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苟的神色立刻严肃起来。
乐驰咽了一口吐沫,“大人应该出去了, 等下就回来了。”
他使劲儿拽了一把小苟, 直接拽到了一边,“别跟我装模作样, 到底怎么了?”
小苟绷着的脸终于笑起来, “阿驰别紧张, 你把唐大人今天的行踪汇报一下。”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今天有高层奸细要杀五魔君, 差点得手, 还抢了混沌碎片, 国师大人震怒,说要一查到底!”他压低声音说, “所有锁魂堂的人都出动了,正在盘查嫌疑人的行踪, 你家大人到底去哪儿了?阿驰不是我不帮你,这要是万一查到什么,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乐驰咽了一口吐沫, “我家大人……今天一直在殿内啊, 她要查治理雷光之境的资料,就没出去过, 我就睡了一会儿, 人怎么就不见了?”
他忽然有点懵逼,抬头看了看天色,天已经黑了!他竟然一觉睡了这么久?
小苟脸上笑嘻嘻的,手掌已经挥了挥, 锁魂堂的人上前查看殿内乱摆放的资料,“国师大人有令,全都回魔都,你家大人要是还没回来,那可就……”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细微的声音。
绣着暗纹的靴子轻轻踩在光滑的地板上,白色的斗篷将唐易裹的严严实实的,凛冽的寒风随着她一同进来,吹的袍角微微拂动。
她怀中抱着一摞文书,一张白皙的鹅蛋脸上都是灵动之气,看到他们严阵以待,略带着疑惑,“出什么事儿了吗?”
魔都,议事堂内。
殿内闹哄哄的,早上刚开完会,晚上就被全都揪回来,还都是原班人马,到底有些奇怪,然而当他们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谁都不敢多说什么。
能在议事堂的眼皮子底下下毒,而且若非五魔君大人机警,怕是直接就身陨了,这在魔界可是头等大事儿。
所有的人都到齐了,除了五魔君与洛清,而他们的身后站了一排排的锁魂堂魔兵,气氛十分凝重。
唐易右手握成拳托着下巴,左手举着雷光之境的地图,看的极为认真,仿佛周围的事情都不关她的事儿。
嵇弘毅用手肘碰了碰唐易的手肘,“你还有心思工作啊?”
“为什么不,又不关我的事。”
嵇弘毅瞪大铜铃大眼,“你不好奇吗?”
唐易无奈地看着他,“嵇大人,你要知道,我们几个是重点怀疑对象,共事这么多年,谁不了解谁?现在这么好奇,等下吃瓜吃到自己身上怎么办?”
嵇弘毅挠了挠头:“……是啊,但是我觉着不是你!”
唐易眼睛弯了弯,隐去了眸底的探究,“嵇大人眼光真好,我也觉着不是你。”
刺的范围已经在缩小,必然是他们中的一个,是一向老谋深算的弥星渊,还是大大咧咧的嵇弘毅,还是低调老好人的温茂?
嵇弘毅一直在找自己说话,是真的相信她不是,还是只是向她传递消息?她统统不知道。
嵇弘毅似乎被唐易的信任感动了,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唐大人要是卧底,我把我的脑袋摘下来当夜壶!”
唐易:“……”
好吧,她搞不懂嵇弘毅了。要么他真的不是刺,要么就是刺根本不怕诅咒。
门外一阵骚动,是国师大人到了。
他的身后是洛清与五魔君。
唐易的视线,顿时黏在了小五的脸上。
几个时辰没见了,她才发现自己心底不上不下的,不是因为担心卧底身份暴露,而是一直在想,他的伤势怎么样了?他被自己拍的一掌,痛不痛?
小五的脸色很差,唇色依旧是苍白的,眸底却极为深邃,看不出来什么。
嵇弘毅大声嚷嚷,“国师大人,你不是说我们这里有奸细吗?让五魔君大人一个一个感受混沌之气不就完了?还查什么?”
“不必了,无上堂的人极为残忍,转移混沌之气到别的魔修身上极为容易,当时没抓到,现在都是徒劳的。”国师大人声音沉稳,“仙界的奸细一日不除,我一日难安,现在谁都不许离开这里!”
洛清冷着脸说要盘查行踪,喊到一个便去后殿,第一个进去的是弥星渊。
殿内骤然间多了几分紧张的气氛,初时的喧闹消失不见,唐易不慌不忙,甚至看资料入了神。
有人通传,“唐大人,进去吧。”
唐易嗯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出殿外,一个人突然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到了一边,“小易。”
隐约有些药香飘荡,钻入了鼻尖,唐易垂眸看着她的手,抓住她手腕的那双手骨节分明,虽然有些虚弱,却极为有力。
她没有挣脱,心底有一股怯懦在萌发,她也许可以做的更好……比如说阻止刺重伤小五……她还挟持他,害他流了那么多血。
鼻腔一酸,在殿内装出来的冷静淡定土崩瓦解,她带着浓浓的鼻音,低声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小五心尖一颤,她低着头,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却能感觉到,她在为自己难过。
所有的伤痛都不见了,他的心底被一股小小的雀跃盈满,她是在乎自己的,对吧?
“嘀嗒。”
手背上落下一滴澄澈的泪珠,颤巍巍的,顺着纹理滑落,小五的手像是被烫了一下,下意识地松开,却又在下一秒将她的手更紧地握紧。
她……是在为他哭吗?
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捏在了她的下巴,微微用力抬起,就看到唐易红着眼圈,似是害怕一样,快速地移开了视线。
“你别哭,我没事。”小五的眸子里闪过惊涛骇浪,他的声音平静而温柔,“我早就算到了,只是一些小伤而已,一点都不痛。”
唐易快速眨了眨眼,将模糊了视线的东西眨落掉,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他。
她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巴,看到他年轻而认真的脸庞,看到他因为她的哭泣而有些慌乱的眸,心底被一种极为复杂的心绪萦绕,唐易涌上来一股冲动。
她没有挣脱他的手,反而借着力道,真心实意地抱了抱他,“小五,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你还活着。
太好了,没有当场反目。
太好了,我们不用兵刃相见。
如果……如果与小五站在不同的立场不死不休,那么她一定会很难过,很难过。
她松开他,转身迈步离开,而小五,僵立在原地,仿佛一座冰雕。
半晌,老四哼着歌,吃了花生从廊角拐过来,就看到仿佛傻子一样的小五:“你怎么了?傻了?”
他第一次见到小五这样的神色,似乎是欣喜,似乎是惊惧,似是不可置信……一向冷淡不动如山的五魔君,什么时候出现过这种神情?
小五幽幽回魂,轻声说:“她刚才没喊我五魔君。”
老四用手吧唧捏开了花生,挑出花生米扔进嘴里:“谁啊?”
小五恍若未闻,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有些遗憾:“她还……我要是受伤再重一点就好了。”
老四:“???”
几个菜啊?喝成这样?
他举起手在小五面前挥了挥,“你怎么了?没受伤还不好?”
小五回过神来,给他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你不懂。”
有侍从赶过来,“五魔君大人,奚阳冰医官喊你去治疗。”
“我知道了。”
他转身就走。
“喂喂喂!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叫我不懂?小五!五魔君大人!别走,等等我!”
……
“我在山泽城查阅了两个时辰的资料,随后又去史料阁借阅了一些文书,查看了一下东北部的沼泽便回来了。”
洛清凝视着她,“可有人证?”
“自然有,史料阁的西门当可以作证,初次之外沼泽那边有村落,当时是有人看见我的。”唐易坐在洛清对面的椅子上,“可以随时查证。”
一边的小苟低头记录,洛清忽而与唐易对视,唐易也看向他,她的眉眼弯了弯,“怎么样,是不是很勤劳?”
洛清:“……”
唐易嘿嘿一笑,“褚元龙说是出任务,八成又是去赌了,刚才我看他出去时候的脸色可不好看,是不是查出来好几个玩忽职守的?”
这下连国师大人都叹了一口气,“就你知道的多。”
唐易耸了耸肩,“该说的我都说了,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国师大人皱眉看着唐易,“小易,审问呢,严肃点!”
唐易坐直身体,“行行行,请问吧。”
洛清眸中极为淡然,看不出来什么倪端,“据乐驰说,他打了个盹就没见你,你为什么出门不带他?”
“……我出门什么时候前呼后拥了?这些年我都是自己一个人苦干,我随时带着人那才奇怪好么。”
洛清紧紧盯着她,快速说:“可是你出魔都的时候,却反常地带上了乐驰。”
唐易:“……”
她无语地看着洛清,又看向国师大人:“师父,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带人不带人,哪儿有这么多讲究?”
洛清侧头看向国师大人,神色阴鸷,“有些可疑。”
唐易瞠目结舌,“洛清,我最近没得罪你吧?得,你要是觉着我是奸细那就抓我交差。”
她胳膊一伸,伸出一双素白莹润的手,示意洛清直接来抓她。
洛清:“……”
他微垂着眸,看着那双纤细的手,眸中闪过一丝谁都没看到的无奈。
国师大人唇角泛上一丝笑,“行了,别玩儿了,他查了一堆线索,每个人都很可疑,你出去吧。”
唐易站起身来,“你们慢慢查,我走了!”
脚步声远去了,小苟呈上来刚才的记录,两人看了看,国师大人说,“你觉着呢?”
“是唐易的可能性不大,算了算时间,五魔君大人被黑衣人抓到的时候,唐易还在雷光之境,时间错不了多少。”
“至于三位魔将大人,哪个都像是仙界卧底,哪个又都不像。”洛清的眼睛亮的吓人,“除非将他们三个都杀了。”
这怎么可能呢?国师大人沉默了。
小苟没忍住,插嘴:“有没有可能是最后那个黑衣人?”
“那个黑衣人法力极为低微,若是唐易的话,不至于连自保都困难。”
洛清捏了捏自己的额角,“卧底不会将卧底两个字写在脸上,尾巴已经收了回去,再抓他,可就难了。”
……
直到第二天天色蒙蒙亮,议事堂的审问才结束,离开的时候,唐易身后跟了几个锁魂堂的小尾巴。她毫不在意,反正她是锁魂堂的人,天天见面还少么。
让人觉着不适的是以褚元龙为首的,平常就擅长摸鱼,现在身后跟着尾巴,极为愤怒。然而魔界中人是从来不能与锁魂堂讲道理的,只能悻悻离开了。
唐易熬了一宿,却没有什么困意,她没有回唐府,直接去找小五了。
晨光熹微,殿内静悄悄的。
奚阳冰关上门,抬眼看唐易:“五魔君殿下可真是铁打的身体,受伤这么严重还一直强撑着,听说侍从来报,说你安然无事地出来了,这才歇下。”
唐易一怔,看了看天色,她一宿没睡没出来,他就熬了一宿等她?
心头里五味纷杂,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奚阳冰深深看了她一眼,“我去开药方,你自便吧。”
须臾,这里变得极为安静。
唐易站在殿外,遥遥地看着那扇关闭的门,昨天发生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她不想与小五站在对立面上,更不想用他的性命来换自己的安稳,更何况……最后她为了摆脱小五,还在他的伤处打了一掌……
而他,还在担心着她,一直等了整整一夜。
唐易的心头有些微微的动容,她昨天在小五面前的情不自禁,更让她觉着恐惧,她不想去细细深究这股感情来自于何处。
她微微闭眼,转身去了膳房。
作者有话要说: 唐易今天掉马了吗?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