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城发生的事,戴昕怡也是前两天刚刚知道的。
跟随国际红十字会救援队去的,都是一些战乱贫脊之地,那些地方的基建要么是压根没有,要么也经常损毁于战火之中。贾细珠他们只能通过发电报到总部,再由总部根据人员去处进一步传达。
弟弟入狱,哥哥逃亡,戴昕怡很想回浮城,但手上的工作繁重无人接替,而且贾细珠在电报里嘱咐她的是暂时别回浮城,如果有机会休假,就到文山去找他们。
救援队刚到,许多物资都是通过当地的一些义商们采购的。这次在俾路支,帮忙采购物资的义商正好是个华人,姓陈。救援队就让戴昕怡去这位陈老板开的酒吧接收物资。
戴昕怡开着一辆皮卡车来到酒吧。正值午时,酒吧没什么人,只有一个身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背对戴昕怡坐在吧台饮酒。这男人的背影让戴昕怡莫明有些熟悉,正好头发又是黑色,戴昕怡没多想,以为他就是陈老板,便走到身后,拍了拍他的肩。
“陈老板吗……”话音未落,戴昕怡就怔住了。
对方转身的那一刻,也呆立当场。
难怪背影如此熟悉,居然是薛尚。
二人四目相对,半晌,陈老板从里间走了出来,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
“是戴小姐吗?”
戴昕怡一时心中慌乱,没有回应。薛尚更是赶忙掏出钱放在吧台上,匆匆走出了酒吧。
“是,您好。”戴昕怡回过神来,跟着陈老板去领物资。
在陈老板的帮助下,二人一趟一趟的从酒吧内将大大小小的包裹搬到皮卡车上。忙完后,陈老板返回酒吧,戴昕怡坐上了驾驶坐,却没有立即发动汽车。
戴昕怡呆呆的坐在车上。忙碌的时候,脑子里被塞得满满的,没有多余的空间想其他事情,这也是为什么戴昕怡选择加入国际红十字会的原因。为了忘掉薛尚,她必须离开浮城一段时间,必须让自己忙碌起来。然而只是那短短的几秒钟,就毁掉了长久以来建立起来的自我防护。
薛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大白天这么喝酒会很伤身的,他以前没有这种习惯,是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吗?看他的样子有些憔悴,这些日子以来,他过得好吗?
戴昕怡有些责备自己,为什么这个男人曾经那样伤害她,时过境迁后,她依然会牵挂他,关心他过得好不好。
戴昕怡决定不再去想这个男人,她发动车子,准备离开,却发现车辆打不着火。几经尝试后,她只得返回酒吧找陈老板寻求帮助。
陈老板检查了一下,发现是电瓶亏电,需要充电或者用其他车辆帮着点一下火,但酒吧的车开出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戴昕怡无法,有些焦虑的来回踱步,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过了没多久,一辆吉普车开到她身边,开车的人正是薛尚。
逃离酒吧后,他没有走远,一直默默的关注着戴昕怡。看着她发呆,看着她点不着火,看着她求助陈老板。
他原本不打算再出现在戴昕怡面前,他可以让陈老板将他开来的吉普车开去给戴昕怡帮忙,可鬼使神差的,他还是自己开着车来到了女孩面前。
薛尚下车,从吉普车内拿出引线,打开吉普车引机盖接上,又打开皮卡车引机盖,将引线另一头接上,坐回到自己车内。戴昕怡一直看着他发愣。
看着女孩呆呆愣愣的样子,薛尚忍不住笑了,像千百次见到她时那样,心情瞬间明媚,嘴角自觉上扬。
这是戴昕怡最喜欢看到的表情,薛尚的笑容就像开在戴昕怡心底的花,明媚的心情和酸涩的过往在心底里交织呈现,戴昕怡一时不知该露出怎样的表情,只得低下了头。
薛尚觉得自己笑得有些唐突,轻轻咳了一声,“上车吧。”
戴昕怡缓过神来,坐进驾驶室,二人终于共同将救援车发动。
薛尚下车,将引线拆下。走
到戴昕怡驾驶座旁边,“对不起,昕怡,我不知道……不知道你也在这儿……我不是故意出现在你眼前的……”可我就是忍不住,我想见你,听听你的声音。
戴昕怡终于笑了,笑容淡淡的,却仿佛穿越了沧海桑田,“是因为我说‘别让我再看到你’吗?”
薛尚低下头,戴昕怡笑得他心里阵阵发酸。
“算了,都过去了。”
算了,不是原谅了,是算了。人生苦短,懒得再去计较,不值得。
他终究是那个不值得的人,不值得她爱,不值得她恨,不值得她浪费余生的精力去释怀去原谅。
“这里很危险,你自己小心。”见薛尚不说话,戴昕怡只得打破尴尬的沉默,也算是告别。
“嗯……”薛尚几乎从嗓子眼里发出了这一声,也不知戴昕怡有没有听见。
他始终没敢再看戴昕怡一眼,直到她的车走远。
戴昕怡回到救护战,继续投入忙碌的工作中,直到肚子开始抗议,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没吃午饭。走出账篷,一个饭盒就递到了自己的面前。
刘医生笑眯眯的看着戴昕怡。他是这支救援队里和戴昕怡一样来自中国的医护人员,二人自然走得比较近。平时戴昕怡英语不够好都是刘医生帮她跟人交流。
“谢谢!”戴昕怡接过盒饭,抓紧时间往嘴里塞。
“身为专业人士,你这吃饭的速度可有些不专业啊!”刘医生调侃道。
这位刘医生是刚从医学院毕业的,年纪比戴昕怡还要小上2岁,为人开朗又幽默,很招救援队的同事们喜欢。
戴昕怡看着他,想起了薛尚,不自觉有些出神。
小刘医生突然向戴昕怡伸出手,摘掉了她嘴角的饭粒。
戴昕怡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谢谢!”
“你对我就这俩字儿,没别的话说?”
“你想让我说什么?”戴昕怡反问道。
“比如说‘刘医生,你好帅’!”小刘医生学着那些小护士们看到帅哥的花痴样儿,把戴昕怡逗笑了。
一个擅长哄女生开心的男人倒底能有几分真心?不知道为什么,戴昕怡突然想到这个,笑容逐渐消失。
“昕怡……”
“叫昕怡姐……”
“不!”小刘医生认真的道,“别想用这种方式拒绝我的追求。”
戴昕怡的嘴角勉强向上牵了牵,牵不动。
饭吃完了,小刘医生眼疾手快的抢过她手里的饭盒,又细心的递上纸巾,乐颠颠的跑去帮她扔垃圾。
没等他折返,戴昕怡就转身进了账篷,她还是喜欢这种忙碌的节奏,让她不必面对不想面对的一切。
几只洁白的和平鸽在同样洁白的圆形穹顶上方飞翔,间或驻足于塔尖,侧着脑袋俯瞰周遭往来祈祷的信徒们。在这样一个充斥着战乱与罪恶土地上,普罗大众渴求的只是那一份最简单却也遥不可及的和平与安康。
薛尚坐在这座清真寺的礼拜堂内,看着裹着头巾的善男信女们嘴里念叨着他听不懂的经文,虔诚而坚定。是否每一个来到教堂或寺庙的人们都是这样虔诚而坚定呢?明明没有几个人真能实现所求,这些地方却还是这样门庭若市络绎不绝。
薛尚自嘲的笑了笑,自小生于佛门的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世人的祈愿大多数是佛家要渡化的贪嗔痴,自己却仍不自觉的来到了这里。没有佛教寺庙就来伊斯兰教寺庙,自己这是病急乱投医啊!来了却又不知该祈求些什么。
那位医生摘掉戴昕怡嘴角饭粒的一幕、戴昕怡被他逗笑的一幕反反复复出现在脑海中。他现在终于明白了养父的话,满天神佛不是来应你的贪嗔痴,而是让你学会放下。或许他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找一个地方让心情平静一些罢。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
为难他们,二人此后在俾路支逗留了近一周,才从张赫处拿到了10公斤海/洛/因,这个价比温游云给赵冼贵的还要贵。但如果此后能大量从曹可达处进货,自然费用就可以降下来。而且货运量大,曹可达会派私兵负责运送,走伊斯兰堡穿越克什米尔进入中国新疆。
这一次,他们只能由印度经尼泊尔,再返回中国。
张赫给他们安排了一条路,让娄翼和薛尚将海/洛/因交给当地的一些难民,难民大量过境时,由身上没有毒品的协助掩护携带毒品的离境。印度和泥泊尔那边也安排好当地蛇头接洽,负责将他们送离境,回国后就由他们自己处理。这意味着他们不能直接乘飞机回国,而要沿路监督运输。毕竟最方便的一条路线没有私兵护送等同于送死,二人只得接受这样的安排。
二人带着十公斤海/洛/因驱车来到约定的地点,那是高速路旁的一个补给站。薛尚老远就看到了国际红十字会救援队的车辆也停在此处,原来他们也准备转移。此时,他只希望不要撞见戴昕怡。
娄翼和薛尚分别拿了一部分海/洛/因找到接头的难民分发。薛尚分完手头的货回到吉普车旁等了娄翼一阵儿他才回来。
“怎么这么久?”
“买了包烟。”
二人上车,跟在救援队车队后行驶。
想着戴昕怡应该就在前面的车队里,薛尚始终有些心绪不宁。
车队驶入临检关卡。由于此处太多自杀式炸弹袭击事件,路上新增了不少临检关卡,即便是国际红十字会的车队也必须接受检查,因为会有一些极端份子装扮成医护人员。因此包括戴昕怡在内的所有医护人员的医药箱、行李包等都得开箱检查。
娄翼和薛尚倒是不担心,毕竟手头的货都分发了出去,那些人不会走这些正规通道,他们以此谋生,自然有他们的办法。就在他们耐心等待时,前方突然发生骚乱,人群嗡嗡哄哄起来,间或夹杂着呼喝声。
薛尚与娄翼下车往前走去,越靠近,越能清晰的听见一个女声。
“那不是我的……”是戴昕怡的声音,“It’s not mine……”她焦急的解释着。
薛尚心下一惊,更加努力挤入拥堵的人群里,终于见到戴昕怡,她已经被警方铐上了手铐,一脸的冤屈,另一名警察拿出证物袋,从她身旁的医药箱中拿出一包白色粉状物装了进去。
薛尚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他和娄翼分发给难民的海/洛/因,怎么会到了戴昕怡的医药箱里。
“这是怎么回事?”薛尚一把揪住刚刚挤过来的娄翼的衣领。
娄翼还没弄清状况,短暂的茫然后,看清了眼前的一幕。
“怎么会这样?那……那是戴昕怡吗?”
当时补给站的难民里有不少人身上有伤,救援队的医护人员见状帮他们处理过。难道是在那个过程里出了什么差池。
小刘医生冲上前想去拉戴昕怡却被警察制止,他努力的用英语跟警察们沟通,但显然收效甚微。救援队里懂乌尔都语的工作人员也在努力解释沟通着。然而赃物面前,一切辨解都显苍白。戴昕怡最终还是被警察带走了。
刘医生留了下来,救援队安排一名当地人陪他一起处理此事。然而他们都见不到戴昕怡,现下只能通知戴昕怡的直系亲属,或由直系亲属出具授权书给某人,才能与戴昕怡见面。
薛尚和娄翼赶到警察局了解到的也是这样的情况。于是他立刻联系了费铭璋。
费铭璋没敢将全部实情告知贾细珠,只说戴昕怡在那边与当地人发生了一些摩擦暂时被警方扣留,由于现在他和戴昕怡在法律上没有任何关系,必须由贾细珠出具委托,他才能来处理这件事。贾细珠原本是要跟来,但她从前没有出过国,连护照都没有办,只得让费铭璋先去了解情况。
费铭璋嘱咐沙莎照顾母亲,承诺一定将戴昕怡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