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部的人把晕倒的王建明带走后会议就散了，工作调整会议也就这么不了了之，孙少平一个人坐在会议室里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他把王建明搞倒也是被逼无奈，当然王建明也是自找的，孙少平并不后悔，但被人当枪使的感觉还是很恼火，他的外汇使用建议只对白部长一个人说过，白部长并没有同意。今天的事情显然有人需要他出来顶住外贸部的压力，孙少平的“完美表现”由白部长的“我同意”三个字得到了肯定。至于谁要他“当枪”，也许是白部长，也许是白部长后面的人。
外贸部的工作开始恢复，王建明最终落实成“特务”，至于经过孙少平也不清楚。中央文.革小组也没再干涉外贸部的工作，因为中央的精神是谁干涉外贸部的创汇工作，谁就是破坏革命的大好形势。白部长把贸易纠察室的工作交给孙少平，算是对他的补偿或者说奖励。孙少平虽然不想管这么多事，却没有拒绝，因为他现在在单位名声很不好，明眼人都清楚王建明是被诬陷的。如果再拒绝白部长的橄榄枝他的处境就会非常被动，这样的情况孙少平也预料到了，现在做的事对他来说仅仅是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经历过道德崩溃的时代，名声这个东西，好坏他不会太在意，只要问心无愧就行。
眼看就要过年了，孙少平最上心的事莫过于田润叶的工作，过完年田润叶就要去上班，到时候再去准备可能会有点晚。由于田润叶普通话说的不好，孙少平就不考虑让她再去当老师，否则说不定在学校会被京城的教师或者学生欺负，哪个教师敢欺负田润叶，孙少平还能打击报复，但他不能和小学生去计较。
最理想就是把田润叶安排在外贸部，可现在孙少平的名声不怎么好，他不想让田润叶知道。
不管是白部长还是外贸部，让孙少平都很失望，每天混日子的工作却让他过的很满意。同事之间没友谊，哪个时代都一样，除了工作孙少平基本上不和这些人来往，别人也对他敬而远之。
星期天，孙少平一觉醒来已经快十点，在这个流行“早睡早起”的年代，已经懒的让人很惊讶。本来他还是不愿意从温暖的被窝里起来，实在是尿憋不住了。
解决完“人生大事”的孙少平，又回来躺在床上，田润叶今天怎么没叫他吃早餐呢？是不是受自己影响也开始变懒了？好像昨天晚上回来就没见她，孙少平有些睡不住了，每天下班田润叶都会做好饭等他，昨天孙少平回来去找田润叶时，她就关着门说身体不舒服，女孩子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孙少平也就没有在意，但今天田润叶还没起床，是不是真的病了？
“润叶姐？”孙少平敲了敲门。
里面没人答应，孙少平又叫一下还是没人答应，是不是出去买菜了？
准备离开的孙少平发现门上面的小窗是关着的，孙少平瞬间头都炸了，冲到窗户前一拳就两层玻璃砸烂，锋利的玻璃茬在他的手腕上割了一条深深的口子，打开里外两层窗户，孙少平连滚带爬翻了进去。
田润叶脸色桃红，盖着被子躺在床上，屋子里的煤气味并不是很重，他赶紧把门打开让空气形成对流。
孙少平把田润叶扣得严实的外衣领口一把撕开，用力掰开她的牙关，开始做人工呼吸。他不敢去试探田润叶的呼吸，也不敢去听她的心跳，他怕自己放弃。
一会人工呼吸，一会胸外心脏按压，汗水和眼泪一滴滴的从孙少平的面颊滑落，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孙少平在心里一遍遍的问自己，难道做的一切都是错的？如果没有自己的介入田润叶的生活怎么会有今天的事？自以为可以帮助她，没想到最终害了她。
十几分钟的抢救田润叶没有一点反应，但孙少平还是机械地重复着他的动作，除了这样他真不到还能干什么，没有电话，没有救护车，他不知道该怎么求助。
突然，孙少平的一次重压下，田润叶的嘴里和鼻腔喷出一些污物，总算有反应了，不管好与坏只要有反应就好，这给已经崩溃的孙少平增加了一些信心。他顾不得去清理田润叶嘴边的污物，毅然做着重复的动作。
持续了三分钟田润叶脸上的桃红色慢慢褪去，脸色变的苍白，呼吸也开始有了……
田润叶慢慢睁开眼睛，一张满是汗水和泪水的笑脸，让她的心里感到温暖，同时也生出一些悔意，自己真是太傻了，为什么要选择这条绝路，谁都可以背叛她，逼迫她，出卖她，但还有一个人在乎她。
孙少平找了个盆子打了些热水，拿起毛巾轻轻地帮田润叶清理脸上的污物。
田润叶浑身无力，连话都说不了，看着忙活的孙少平，泪珠一颗颗地滚落到枕巾上。
孙少平忽然看到地上有两张信纸，他捡起来没有经过田润叶的允许就看了起来。
信是田润叶家里来的，应该是田福堂说的，田润生写的。大体意思是快过年了，让田润叶赶紧回来，城关小学工作还能继续做，李向前的人挺好，家庭也不错，他们结婚了田润生还可以跟李向前学开车，现在原西县的煤矿需要的司机很多，让她不要再任性了，也为弟弟的将来考虑一下，最后提了一句孙少安结婚了。
孙少平看完这封信，今天发生的事也算明白了，怒火让他感觉血液噌噌往太阳穴里冲，他扔掉信纸，一把抓住田润叶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
“值吗！”孙少平怒吼道：“说话啊，值吗！”
田润叶把头偏向一边，不敢看孙少平的脸，只是不停地流泪。
孙少平也立刻发现自己这样很不妥，赶紧把虚弱的田润叶轻轻地放下，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田润叶轻轻地摇了摇头，努力抬了抬右手，想把孙少平脸上的泪水擦去，但全身没有一点力气。
孙少平握着她的手，把被子盖好，平静了一下刚才的冲动，尽量用温柔的语气说：“润叶姐，你和我哥的事情我知道，你们能在一起我也高兴，却不一定适合，婚姻不仅仅是相互喜欢，还要有很多方面的条件，我也不知到爱情是什么，但它绝对不值得你付出生命，我大哥既然选择了我嫂子，肯定有他的理由，你如果今天就这么去了，他会痛苦一辈子，你也不想我大哥背负着这样的负担过一辈子吧？”
田润叶没力气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把头偏向一边，一个劲的流泪，她来到京城以后心情确实好了很多，田润叶知道和孙少安已经没有可能，否则也不会离开原西县，离开那个伤心的地方就想重新开始生活，前段时间她给家里写了封信，怕父母担心报了个平安，昨天就收到了这样的回信。
孙少安的结婚对她不可能没有打击，但这也在她的预料之中，而这次自杀最根本的原因是父亲拿她弟弟的前途来逼迫她跟李向前结婚了。田润叶不是一个自私的人，但把她当成了一个可以交换的商品，对于读过书的田润叶来说是接受不了的，这和卖女儿有什么区别？亲人的刀子把她扎了个透心凉，失去爱情和亲情，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些话没办法跟孙少平说，当然她也没力气说。
这样的事情都发生了，孙少平的班也没办法上了，打算跟部里请了个假，这段时间打算好好陪陪田润叶。
还好今天邻居都不在，否则都不知道要弄出多大动静。窗户坏了，孙少平只好把田润叶抱到自己的床上，给盖好被子。
“多喝一点，你现在身子虚”孙少平又盛了一碗粥，喂田润叶喝。
这顿饭是孙少平做的，皮蛋瘦肉粥主要是照顾田润叶的胃口。她已经能说话了，但还没力气走路。孙少平想要送她去医院，但田润叶不愿意。
“你要干嘛？”孙少平看田润叶想要下床忙把手里的碗放下。
田润叶红着脸说：“我想去厕所……”
“我去给你找个盆子吧？”孙少平忙说，厕所在后院离得有点远。
“不……不用了，你扶着我就行。”虽然把他当弟弟看，毕竟都是成年人了田润叶怎么好意思。
“那好吧”孙少平自己也觉得不妥，毕竟冬天的房子捂的严，气味肯定不容易扩散。
孙少平把田润叶扶到厕所，在外面等着。
过了好一会，听见田润叶叫他，就赶紧进去。
田润叶期期艾艾地说：“我身上没……没劲……”
孙少平明白了，这个旱厕墙离的有点远，没有助力的地方，现在田润叶双腿没有力气，一个不好就会倒坐在便池里。
那怎么办，孙少平挠了挠头说：“要不……要不你抓住我的手，我转过去……”
田润叶红着脸“嗯”了一声，这样的窘迫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在是小解，时间不是很长，但那声音让血气方刚的孙少平血脉喷张，强忍着没有去偷看，但生理的反应却没办法抑制，还好冬天的衣服厚，他的丑态才不容易被发现。
“手还疼吗？”田润叶看见孙少平手上一道很深的口子，已经不在流血，但看着恐怖。
“哦……不疼了，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会是要说些话，要不太尴尬。
“嗯，好了。”田润叶轻轻说。
孙少平终于解脱了，额头上的细汉都渗了出来，两辈子都没遇过这样的事，赶紧把她扶回屋去。
晚上，田润叶躺在床上，孙少平坐在炉子前，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都没有提今天发生的事情，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两人聊的都没什么可聊了，孙少平坐在凳子上已经哈欠连天，今天被田润叶这么一吓，精神紧张的他已经身心疲惫，但是他想看着田润叶先睡着，这样他才能放心靠在椅子上睡。
“你也上来吧，下面怪冷哩，容易着凉。”田润叶看他瞌睡的样子心中很不忍。
“没事，炉子这暖和，你赶紧睡吧，你不睡我睡不着。”孙少平紧了紧身上的大衣。
“你还是上来吧，你这样坐一晚上怎么行哩，床宽着哩，我睡里头，你睡外头，这里又没外人……”
孙少平想想也是，润叶都这么说，他再拒绝就有些不好，再说田润叶有个风吹草动他也能感觉到。
把外套脱了，就上床，两人都穿着衣服躺着很不舒服，但今晚只能这样将就了。
孙少平确实累了，躺下一会就睡着了，田润叶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眼泪又流了下来，压抑着自己的哭声，怕吵醒打呼噜的孙少平。
“想哭就哭吧，别憋着。”孙少平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醒了，摸出床头的香烟，点了一支。
田润叶不敢出声，怕院子里的邻居听见，只得低声地抽泣，哭着哭着也就睡着了。
看着睡的如同婴儿一般的田润叶，孙少平忽然想去摸摸她的脸，手伸到一半又放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