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临海边的温泉旅馆是一间非常典型的日式温泉旅馆。木质地板光可鉴人,虽然有些年份了,但平时包养的很好,菱格拉门和风味十足,还有穿着和服的美丽老板娘。门口种满了各式低矮灌木,两株松树,还有非常有日本特色的水塘一个,各式供观赏的鱼虾若干……
虽然是很简单的格局,不过却有日式旅店的精髓——给人一种宁静又温馨的感觉。
萧真出来的时候,西门总二郎正半倚在门口小路的护栏上。平时看见他的时候,他总是穿偏正式一些的衬衫等等,颜色也偏深,这令他整个人成熟一截。按年龄来算西门总二郎应该只比月川真实大一岁,不过气质上倒是成熟很多……呃,也许是她给月川拖了后腿。
不知道是不是来到热海被当地悠闲的氛围感染了,少年穿一件很简单的polo衫,嗯,粉红色……下面搭一条休闲裤。
他很随意地靠在路边,萧真一瞬间觉得他和同龄的少年也没什么区别。
“哟~”萧真朝他挥挥手,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
“哟。挺快的嘛。”
“那当然,守时可是我的良好品德!”
西门站起来,把她上下扫了一遍,微微一挑眉,问:“叫你带的外套呢?”
结果某不解风情的人非常傻地问:“哈?你要穿啊?我觉得这天气也不冷啊……”她抬头觑了一眼西门总二郎,此君脸色不太好的样子,于是萧真接着说:“要不,我再进去帮你借一件?”
西门:“……”
彻底败给月川真实了。
他摆摆手,打断这个话题:“算了,我们走吧。”
西门很自然地托起萧真的手,萧真其实觉得有点别扭,还有点……她说不清楚的感觉,一种不想承认的感觉。
少年的手掌宽大温热,有一点剥茧,不过指甲却修剪得异常整齐。萧真被他牵着走,觉得自己的脸上也热热的。
她立刻找了个话题:“啊哈哈哈,今天天气真不错。”
“……是啊,不错的天气,晚上的气温也没有那么热,很适合出来散步。”
萧真觉得只要开始乱扯这个世界就成了她的天下!
“不过我们往那边走?我怎么觉得会迷路的样子……”她不自觉地把眉头皱成川字型,“话说你原先来过热海没?你不要指望我了就算来过我也不记得了……嗯,我记性不太好……”
西门少年听她的碎碎念很久,也不烦不躁,只是在她快说完之后,轻轻笑了一下,道:“真实,你是不是很紧张?”
身旁萧真的脸,立刻涨成猪肝色,即使在夜色之下,也看得清楚。
她结结巴巴地反驳:“谁、谁紧张?!谁紧张谁是小狗!”
萧真其实也知道这样子的自己简直弱爆了。可是没办法啊,曾经把青春献给游戏动漫和小说的人,怎么会明白和别人的相处之道?
更何况还是一个长得很好看、身为未婚夫、秀色可餐的异性。
她这种反应,大概也不算丢人。
不过一向喜欢揪着萧真的小辫子逅奈髅牛庖淮稳春竦懒艘淮巍
“不过说来,自从上高中之后,我们好像就很少一起出来了吧?”
“……”
“我们小学和初中的时候,还是两个小鬼头什么都不懂就是了。”西门继续说。
“……”
而萧真只是沉默地听着。
她其实有些好奇这两人原先是怎么样的,但又觉得有点难过。
西门见她半天不说话,低头看她怎么了,见她脸上努力掩盖却掩盖不住的有点伤感又有点落寞的表情,瞬间就住嘴了。
一阵低气压降临,突然冻结了先前还算不错的气氛。
“……抱歉。”西门望着前方蜿蜒的公路,“我一下子忘记了。”
萧真垂下眼睫,盯着自己往前迈动的脚步,道:“我该道歉才是……”
“……”
“……”
萧真突然很想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情,鼓起勇气,率先打破沉默。
“月川真实……我是指我之前,到底是被人怎么了?”如果只是一般的校园欺负事件的话,她就不会穿越了吧?
西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是她第一次问起之前的事情,明明在他拆穿她之后,她有很多机会可以问的,但月川真实却选择了逃避。
这是她第一次正视这个问题。西门觉得有点高兴,好歹本人都愿意开始正视这件事情了,身边的人才不算白忙活。
“你溺水了。”
“溺水?……我应该会游泳的吧?”
西门点点头,答:“没错,你会游泳。而且还有很奇怪的地方……”
“虽然那一天你们班有游泳课,但你被发现的时候穿的是校服并不是泳装。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是有人约我到泳池边去的,并不是我自愿去的。对吧?”萧真插嘴推测道。
“没错。”
“……不枉我看了那么多集名侦探柯南。”
“……”
“哎呀当时你要是在,应该指着我说‘目暮警官,这是他杀不是自杀!’才对嘛。”
西门觉得头上的黑线以几何倍数的速度在聚集:“我们好像先还在说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啊抱歉,你继续……”
“虽然校方称你是失足滑下泳池,又正好脚抽筋导致的溺水……不过可疑的位置还是太多了。我回国之后,就去调当时的录像带。可是,又发生了一件很巧合的事情。”
“我知道我知道!录像带被毁了!”萧真急忙举手回答。
“……对。”西门总二郎其实觉得某人把自己的事情当作看电影的态度太不靠谱了一点,不过他还是继续说下去了,“就在我回国的前一天,埋在资料室墙里的水管破裂,所有的录像被全部一场大水摧毁掉了。”
萧真忖思了一会儿,月光下她的脸看起来很白,白得不像正常的一个活物,倒像一只吸血鬼,“看来,有人很恨我呀。”
西门微微一笑,“对,恨不得杀了你的那种恨。”
“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像我妈那么铁腕的人,怎么会没找学校麻烦……?”
起码最近的电视报纸上,都没有有关她的新闻出来。
“你怎么知道你妈没有找英德麻烦?”西门夸张地叹了口气,来嘲笑她的智商,“你要想想月川家就你一个独女好吗?你妈都快把英德拆了一半了,还有一半正在苟延残喘呢。”
萧真瞪大眼睛,有点不敢相信。
英德诶,那个英德诶!
西门揉了揉她的脑袋,很理所当然地说:“这有什么不可置信的。”
“你不要乱弄我的头发!”萧真拿另一只手抱住脑袋,瞪一旁的‘凶手’。
“你倒还是很宝贝你的头发。”少年是以一种有些怀旧的口吻说出这句话的。
以前的月川真实也很宝贝自己的头发……萧真扬起面孔,认真地望着身边少年的侧脸,“以前,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见她问得认真,西门不禁愣了一下。他望着月川真实明亮的眼眸,突然心底生出一股怜惜。失去自我,有时候比失去生命更可怕。西门总二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答非所问地说:“……这都不重要。我们应该庆幸的是,你还活着。”
……还活着么?萧真也说不出一下子心里是个什么感觉。既感叹于月川真实的遭遇,又有点高兴。至少现在的这个“月川真实”,是不被讨厌的。
起码月川真实存在的本身,就已经被他、被月川夫人说接受了……
“可是我……”早就不是原先那个月川真实了……萧真原本打算说这句话,但脱口而出的句子却被打断了。
“嘘——”月光下,西门总二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therenothing permanent except change.”
他的英文没有日本人的强调,反而有一种很浓重的伦敦腔,鼻音比较重,念雪莱的诗听上去有股英国当地学者的味道。
除了变,一切都不能长久。
——雪莱。
萧真以前读过这句诗,也明白其中的意思。
他们不在乎她的改变,只是庆幸她还活着。
因为这样已经是上天赐予的恩赐了。
海风阵阵吹来,带着一点凉意和咸味。萧真觉得眼里泛起一阵潮气,氤氲起来,几乎要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微微低下头,垂下眼睫,想掩盖自己的失态。
可西门总二郎的身高优势就在那里,他早就把一切都收入眼里了。
每个人垂下眼睫的时候,如扇一般的长长睫毛像一只飞倦了的蝴蝶,忽而一眨,似乎要振翅飞走,下一秒又落回远处。这种动作,总会让人生出一种娇羞之感,直击观者心中柔软的角落。
不自觉地,萧真的眼泪扑簌扑簌地掉下来。
“啊,真抱歉……”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萧真不禁抓紧了他的手,鼻音浓重声音里带着梗咽,偏偏把难看的哭相给遮了起来。
西门叹口气,把她揽进怀里。
少年宽阔的肩膀为她遮住半夜带着凉意的海风,耳边潮声涌动,像是某种遥远而古老的歌声,永恒不变,在此歌唱到下一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