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存粮,尽数被毁。
其意义之深远,难以用言语表述。与刘备而言,三十囷,近千斤粮食无踪,势必会影响到他的排兵布阵。首先,屯扎于西鄂和博望两县的兵马,将失去粮草供应。当然了,陈到和吕吉,可以就地征收。但如此一来,就违背了刘备初期收买人心的打算……要知道,去年刘备占领宛城三县之后,曾宣称免赋税一年。也就是说,到秋收之前,他不能强征税赋,否则就是食言而肥。对于在南阳根基并不算稳固的刘备而言,食言而肥,就等同于自掘坟墓。
可是,数万大军,日费粮草无数。
如果按照每人每天一斤粮计算,每日至少要消耗数万斤粮食。
这还不包括骡马牲口所要食用的饲料,同样是一个惊人数字……面对这些情况,刘备必须要做出改变。
更不要说,痛失荀谌,对刘备造成的巨大打击。
当刘备在南就聚大营听闻荀谌战死的消息时,当场就昏倒在地!
自官渡之战以后,荀谌归附刘备。从东海郡辗转谁南,而后投奔荆襄,苦苦挣扎七年,才算是有了些许基业。荀谌在这七年中,为刘备耗尽了心力。从最初的军政统领,一直到诸葛亮投奔,才算是轻松了一些。可以说,荀谌是在刘备最低潮时投奔过来,可算得上共甘共苦。
就这方面而言,诸葛亮的份量,远远比不得荀谌。
诸葛亮得知消息后,连夜从襄阳返回。
第二天凌晨,他抵达宛城时,见到刘备不禁吓了一跳。
只短短数日夫,刘备看上去憔悴了许多。特别是那两鬓竟生出了华发,是他显得非常苍老。
躺在榻上,刘备闭目不语。
好半天,他轻声道:“军师,咱们接下来,当如何是好?”
诸葛亮沉吟许久,梳理了一下思绪,沉声道:“亮返回宛城时,在新野停了一下。
新野而今,尚有存粮八囷,可以暂时抵挡一下。我已留书信与季常,请他在出使朝阳时,向李佳借粮。我估计,李佳那边最少也能借出两困,如此一来,十困粮草,可支持到秋后。
新野今年风调雨顺,应该能有不少赋税。
只要咱们能坚持到秋后,局势必然会发生变化……不过,曹朋绝不会坐视咱们熬到秋后,一定会有所举动。主公而今,需壮士断腕,放弃博望、西鄂两县。命吕吉率部至涅阳,协助二将军,保证粮道通畅;同时令叔至领本部兵马,驻守鱼梁矶,可以与宛城,遥相呼应。
如此一来,宛城压力就可以减少许多。
而且主公还可以集中兵马,抵御曹朋……至少在目前态势之下,稳住阵脚。
刘荆州出兵,主公可以趁势夺回博望两县;若刘荆州按兵不动,主公至少也可以保住宛城。”
宛城是陪都,是南阳郡的治所,更是南阳郡的象征。
曹朋一日不能夺取宛城,就一日不得名正言顺。诸葛亮建议刘备放弃博望和西鄂两县,正是收拢兵力,以防止曹朋再次袭掠宛城。同时,还可以震摄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南阳豪强势力。
刘备此次主动挑起战火,又以惨败而告终。
其势必会引发南阳豪强的不满,甚至会趁机作乱。
诸葛亮的建议,却是老成谋国之。收拢兵力,不但可以稳住阵脚,还能减少不必要的粮草消耗。
如此一来,刘备在新野和涅阳存粮,足以坚持到秋收。
可是,辛辛苦苦打下来的两座城池就这么还给曹朋?刘备又觉得,有些不太甘心……
“军师,真的要弃守博望?”
“而今局面,这是最好的选命……”
刘备沉思良久,一咬牙,“也罢,就依军师所言。”
“对了,子方和向宠,可有消息?”
“尚未有消息传来。”
刘备闻听,不禁苦笑连连。
糜芳和向宠被曹朋掳走,只怕这事情,不会就此完结!
建安十一年五月二十一日。
曹朋返回舞阴!
回到舞阴之后,他立刻下令封赏羊衜、邓芝等人。
而后自己则做出了一个惊人举动,上表朝廷,自请责罚。说起来,舞阴之战胜得实在是侥幸。
若不是邓艾那离奇一箭,射杀荀谌,胜负恐怕尚未可知。
哪怕曹朋烧了宛城粮仓,可舞阴一旦有失,势必会造成巨大的影响。为此,曹朋还折损了傅肜、姜冏两员大将,心中不胜悲恸。特别是姜冏的阵亡,让曹朋万分难过。姜冏自武威归附以来,忠心耿耿,可算得上是曹朋的心腹。而今,却因曹朋的错误估计,丢掉了性命,让曹朋焉能不难过?他身边的老部下,着实不多了!庞德而今在湖阳镇守,姜冏这一死,曹朋甚至觉得,自己连个可用的人都没了……他命人把姜冏的尸首找到收敛,命蔡迪带人,送回荥阳。
而后,曹朋找了一个借口,让陈式前往许都。
哪怕是无人可用,他也不愿意让这家伙留在身边
此人和自己,有同乡之谊,按道理说,可以重用。但是,经过这一次偷袭宛城,曹朋却发现,陈式利心太强,而且很自我。他甚至不懂得军中的规矩,在关键时,几次质疑曹朋的决定。也幸亏飞驼兵是曹朋的心腹,陈式的那些举动,产生不了什么作用。可若是让他留下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实非曹朋所愿。倒不如把他送去许都,给他一个妥善安排……
至少,也算走了了当年的那段情谊。
虽然那并非曹朋的情谊,可既然他成为曹朋,就必须要负担起这个责任。
陈式倒是没有什么怨言,反而有些看心。
许都,那可是帝都!
去许都,岂不是代表着有更多的机会?
所以在听了曹朋的安排之后,陈式高高兴兴的启程上路……只是,他并不知道,从他启程的那一刻开始,昔***与曹朋的情谊,和而今的曹朋再也没有半点关系。未来的路,唯有靠他自己!
“傅肜,尚有一子?”
“正是!”
濮阳逸在座前,恭敬回道:“和乐在前年方得一子,取名为佥,今方两岁。
其母在得知和乐死讯之后,便自尽身亡。而今,傅佥由其舅父收养,不过他舅父家中,并不宽裕。”
傅佥?
这名字,听上去有些耳熟啊!
曹朋有点想不起傅佥的事迹,不过既然耳熟,也说明他曾在史书中留名。
沉吟了片刻,曹朋沉声道:“和乐死战,方使棘阳安全,当为此战首。
其妻贞烈,从夫而亡,亦当今烈女。可将他夫妻之事,上表丞相府,以请嘉奖……嗯,这样,你带上五十金前往义阳,找到傅佥之后,把他带回来。
和乐乃臣,其子嗣焉能无人照看?那五十金,就赠与其舅父,权作我的心意。不过,南阳局势多变……我会把他送往荥阳,让他在我家中住下。
傅佥姜维,皆我子嗣。
日后我必会与他们一个前程,方不使臣心冷。”
濮阳逸闻听,连连点头。
曹朋这个安排无疑是极为妥帖。
“公子能有此心,想必姜将军和傅将军九泉之下,亦可瞑目。”
曹朋苦笑一声,“我宁愿他二人不死。”
说罢,他转身走出书房,心情显得非常低落。
“公子,那糜芳和向宠二人,当如何处置?”
“糜芳即已归顺,就不必在为难他了……
此人擅长财货,就让他去日勒,负责打理河西走廊的事务。告诉他,只要他能做得好,我保他糜家,重新崛起。”
“那向宠呢?”
曹朋身子一颤,亦有些头疼。
那小子是个刺头,软硬不吃。
麇芳这个人,晓之以利,他自然懂得轻重;可向宠却不一样,正年轻气盛,一腔子热血,满脑子的正义。在他心里,刘备始终都是正义一方,而曹朋属于邪恶。与《出师表》里所言的向将军,似有很大程度的不同。这家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一个愤青,除了刘备,谁也不服。
这么一个人,杀了会有些可惜。
可不杀他,放他回去?
曹朋又不是那么心甘情愿……
思忖良久,曹朋回过身来,沉声对濮阳逸道:“把他送去河西,交给士元。”
“啊?”
“他们是同乡,让士元操练他一下,说不得日后能有所领悟。
对了,押送他的时候,途径临洮时,请告之家父,派王双回来……”
思来想去,把白驼兵和飞驼兵交给王双,才是最好的选择。王双是曹朋的家臣,而且跟随日久,其忠心勿用质疑。只是,王双过来了,曹汲身边岂不是少了分守卫力量?着实头疼。
曹朋轻轻拍了拍额头,叹了口气,向卧房行去。
车到山前必有路,王双虽比不得庞德,倒也值得托付。
实在不行,等祝道完成了任务,就让他去凉州吧……以祝道的身手,当今带刀护卫,绰绰有余!
这一夜无事。
第二天,曹朋起了一个大早。
他在花园里打了一趟拳,而后洗漱一番,便回到书房。
邓艾带着张菖蒲,正帮着整理书房里的案牍。此次,他虽立下了大,却并未感到高兴。
姜冏待邓艾极好,而今身死,也让邓艾心情低落。
“舅舅!”
邓艾见曹朋进来,忙躬身行礼。
张菖蒲站在邓艾的身后,也连忙问安。
曹朋点点头,走到书案后坐下。他刚要和邓艾说话,却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羊衜行色匆匆走来,一进门就道:“友学,出事了!”
“嗯?”
“刘备弃博望和西鄂两县,据守宛城。文长将军已占领了博望,并派人前来询问,可否攻击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