扰人春梦,绝对是一桩可耻的事情。
当门丁骂骂咧咧的走出门房开门的时候,一定不会想到,这将是他最后一次打开县廨大门。
把小门打开了一条缝,门丁一边用下隽土话咒骂,一边向门外看去。
可就在这时,蓬的一声闷响。那小门被一股巨力撞开,直接将门丁拍飞出去,狠狠的摔落在天井地面,口中鲜血狂喷。没等他站起来看清楚状况,就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当中。一抹寒光掠过,抹开了他的哽嗓咽喉。血雾喷溅,门丁捂着脖子,惊恐的看着站在面前的青年男子,口中发出‘咿咿嗬嗬的声音,却说不出一句话……那青年目光平静如水,甚至没有理睬门丁的表情,拖刀而行,朝着县廨的后宅,飘然而去,恍若一个白色鬼魅。
是鬼魅!
我是被鬼杀了……
这也是门丁的最后一个念头,旋即便栽倒血泊,气绝身亡。
鲜血从他身下流淌出来,很快的便染红地面。身子犹自一抽搐一抽搐,看上去是那么诡异!
大门口的动静,引起了一些家丁的主意。
当曹朋沿着碎石铺成的天井小路往里面走的时候,一群家丁蜂拥而来。
“什么人!”
“什么人敢夜闯县府……”
曹朋微微一笑,根本没有理睬。
从院中的黑影里,突然窜出十几个鬼魅般的身影。
啪啪啪……
一连串的机括声响,十余支钢弩飞出,凶狠的洞穿了那走在最前面家丁的咽喉。紧跟着,十几枚飞抓射出,锋利的铁爪,一下子扣死在那些家丁的身上,而那纤细却又坚韧的绳索,顺着他们的脖子绕住,黑影同时发力,将那十几个家丁的身体一下子便拖进了低矮的灌木丛中。
黑影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三十多名家丁,在瞬间便死去了二十余人。
剩下那些家丁还没有反应过来,曹朋却突然加速。铁流星连发,破空发出历啸,瞬间将五个家丁砸翻在地。旋即,他便冲进了人群,身体在人群中腾挪闪躲,一口利刃,划出一道道一条条诡异的弧线。待曹朋收刀离去,天井院落中,只剩下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倒在血泊中,毫无半点生息。
说时迟,那时快!
这凶狠的搏杀,甚至不足二十息。
曹朋那一身雪白大裳,已沾染了斑斑血迹。
鲜血顺着他手中那口百炼钢刀的刀口无声低落,在他身后,留下了一个又一个醒目的血滴子。
五十名暗士的杀伤力,在这个时代,无疑非常惊人。
在曹朋和史阿的联手调教下,他们擅长刺杀,知道如何隐藏踪迹,犹如鬼魅般的行动不停。
偌大县廨,有百余名家丁奴仆。
可除了曹朋刚开始遇到的三十多人之外,一路走过来,竟然看不到一个人影。
在一个月亮门外,五十名暗士汇合一处。
所有人的身上,都显得非常整洁,没有沾染半点血迹。
“干净了!”
为首的暗士头领,在曹朋面前,躬身禀报。
干净了?
就是说,这县廨中,除了眼前这个跨院里面,再也找不到半个活人。这就是暗士的本领,杀了百余人,竟然没有半点声息,更没有惊动旁人。
“十个人,看住门口。
估计王双和孟明他们,马上就要开始行动了!”
“喏!”
曹朋说罢,径自走进了跨院。
这是下隽县长廖中的住处,只有他一人居住。
整个县衙的人,都死光了,可这位县长大老爷,依旧醉的不省人事,躺在榻上酣然入睡……
不过,当曹朋走进屋中的时候,武人的本能,还是让廖中生出一丝警觉。
他猛然睁开了眼睛,却见屋中灯火通明。一个青年,就坐在他身边,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笑容。
“你是谁!”
廖中立刻大声问道。
其实,他也知道这是废话。
眼前这青年,浑身染血,一口血淋淋的钢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显然不是什么亲朋好友的关系。
“我是曹朋,今日前来,是想请廖县行个方便。”
“什么方便……啊,你说,你是曹朋?”
廖中没由来,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他睁大了眼睛,结结巴巴的问道:“横野将军,曹朋?”
“正是。”
廖中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酒劲儿一下子全都醒了。只是,他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脖子上那口钢刀传来的浓浓血腥气,让他心惊肉跳。只要曹朋手上一用劲,他这项上人头,必然落地。
“曹将军此来,何意?”
廖中的声音很大。
曹朋道:“县长休要耍花招,你这县廨里,而今只有你一人能够喘气。
我把话说清楚一点吧……我来下隽,非是为了杀人,只是想要借下隽一用。廖县长是个聪明人,当知道我来意。我不想多造杀孽,所以希望廖县长能够予以配合,助我稳定局面。”
廖中还能听不明白?
可惜,他空有一身武艺,而今却动弹不得。
曹朋接着说:“中卢廖氏,也是荆州数一数二的家族。我曾说过,荆州事,荆人治……可你廖氏族人,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一意与朝廷为敌。我该说你们什么好呢?那刘琦不过是个外来人,可你廖氏却死心塌地的帮他;如果只是帮刘琦也就罢了,还要帮那国贼刘备……
放着大好前程不要,非要弄个家破人亡。
有一句话怎么说: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说起来,我们也算半个同乡,所以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若你能为我平靖下隽战事,我会向丞相担保,保你廖氏重新建立。你好好想想,就算你们帮刘备取胜,还能在荆州立足吗?
当年的麋竺麋芳,也算东海大户。
可现在……
我知道,这也许并非你的主意。可你好好想想,为你廖氏一族好好考虑,再做一个决断。”
曹朋这一番话,软硬兼施,威逼利诱无其不用。
你廖家是荆州的廖家,为什么不好好的维护荆州的利益,却要帮助一群外来人,夺取荆州?
我也知道,你未必愿意,只是迫于无奈。
那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做出选择。是让廖家继续在荆州生根发芽,茁壮成长,还是继续冥顽不化。如果你愿意帮我,我可以助你坐上廖氏族长,并保你廖氏在荆州荣华富贵。
廖中之所以归附刘备,并非他本意。
只不过,廖化身为族中长者,受马氏五兄弟的蛊惑,决定协助刘备成就大业。当时廖中就表示反对,却无令廖化改变主意。内心里,他对刘备并没有什么归属感。特别是在曹操进驻襄阳之后,昔日也算是荆襄豪门的廖氏,一下子分崩离析,大部分人甚至是背井离乡。
这让廖中非常不满。
曹朋说的没错,于世家豪强而言,其家族所在,便是根基。
若离开祖籍,背井离乡,豪强难为……这一点,在麋家表现最为明显。当年麋家在东海郡,是虽非世家,却也是当地数一数二的豪强。数代经营,使麋家的基业,根深蒂固,势力庞大。即便是后来曹朋断了麋家的盐路,麋家元气大伤,可是在东海郡,依旧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但后来,麋家随着刘备离开东海,也就算是彻底没落。
哪怕他们和刘备是亲戚,也难以发展壮大。到最后,甚至不得不看他人脸色……麋竺之所以后来能下定决心,听从甘夫人和糜夫人的劝说,远赴西北。一方面固然是有些失落,另一方面他也知道,以麋家如今的能力,想要保住他们如今的地位,其难度之大,甚至难以想象。
没有财力,也非地头蛇,更没有超强的武力作为支持,如何能够面对各方面的倾轧?
妹妹虽然嫁给了刘备,却未必能得到宠爱。
你看,甘夫人生了孩子,向夫人生了孩子,偏偏糜夫人没有一点动静,岂不是也说明了状况?
刘备对麋家的宠爱,在一天天的减少。
今天是麋家,他日就有可能是廖家。
失去了根本的廖家,真的可以如廖化所说的那样,建立不世业,光耀门楣吗?
廖中不是小孩子,他心里面,自有一本帐,把这未来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也是为什么廖中接掌下隽后,无酒不欢,逢饮必醉的一个原因。他心里难受,看不清楚未来,这心里面如何不苦闷?又如何不去以酒浇愁呢?
“将军所言当真?”
“当真!”
“你真的可以保证,丞相不会追究我廖家过错?”
“可以!”
廖中闭上眼睛,半晌后开口道:“东关长史,乃我族侄。我可以归降将军,并为将军说服族侄,放弃抵抗。只是希望将军能够信守诺言,保我廖氏一家,重归中卢,廖中必感激不尽。”
“当初我答应夫人,保她母子一世富贵。
而今琮公子为关内侯,青州刺史,虽无甚权力,可是却平安快活。我曾与琮公子说过,未来的事情,只能看他自己的本事,我难以给他太大的帮助。而今于你廖家,我也是同样态度。
廖家未来的造化,要看你们廖家自己。
我现在能做的,是保你廖家在中卢重建……”
话音未落,忽听外面传来一阵骚乱声。
一名暗士在门口禀报:“公子,西关烽火已经燃起,王双将军想必此时,已经占领了西关。”
廖中,一怔。
曹朋猛然起身,将钢刀收好。
“廖县长,何去何从,需早决断。
我也不怕你知道,风城岭上,还有我三千兵马,半个时辰以内,定能占领县城。我和你说这么多,只不过是为了尽量避免无谓杀戮。现在,我需要知道答案,你廖县长究竟是降还是冥顽不化。”
曹朋负手榻前,目光炯炯。
廖中缓缓坐起身来,看着曹朋,半晌后苦涩一笑,轻声道:“廖中非不识好歹之人,将军苦心,我自然能够明白。将军是个实在人,廖中也就不再废话。廖中愿降,助将军占领下隽。”
说着,廖中匍匐地上,向曹朋表示臣服。
曹朋笑了!
他上前一把将廖中搀扶起来,长出一口气道:“如此一来,下隽百姓必会感激县长今日决断。”
既然降了,那也就不必再继续纠缠。
廖中连忙换上了衣甲,随着曹朋一同走出了县廨。
一路走过来,只见遍地尸体。整个县廨鸦雀无声,只让人心惊肉跳。
廖中暗自庆幸,自己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曹朋既然敢这么做,想必已做好了万全对策。西关被夺,可是北校场方向,却安安静静。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北校场的军卒,已经完了……
随着曹朋走出县廨大门,却见西关城关上,烈焰冲天。
而东关方向,显然也得到了消息,传来一阵阵悠长的号角声,显然是在集结兵马,准备驰援西关。
东关桥头,刘聪已经准备妥当。
五十名暗士手持刀枪,藏于长街两面,准备在东关援军抵达时,给予致命伏击。长街上,摆放着各种障碍物,可以有效的阻拦援军前进速度。当曹朋一行人抵达东关桥的时候,刘聪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连忙跑上前来,给曹朋见礼。
“让大家做好准备,我会带人正面阻敌。”
曹朋神情自若,吩咐刘聪下去安排。
这时候,从东关方向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并且碰撞的声音,以及军卒的呼喊声。
远远的,可以看到一条火龙,正迅速逼近东关桥。
曹朋站在桥头,举目眺望,而后扭头对廖中道:“廖县长,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
廖中忙躬身应命,大步流星迎着那援军而去。
“我乃下隽长廖中,可是季昌侄儿,领兵前来……”
东关桥上,刘聪突然来到了曹朋身后,有些不太放心的问道:“公子,这家伙,可以相信吗?”
“哦?”
“万一他是诈降……”
曹朋一笑,“难道孟明连半个时辰都坚持不到?”
“当然可以坚持。”
“那么,又怕他什么?”
信心,自古是建立在实力之上。你有那么强的实力,便可以有多么大的信心。
曹朋一席话,让刘聪紧张的心情,顿时得到了舒缓。是啊,就算他诈降又如何?半个时辰之内,我大军势必入城。到时候,区区东关三百守军,又如何能与我大军相争?此战,必胜!
而曹朋,则手扶桥栏站立。
他顺着隽水向远方眺望,目光闪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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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隽,神不知鬼不觉,被曹朋夺取。
由于廖中归附,也使得县城在第一时间被控制起来,没有走漏半点风声。
这样的一个结果,自然是曹朋所希望看到。在正寇封,罗蒙和文武四人率部入城之后,曹朋立刻下令,整顿军纪,而后继续封锁关城。
第二天,天亮时,城中百姓走出家门,却发现这下隽已经改朝换代。
守卫城门的军卒,依旧是汉军装束。但在街头巡逻的士兵,却清一色黑衣黑甲,是曹军装束。
曹军表现出了极大的友善,特别是在军令之下,对下隽秋毫不犯。
所有的一切,似乎和从前没有太大的改变。该做买卖的继续做买卖,该出门走动的,继续出门走动。除了不能走出县城,一切正常。而事实上,早在数天前,下隽就已经封闭关卡,严禁百姓随意进出。所以在这一点上,也没什么变化,下隽的百姓一如平常,过着自己的生活。
而曹朋则端坐县廨,翻阅刚刚呈送过来的卷宗。
这是北校场的辎重清单,数目极为惊人……
其中,弓三万,箭矢四十七万,枪矛万支,刀六千口,衣甲三千套。除此之外,尚有粮草辎重不计其数,全都是从长沙郡运送过来,囤积下隽,随时准备发往江夏。不过,这些东西看起来,估计是无再送到刘琦手中。这恐怕是长沙郡而今所能够给予江夏最大限度的支援,刘备对江夏的重视,倒是让曹朋多多少少,感到有些吃惊。不过,最让曹朋吃惊的,还不是这些武器和粮草。他吃惊的,是随同这些辎重送来的三百辆冲车,颇有些稀奇……
冲车的形状,和传统的冲车不同。
根据廖中的介绍,这种冲车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攻击城门,而是作为防守时使用的利器。
曹朋立刻带着正,赶奔北校场查看。
只见偌大的校场中央,停放着三百辆奇形冲车……这些冲车以铁皮包裹,形若扁舟。两头尖,中间宽,呈一个奇异的弧形。如果单从外形来看,好像一枚梭子。中部中空,可以往里面填放重物,而冲车前部,还镶嵌倒钩,在阳光下,闪烁着一抹抹令人心悸的冷芒寒光。
“这个,如何使用?”
廖中连忙介绍:“此诸葛孔明亲手设计,在年初时,才打造成。
先把冲车填满,重量可达八百斤。而后由高处,顺车道往下推行,可以产生巨大的冲击力……如果敌军由低处向高处冲锋,一辆冲车,可以将这条车道上的敌军碾压干净,威力巨大。
只是这玩意的使用,有许多限制,我是觉得有些……”
这哪里是他妈的冲车!
这分明就是铁滑车……
曹朋脑海中,一下子闪过了前世听评书《说岳全传》里,高宠枪挑铁滑车的段子,不由得笑了。
没错,这玩意听上去威力巨大,可是限制太多。
说穿了,不免有些华而不实的感觉,用处似乎不大。
心里颇有些失望,正要转身离去。却意外的看到,正盯着那三百辆铁滑车,眼珠子滴溜溜直转,也不知道在考虑什么。
“孝直,咱们回去吧。”
正猛然醒悟过来,脸上却露出一抹诡异笑容。
他走到了曹朋身边,在他耳边低声细语几句,曹朋闻听一愣,愕然问道:“果真如此吗?”
正,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