下将琴雾心说懵住了。
“既是生死之交,自然同生共死,有什么奇怪的?”
“罢了,当我多嘴,两位此行珍重,我回去了。”
琴雾心重新抽出归海如意,掉脸走人。
素和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摸着下巴道:“哎!你觉不觉着她对我有意思啊?”
夜游随口道:“我只觉着她心思太多,相处起来会很累。”
素和摆摆手:“你也不想想,她都六千多岁了,过的桥比咱们走的路还多,心思重很正常。我还真就待见她这种成熟类型,像我娘一样。渣龙,不是谁都像你偏爱小嫩芽,脾气大、矫情、得天天宝贝着,一言不合立马给你甩脸色,你怕我累,我还觉着你贱呢。”
本想反驳他两句,夜游冷不丁发现他的话也颇有些道理。
可他仍然认为素和与琴雾心并非一路人。
不再理会,足下一掠向前飞,“走了,咱们提前进去。”
话题转的生硬突兀,素和错愕道:“就、就我们两个?!”
“是的。”
“你不考虑再拉三人结个同盟吗?”
夜游置若罔闻,落在一排灯笼前。
这些灯笼是些引魂灯,抽出一抹灵气入内,便可点亮灯笼。
稍后在火球内若是死了,灯笼将会随之熄灭。
三百日内,四宿十方的生死战况一目了然。
此时上空飞舟……
云霄派首座谭铃瞥一眼她旁边的中年剑修、一气剑宗第五渊:“四宿界这些小辈们,还真挺教人失望。”
第五渊向对面探了一眼:“咱们十方那些孩子们也不见得好去哪里。”
“你一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咱们十方界此番是稳赢了,四宿并没有几个特别出挑的。”谭铃得意洋洋,“信不信,单是傲视联手第五清寒,都能灭他们两分人马。”
“莫将话说的太满。”
第五渊沉沉道,“人外人,天外天,乱世中多少璀璨星辰陨落,又有多少惊采绝艳者横空出世,我们不过是些见证者……”
潭铃恼了:“我最不喜欢同你说话,刻板的呆老头子。像你这种性子,怎么会生出清寒那样风流情圣的儿子来?”
“清寒修的问情剑,问天下情是何物,乃是剑道一种,岂是你口中所言风流?”
“哟,你那情圣儿子睡过的女人都能绕这火球一周了吧?连有夫之妇都不放过,被人丈夫打上门多少次,你还数的过来么?”
“总、总之你不懂。”
甩甩手不说了,提及第五清寒,第五渊颇有些气短。
是自己的骄傲不假,可有时候却也恨不得一剑砍了他的命根子!
真是信了邪,他们第五氏门风严谨,清寒自小多稳重一孩子,自从秘境内得到一柄问情剑之后,自此走上一条风流不归路。
偏偏他还修的似模似样,修的霸道无匹,修出大名声,修上神坛去了。
可没把第五渊气死。
“那是谁?!”
察觉下方有些骚动,谭铃放出神识一探,瞧见引魂灯架前站着两人,一个正在燃灯,一个则在已经亮起引魂灯上以朱砂笔书写名号。
第五渊目光微炯:“夜游?素和?”
“那两个修为垫底的妖修?”谭铃呵呵,“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只你们两人入内?”
见他们向传送阵飞去,第五渊从飞舟瞬移过去,拂袖挡在两人面前,“本座是否解释的不够清楚,因为火罩子的缘故,每一次传送都无法确定方位,最好五人一组。”
素和也是这么想的,他看向夜游。
“请问前辈,是最好、还是必须?”夜游狐疑着询问。
“不知好歹的小白龙。”谭铃千里传音,“老渊,你何必管他?”
第五渊道:“只是提议。”
夜游松了口气:“那我二人足够了,我身上有伏龙锁和五色神珠,我怕那些邀我同行的盟友不怀好意。”
方圆修士都在竖着耳朵偷听,顿时被夜游的直白给震住了。
有些确实起了心思的,脸色浑然一变。
第五渊微微愣,遂掐了个诀开启传送阵:“引魂灯既已点亮,你们可以下去了。”
“多谢。
拱了拱手,夜游站进光圈里去,素和忙不迭跟上。
一层光罩子落下来,急速刺目,等众人再去看时,光圈里已经空空荡荡。
“第五前辈,晚辈几人也要下去。”
说话间,云竹子、叶溪、魔四子、鹤千珏和黎箬公主五位也已燃起引魂灯,走到了传送阵前。
****
仍身在三元星岛的简小楼,此刻全然不知他们已经入内。
想不出对策,但这迎仙居待不下去了。
那条金龙应该是来等他姐姐的,估摸着要长住,他可以感知她的神魂状态,与他住在同一间客栈有风险。
刚住下,立马走人摆明心里有鬼。
于是简小楼连住三日,才故作悠闲的下楼退房。
原本定了三百日的房间,掌柜只给退回一半星晶。
毕竟是自个儿违约,简小楼没得计较,收了星晶正准备出门,忽有两名修士怒气冲冲的拦下了她。
其中一个灰袍修士指着她道:“公子,正是此女!”
那公子怒道:“大胆贼人,竟敢犯到小爷头上,给我拿下!”
身后立刻冒出几名修士,修为俱是八阶,冲着简小楼招呼过去。
简小楼满头雾水,她来此三日一直老老实实的,干什么了?
虽说三元星岛禁止使用法力,又岂能任人宰割,一个轻身术向后闪退十几步,落在桌面上,沉着脸斥道:“你们是谁?!”
掌柜忙道:“姑娘,赶紧小声点吧,这位是十方界云霄阁三长老的直系孙子杭志泽……”
简小楼哪里知道什么云霄阁:“是谁的孙子都得讲理,我哪里得罪你们了,一进来就逮着我要打要杀的?!”
杭志泽冷着脸:“你昨儿夜里偷放走我的独角兽,你还有理了!”
简小楼保持着防御姿态:“开什么玩笑,我自进入迎仙居三日三夜未曾出过房门,有店家可以作证,何时偷放你的独角兽了?”
掌柜是本地修士,迎仙居也不是没人罩着的,闹到店里来他自然不爽,站出来作证:“杭公子,其中是不是有何误会,这位姑娘的门禁的确三日三夜未曾动过。”
围观群众闻得此话,纷纷看向杭志泽。
“讹人呢?”
“看人家姑娘漂亮,动了色念,寻个由头抢回去?”
“如今名门大派流行这么玩了?”
杭志泽八阶修为,也是来此看热闹的,如今却被旁人看了热闹,气的俊脸通红:“你不出门也可以,我的随从看的清清楚楚,你是鬼修!懂得附身之术,自然也懂得离魂之法!”
鬼修……
一众人吸了口气,无论十宿还是十方,鬼族都是不被允许存在的可怕物种。
“杭公子,话不能乱说。”掌柜的视线一遍遍绕过简小楼,容留鬼族,这罪名他担当不起,“三日前,第五清寒前辈也同她说过话,在下瞧不出来,难不成第五前辈也瞧不出来?”
“的确如此。”
二楼住在简小楼隔壁的一气剑宗修士推门而出,凭栏向下望去,“连我师兄都没有瞧出异常,你的随从真有能耐。”
杭志泽一愣,听见第五清寒的名号,明显有些怂了。
他瞪着身畔的灰袍修士:“你是否确定?”
灰袍修士心里也怕,但还是点头如捣蒜:“千真万确,绝对错不了!”
一气剑宗同他们云霄阁常有摩擦,再说云霄阁一贯修的是神魂之术,杭志泽心道天赐良机,若能证明此女是个鬼修,打了第五清寒的脸,乃功劳一件。
于是杭志泽摩挲储物戒,刷,抽出一条银色长鞭:“是与不是,挨我三鞭!”
二楼的剑修瞳孔一缩:“笞魂?”
“笞魂鞭?!”
“云霄阁镇阁三魂鞭之一的笞魂鞭?!”
杭志泽得意洋洋,他们云霄阁镇阁三宝——笞魂、噬魂、碎魂,名震整个四宿十方。
他舅母柳颖菲参与此次火球之争,一并带着此三样宝物,不放心他独自在外,特意留下一条给他防身,不曾想这么快就用上了。
二楼的剑修冷哼道:“笞魂一出,以她的修为,一鞭子都能将神魂打散。”
杭志泽摆手:“晚辈不使用内力与口诀,轻轻三鞭,若她并非附身夺舍,伤不了她分毫。”
那剑修沉吟:“姑娘不妨给他打三下,先证了自身清白,接下来我一气剑宗定会为你做主。”
打魂?
简小楼真不敢。
单是看着这条笞魂鞭,她都脊背发凉,从头顶到脚底板,每一个汗毛孔尽开。
终于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
她强自镇定下来,微微偏过头,目光逐渐上移,容色难得冷峻。
看向二楼最里第二间。
那条金龙想借他人之手试探自己。
真够毒的。
她的神魂本就不稳,靠着仙珊瑚肉身养护,三鞭子下去,即使不会将她的魂魄打出体外,也必定遭受重创。
然而若是不接受,众人又会以为她心中有鬼。
可否祸水东引?
那条金龙如此精于算计,此刻必定不在房内,说不定还设下其他陷阱等着她跳。
她愈加百口莫辩,还等于直接承认了,自己曾潜入过烟波海的禁地。
简小楼跳下桌子:“我只说一遍,你们被人利用了,回去调查清楚再说。若再咄咄逼人,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从灵台抽出莲灯,“你看清楚,灯内乃是业火,我若鬼物,岂会不惧业火?”
合该她倒霉,因为一气剑宗的关系,如今客栈内基本都是十方界修士。
在十方界没有业火,也没有业火凤凰。
杭志泽哈哈大笑:“提个灯笼就是业火?我只认我的鞭子,想证明你的清白,必须挨我的鞭子!”
简小楼紧紧攥着拳头,目色冷冽:“我说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我的清白需要向谁证明?你又算个什么东西,由得你说鞭打就鞭打?!”
“多说无益,现形吧!”
见她不惜斗法抵抗,杭志泽愈发坚信自己的判断,一鞭挥在简小楼胸前!
又一个疾闪,简小楼素手一拨,一弯火焰刀飞出,准备断了他的笞魂!
鞭?鞭你妹!
只比她的修为高出一点,拽成这样有意思?
你有法宝,我也有,就来和你比比谁的法宝更硬!
杭志泽原本并不将火焰刀当回事,然而待此焰刀逼近,才惊觉威力实在惊人,连他的笞魂都抵抗不住,绝非寻常法宝!
杭志泽大惊失色,做不出应变之法,竟直接抱头蹲下!
“好招!”
“躲过去了!”
因他背对门口站着,焰刀直接飞出大门,打在对面建筑的廊柱上。对面也是间客栈,外层设有防护罩保护,焰刀切进廊柱半寸之后卡住了。
客栈掌柜一直密切注意着迎仙居的动静,见状连忙跳了出来:“大胆!竟敢在岛上动……”
话音未落,只听背后“咔嚓咔嚓”一阵响。
连忙回头一看,那焰刀不过虚像,倏地钻进廊柱内,一道道裂纹在廊柱爆裂开。
他惶然冲回客栈堂内,以灵气大喊:“要塌啦!大家快些撑起防护罩!”
迎仙居内众人纷纷震惊,这小姑娘究竟什么身份,手里提的是个什么宝物,闻所未闻啊!
杭志泽显然也被唬住了,摸不清那是个什么大神通,半响不敢动作。
简小楼却不敢再拨第二下了。
她意识到一个问题,之前在龙宫偏殿试验过,她离开仙珊瑚肉身之后,即使之前有过接触的人,也无法看到她的魂体状态。
说明仙珊瑚肉身将她的魂体与世隔绝了。
但莲灯是从她神魂里抽出来的,与她神魂相连,莲灯若是击中了目标,等于和对方产生了某种因果,她的神魂便暴露了。
她欲入火球,凭借的正是旁人感知不到她的存在,关键时刻可以给予致命一击。
这周围应有不少即将远赴火球的修士。
最起码楼上就有一个。
焰刀一出手根本控制不住,她不能再冒风险了。
杭志泽也是个胆大之人,见简小楼迟迟没有第二下,再是一鞭挥出:“鬼物,速速现形!”
简小楼突生一计:“收!”
莲灯重新回归灵台,在他鞭子落下之前,她操控神魂抽离珊瑚肉身。
“啪!”
一鞭子抽在她肩头,撕裂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简小楼竟能感觉自己的肩头一阵疼痛,撕心裂肺,这假肉身与真肉身快要分不清了。
“第二鞭!”
杭志泽一鞭才罢,扬手又是第二鞭。
电光石火间,一道冷冽剑光从二楼闪下,众修士只觉得罡风四起,第五清寒已经出现在客栈大堂中央,一手拦住即将倒下去的“简小楼”,一手攥住杭志泽的笞魂鞭。
杭志泽一看是谁,吓的脸都白了。
他算准了第五清寒不会出来,这个时间他应该正在焚香沐浴,外面捅破天也与他无关才对。
他讪讪道:“第五叔叔,晚辈是来抓鬼修的。”
第五清寒唇角冷冷一勾:“抓鬼修好端端一个姑娘让你一鞭子抽散了魂魄,不是鬼也成了鬼。”
众人连忙去试探简小楼的气息,果真死的透透的呀!
杭志泽的脸更白了:“怎可能?不可能!晚辈、晚辈根本没有使出内力啊!”
简小楼站在自己的“尸体”旁边,心知那条金龙应该正在感知她的存在,不知他是否拥有锁定自己的本事,尽量减少魂力波动,以便隐藏。
“你们迎仙居究竟怎么一回事,是谁违背法令公然动武?!”
浑厚的声音从外传来,一名中年修士怒不可遏的走进大堂。十五阶修为,十方界派来维护三元星岛秩序的执法者。
一眼瞧见第五清寒,他怔了怔:“清寒贤弟?”
第五清寒赫然松了手,被鞭力反噬,杭志泽一屁股坐在地上。
第五清寒将简小楼的“尸体”打横抱起,淡淡笑了,眼锋却刀子一般锐利:“魏兄来的正好,这是柳颖菲的外甥,手持笞魂鞭好生了不得,冲进来不分青红皂白将这四宿小女修给抽死了。”
魏丰眼皮一跳。
他收到消息来此,自然知晓缘故。
杭志泽家世显赫,是云霄阁年青一代里的风云人物。
他抢着前来处理此事,其实是来刁难这个四宿小女修的,恰好卖个人情给他舅母柳颖菲。
第五清寒为何横插一杠子?
“按照两界定下的戒律,动武、无故杀人,需得重打一百裂骨仗,再砍去一只手的吧。”
魏丰传音:“老弟,你这是做什么,即使云霄阁和一气剑宗素来有些不对盘,眼下非常时期,不该一致对外吗?竟为了一个四宿小女修,同咱们自己人对着干,砍去一只手,这孩子真就废了。”
第五清寒并不与他传音,字正腔圆:“律法就是律法,无论是谁都得遵守。”
“行,我懂了。”
魏丰招了招手,一排身穿统一制式铠甲的修士入内,将杭志泽一干人等以缚仙锁拿下。
杭志泽满头大汗,张口欲要辩解,被魏丰瞪了一眼。
他心中释然,知道只是走走过场,低头冷笑。
第五清寒抱着“尸体”转身,欲要上楼。
魏丰也准备押人离开。
“哦对了。”
第五清寒驻足在楼梯上,偏过半个头,抿唇笑道,“此事处理好了之后,你恐怕还得给南宿望仙宫金羽尊上去封书信,解释一下此事的来龙去脉和处理结果。”
魏丰一怔:“什么意思?这小女修是金羽尊上宫里的人?”
“是他老人家膝下爱女。”
一言出,惊的整个客栈鸦雀无声。
简小楼也是诧异,他从何得知?
魏丰半响回不过神:“传闻金羽尊上不近女色,如何有个爱� �?”
“养女,极受他老人家宠爱,连凤起凤落都得巴结着的人物。”
第五清寒唇角始终上扬,看着魏丰笑,笑的他浑身阴瘆瘆的。
他不会空穴来风,看来确有此事。
魏丰额头冷汗大颗大颗落下。
惨了惨了惨了,人情卖不成,怕是接了个烫手山芋啊!
四宿七圣,第一战神,那是他能得罪的人吗?!
火球内两帮天骄杀的再狠辣都没事,毕竟有规则在,双方应允了的。
可在外头无缘无故杀了他的养女……
魏丰看向满脸惊愕无法消退的杭志泽,摇头苦笑:“此番莫说你舅母,便是整个云霄阁都护你不住了啊……”
第五清寒说完该说的话,抱着“尸体”上了楼,进了自己的房间。
一众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从刚才的惊讶中刚回过神,立刻陷入新一轮的震撼。
包括第五清寒的几位师弟妹。
“问情剑”第五清寒,似乎同什么妖魔鬼怪都有过一段哀怨缠绵的恋爱史。
修为一直精进飞快,如今却卡在十四阶许多年。
莫非一直找不来感悟契机,将目光放在“女尸”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