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见他左思右想,倒是无所谓地笑了笑,说道,“崔先瑞,既然你我撕破脸,今天在这里有些话,也必须要说清楚了。也算是最后给你一个明白。”
崔先瑞看他,“最后?”视线落在杜衡手上的那把刀上。
“今天,你意图杀我灭口,我自卫反抗,失手杀了你。而唐兴和,就是我的证人。你勾结葛从杀害刘帆,是罪有应得。你也不必有恨,现在,我就送你上路。”
“杜衡!”崔先瑞一声怒吼,“你敢杀我!我告诉你,这是个圈套,外面必然有警察在守着!你只要敢动手,绝对逃不了!”
杜衡却又笑着摇摇头,“要是有警察,为什么在你挟持我的时候,不冲出来?崔先瑞,别挣扎了。”
崔先瑞也是豁然反应过来——是啊!这明明是个圈套,那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女警的圈套,可到现在为什么又看不到收网?!
这时候,杜衡已经拿到刀,朝他一步步走过来,边慢慢地说道,“崔先瑞,我现在就送你上路。下辈子啊,别再来招惹我,见一个我杀一个,知道了么?”
他那语气,仿佛就是可随意碾杀他人性命的死神。
刀尖上的冷芒,终于让崔先瑞涌起巨大的恐惧。
他用力地往后缩,“不要,我真的没准备伤害你……”
“吱——”
一直不过是虚掩的卫生间门,被从外头,缓慢推开,发出轻微的晃动声。
在这寂静而过于紧张窒息的狭小空间里,掀起一股狂风浪潮的声响。
杜衡手上动作一顿,崔先瑞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地往外看去。
门外。
本该是喝了安眠药的唐兴和,一脸复杂地站在门外。
他的身后,是本该回家了的潘娇娇,还有那个女警,还有……一大群的警察。
“救命!”
崔先瑞大喊,想逃过去,然而对面却是堵着他的杜衡。
杜衡垂眸,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刀,忽地一甩,抬起胳膊,做出投降的姿势,似笑非笑地看着安小夏说道,“我什么都没做,我是自卫。”
赵毅从后头走进来,一把将杜衡的胳膊剪到身后,拷上手铐,拽了出来。
有警察同样去带走崔先瑞。
安小夏站在原地,一直没动,直到杜衡被推过来,才抬眼,直直地看向他。
杜衡也站住脚步。
与她对视了数秒后,忽地一笑,“原来,这个圈套是给我准备的。”
安小夏不语,转开视线。
杜衡被拖走。
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唐兴和一眼。
唐兴和的拳头越捏越紧。
崔先瑞也跟着捂住伤口走了出来,他看了眼唐兴和,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说出话来,被带走。
唐兴和一拳砸在旁边的床柱子上。
潘娇娇犹豫了下,还是走过去,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道,“别难过了,他们……”
唐兴和忽地转身,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潘娇娇受惊地一下瞪大眼,下意识就想推开他,却听他在耳边唯有哽咽地说道,“幸亏你没变,娇娇。幸亏你没变……”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唤自己。
潘娇娇只觉得一颗心都快蹦出胸腔了。
明明这个时候不该有些别的心思,她却还是止不住地浑身火烧,满脸通红。
她僵硬地抬着手臂,好一会儿,终于鼓足勇气,回拥住唐兴和,在这个一直故作坚强要保护自己的伙伴、却最终发现自己的力量这么弱小、悲痛与无力一起翻涌难过的少年的后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安小夏在旁边,看到两人情形,笑了下,转身离开。
……
本该是寂静的校园大道上,此时是警车通明,人来人往。
安小夏看到最外围停着的那辆劳斯莱斯,微微一笑,正要走过去,后头就有人叫她,“小夏,你站住!”
那语气隐怒的。
安小夏回头,都没找到声音的来源,就先应声道,“队长。”
张宇达沉着脸走过来,看了看她,怒道,“你这回真是太胡来了!赵芬差点被杀,崔先瑞又受伤。这要是一个不小心,造成不可挽回的事故,就算是你未婚夫,可都没法把你留在警局了。你知道你违反了多少规定么?”
安小夏抿唇。
她本就是故意这样设计的。
冒险,敏感,却也最为有效。
葛从和崔先瑞,还有杜衡,都再无翻身之地。
见她不说话,垂着脸一副无辜可怜的样子,张宇达又不忍心多加斥责,叹了口气,又道,“你啊!就是不听话。传统的刑侦手段虽然效率没你那种犯罪心理分析那么高,可是破案率还是很可以的。再说了,这种以单薄的推测或者主观判断来影响案情,实在是剑走偏锋,容易出差错,下次还是要跟我们商量着来,知道了么?”
安小夏抿唇,不做声地点了点头。
张宇达摇摇头,将手里提着的文件递过去,“这是我找陶局拿到的密封文件的复印件,我筛选出一些关联的线索,你自己拿回去再看看。”
安小夏终于有了反应,她连忙伸手,几乎是将文件抢过去。
张宇达继续道,“柳青的通缉令已经发布全国,但是这个人隐藏的功夫太深,到现在都抓不住行踪。警方已经去柳怀庭那儿查过无数次,都没找到线索。唯一的突破口就是许田,所以我已经让他们把重点放在许田身上了。”
安小夏却摇了摇头,“柳青不会留许田的活口。”
张宇达眉头一皱。
“许田杀了柳若。柳若对于柳青来说,是个绝无仅有的存在,是他一直以来的精神与希望的支持。这个唯一的一点人性的依存被许田毁了,柳青的愤怒,您应该能想象得到。”
安小夏的声音很平静,张宇达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国际杀手,要抓捕起来确实困难。
甚至在后来安小夏的报告上,还提到柳青身受重伤,却还是坚持要抓住许田。
这种以仇恨为动力的缘由,确实,许田能活下来的几率,十分渺小。
他没说话,摸出烟,倒了一根点燃。
安小夏看了看这个沉思拧眉的男人。
柳青给她的第一个名字——就是眼前这个一脸浩气坚毅冷硬如松石的男人。
是他么?
安小夏垂眸。
当面前的烟味在冬日的寒夜里淡淡散开的时候,才缓缓说道,?“队长。”
张宇达低头看她。
“柳青给过我一个名单。”安小夏捏紧了手里的文件。
她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个决定对还是不对。
张宇达隐约察觉到什么,皱了皱眉,“什么名单?”
“当年……”安小夏顿了下,不算长也又很长的一个沉默后,“指使许田的师父杀害我爸爸的幕后主使。”
张宇达一惊,手上烟头的烟灰都落到了地上。
他连忙朝左右一看,然后一把抓住安小夏的胳膊,将她拉到一旁,低声问,“都有哪些人?”
安小夏抿唇,终于抬眼,看向张宇达,那双眼里闪烁着警灯斑斓的颜色。
她捏着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隐隐发白。
然后说道,“这其中有您。”
张宇达一怔。
片刻后,忽然意识到,安小夏对自己说出这个信息,意味着对自己多大的信任。
原本严肃的神情,渐渐地变成了冷静。
旁边的警员警车人声攒动。
慕南濯坐在车里,就听这个一直像家长一样照顾安小夏的男人说道,“别怕,不是我。”
最简单的一句解释,却听出了最有力的力量。
慕南濯勾唇笑了笑。
那边的安小夏也轻轻地应了一声,“嗯,我知道。”
张宇达看着面前这个小丫头。
初入警队时的不被看好,然后又接连为几件大案提供了至关重要的线索,甚至还帮着破了案。
她一点点的蜕变,成长,他也对她越来越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呵护照顾。
可他从没想过,这个孩子,居然能把这么巨大的信任交给自己。
这是一种背负了别人的命运与将来的重担。
他能不能扛得起来?
他低头看着这个孩子无私地望向自己的眼睛,半晌,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多谢你,小夏。”
安小夏也看着他,然后,轻轻地笑了起来,捏着文件的手指也倏然一松。
“队长,剩下的人是……”
包括陶博义,另外四人的名字全部告诉了张宇达。
张宇达默默记下,沉吟许久后,说道,“行,我知道了。我会暗中调查。晚上风冷,你先回吧。”
凶手抓住,剩下就是供词和犯罪事实的阐述,确实没安小夏什么事了。
她点点头,跟张宇达道了别,冲回到劳斯莱斯边。
拉开门,钻了进去。
车里很暖和。
慕南濯侧脸看着她,摸了摸她冰冷的脸侧,刚要说话,却忽然意识到——自己居然能察觉出安小夏身上的寒意?
下意识地顿住手指,看了看指尖的位置。
安小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眼神微痛,随即一笑,扑过去,钻进他的怀里,抱住他的腰,打了个哈欠,软声道,“困了,饿了。”
慕南濯放下手,揽住她,浅笑,“嗯,那就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