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在暴怒之下,用高跟鞋砸死了何晴,等意识到自己的罪行时,又匆忙将鞋子扔掉。从发现凶器的位置就能看出凶手当时的情绪失控与不稳。”
张宇达不置可否,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假如是蓄意杀人。首先,如果要杀死何晴,不会选择高跟鞋这种不足以致人性命的东西作为凶器,风险太大。其次,被重击而亡,这种方式的死亡状况,按照往年统计的概率来说,激情杀人的可能性,占93%,是相当高的数据比例了。最后,刚刚也说了,凶器被处置的方式,蓄意杀人的情况下,凶手相对冷静且条理清晰。他(她)大可以将一双鞋全部带走,找个地方销毁,完全没必要扔在距离案发现场这么近的垃圾桶里,这完全是……”
话说到这,安小夏突然顿住。
张宇达看她。
那边的慕南濯也微微抬眸,寡淡却又隐约在意地看过来。
安小夏皱了皱眉,忽然小声道,“这也只是假设凶手是……”没说完。
张宇达恻了侧耳朵,“啥?”
“队长,让我见一下那几个目击者。”安小夏说道。
张宇达摆摆手,“在宋奇那儿,老王那儿有几个人的资料和目击口供,你要见就赶紧去,待会估计可以放人了。”
安小夏点头,抬脚就跑,可是跑了几步,却又顿住,朝慕南濯那边看了一眼。
只这一回头,慕南濯却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背着手没动,对她点了点头。
安小夏放下心来,抿嘴浅笑一下,匆匆离去。
黑炎飘在后头摸头——这微妙而又深奥的眼神互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啊啊!
……
三个目击者。
何琳,何晴的堂妹。
李慧珊,何晴所在交响乐团的同事,长笛手。
顾安,何晴所在交响乐团的同事,首席小提琴手,也是……何晴的男朋友。
三人都在何晴那栋小洋楼的会客厅里,顾安和何琳坐着,李慧珊站在窗户边上,似乎受惊不小,不停地用手帕捂住口鼻,一有人走进,立刻不安地看过来。
顾安正在回答宋奇的问话,“所以,我们就约好一起来给她个惊喜,没想到刚到这儿,就看到……”说着,还很是悲痛地看向何琳。
安小夏注意到,何琳避开了他看过去的视线。
立刻再去顾安的反应,却见他没有丝毫异常地再次伸手,去拍了拍何琳的手背。
何琳的手指猛一收紧,但没有躲开。
安小夏眨了下眼。
宋奇也看到了安小夏,对她点点头,继续问,“在你们看来,何晴最近有什么异常或者让人在意的行为么?”
顾安仔细地想了下,说道,“说起异常,倒是前两天,乐团排练的时候,有两场是她的独奏,可是她却连续犯了好几次低级错误,被指挥说了几句,后来慧珊还看到他们在休息室发生争执,是不是,慧珊?”
“啊?”李慧珊匆忙回头,朝顾安看了一眼,才慌里慌张地说道,“哦,对,是的,她跟周团那次吵得很凶,还说了要退出乐团的话。”
“周团?”宋奇问。
顾安接过,“我们乐团的团长,叫周牧,也是我们的指挥。”停了下,又摇头道,“晴晴其实是我们乐团的台柱子,每次演出基本大部分都是她的独奏表演,观众也爱听她的演出,要是没了她,我们乐团真不知道会怎么样,唉,也不知道周团为什么要跟她吵架,逼得她说出退团这样的话。”
说完,还补充了一句,“晴晴其实脾气很好的,连小孩子都非常喜欢她。”
这话里头的暗示太过明显了。
宋奇挑了挑眉,边记边心说,这个要不是有嫌疑的,就是个二傻子。
这时候,旁边的何琳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一点害怕,缩了下肩膀,眼睛却看向会客厅门口的方向。
“我就知道是你!”
突兀的女声尖锐传来,紧接着便是一个衣着华丽梳很显富贵的五十多岁妇女小跑着冲了进来。
劈头盖脸地朝着何琳的方向边骂边戳,“都是你!害了我家晴晴一次不够,还要害她第二次?我跟你拼了,你这个,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野种!你还我的晴晴啊!!”
本是凶悍的女人,还没冲到何琳跟前,就被宋奇拦住,最后只能顺势坐在了地上,捶着自己的胸口,悲痛地大哭起来。
文文静静的何琳也红了眼,想说什么,却张开口吐不出一个字来。
门口,张宇达也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同样年过半百却有着一种天生领导气质的男人。
他锐利的视线在房内扫视一圈,最后视线在何琳和顾安两个人身上停留了一会,才转脸,冷峻严肃地对张宇达说道,“张队长,希望你们尽快查出凶手,死的……是我的女儿,我想,您应该能理解一个做父亲的心情。”
这是在施压了。
张宇达点了点头,还没说话,忽然听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安小夏,平铺直叙地问了一句,“何先生,您和何晴,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张宇达心里一突,好想把这个不懂看脸色的笨丫头的嘴巴给堵住。
可是也挡不住已经问出来的话。
对面的何俊明显不悦,“你在怀疑我?”
这边安小夏还没回答,那边风风火火的陈梦(何晴母亲)已经收了眼泪,爬起来冲到安小夏跟前,疾言厉色地吼道,“你什么意思!警察现在办案就会乱怀疑人是不是?我跟我老公是有快两年没跟晴晴见面,那又怎么样?我每天都跟她一个电话,这孩子心里有心结,不愿见我们,我们做父母的,只能忍受着!可她是我们的孩子啊!天下父母,谁想自己的孩子出事啊?你们这群无能的警察,查不到凶手,就来冤枉我们老夫老妻,可怜我们的晴晴啊,晴晴啊……”
周边几人都对陈梦这不是刮风就是下雨的剧烈反应给惊到不知该如何是好。
倒是何俊似乎习以为常,伸手去扶她,结果又被她推开,恶狠狠地骂道,“都怪你!要不是你,我的晴晴怎么会为了那个小野种搬出来,怎么会出事,我的孩子啊,我也不活了啊,呜呜,我该怎么办啊……”
虽然像个泼妇,但那一声声来自母亲最深切的痛苦,却深深地戳刺着每个人良心里最后一点的不忍。
安小夏转眼。
看到李慧珊不安的动了动唇,何琳已经跟着哭了起来,顾安单手插兜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小夏抿了抿唇,忽然说道,“何晴有个孩子。”
“……”
陈梦的哭声戛然而止。
何俊猛地看向安小夏,安小夏却迅速在房内扫了一圈,最后,视线在某一处略停留了一会,然后转脸,看向刚好走过来的赵毅,“去把孩子抱过来,这是孩子的外公和外婆。”
外公外婆两个词,明显刺激了这对头发都花白的老夫妻。
陈梦颤巍巍地抓住何俊的胳膊,却发现,自家这个从来都是雷厉风行的老头子,竟然也在微微颤抖。
心里一痛,用力地握住他的手,两人一起朝外看。
客厅内,何琳擦了擦眼泪,顾安抬起头看过来,李慧珊抓紧了手帕,看了看何琳,又看了看顾安。
“咯咯咯。”
孩子吃饱喝足,尿不湿也换掉,干干爽爽舒舒服服地被抱着过来时,还被赵毅不停的鬼脸逗得一个劲的笑。
所以说,孩子果然是治愈的天使。
何俊和陈梦从那笑声出现的第一瞬间,脸上那绝望死沉的神色,就已悄然褪去。
夫妻俩有些想往前看一看,却又似乎胆怯地不敢去相信。
安小夏在旁边看了看两人,说道,“何晴把孩子养的非常好,爱笑,爱吃,非常开朗。”
何俊一震,在官场驰骋几十年的老家伙,在看到女警抱过来的那个哇哇伸手抓玩具啃的小娃娃时,终于忍不住,侧过脸,一下按住眼眶。
陈梦则是在剧烈的颤抖后,终于上前,哭着接过了孩子,起初生疏却很快熟练地晃了晃,见着孩子流着口水,对她咧嘴一下。
也彻底泪崩,一把抱紧孩子,大哭道,“我的孩子啊!!!”
把孩子吓了一跳,不过这小家伙却以为这个跟自己妈妈极其想象的人当成在和自己玩,高兴地一把抓住陈梦的头发。
何俊转过满是红丝的眼眶,拍了拍老伴儿,声音微哽地说道,“别吓着孩子。”
陈梦又哭了两声,这才抬起头来,忙擦掉眼泪,反握住孩子的小手,含着泪花对他笑了又笑。
孩子得了回应,高兴地踢脚。
何俊又红了眼眶,这回转向张宇达,语气却平和了不少,“晴晴的案子,麻烦你们了。”
张宇达忙摆手,“职责所在,应该的,何厅长客气。”说着,又看了眼旁边依旧没什么主动表现的安小夏,心里叹气,接着道,“也是得亏小安及时找到孩子,不然我们要是没发现,孩子恐怕也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