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国华交薛尚叫到了办公室。
自从上次和戴铭璋吃饭时,无意聊到蔡志强的事,费国华心中的疑惑也渐趋明朗。而上次娄翼给他送来的三百万,也算是给他敲响了警钟。
虽然知道何成一直在背地里搞小动作,但没想到他居然猖狂到直接在银行跟人交易。本来想慢慢搜集证据交给丁明让他立个功,但现在看来已经来不及了。如今丁明已经帮不了他了,如果不除掉何成,只怕到时候会连累到昭天。
“费总,你找我有事?”薛尚走了进来。
“坐。”
薛尚坐下,费国华开始泡茶。
“我来吧!”薛尚接过费国华手上的茶壶,开始熟练的泡起了茶。
费国华有点惊讶,“什么时候学的?”
“我看您喜欢,所以就学了。”薛尚将倒好的茶递给费国华。
费国华端起茶杯道:“第一杯茶,你是陌生人;第二杯茶,你是我们的宾客……”
薛尚也举起杯,“第三杯茶,你是我们的家人,我们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甚至是死。”
费国华微笑着道:“如果不拿枪,你倒真像是一个……大学生,一个高级知识份子。”
薛尚也笑了,“其实知识这个东西,跟学历无关,费先生您也没有多高学历,以前总听说您是浮城大佬,脑子里就浮现出一个满身戾气,每天戴着个墨镜,横行霸道的大流氓形象。可是跟了您以后,才知道您是一个如此温和儒雅的商人。”
“那你觉得你面前这个温和儒雅的商人,会不会叫你去杀人呢?”说这话时,费国华依旧面带微笑,但周身的空气里却涌动出一股凛烈的杀意。
这杀意让薛尚心中一冷。
“何成在背着我贩毒。”费国华继续道:“二十年前我就说过,我昭天绝不许再碰白货生意,他胆子太大,竟然敢在银行交易,那就不能怪我容不得他。”
“费总的意思是让我动手?”
“你可以考虑一下,这些年我从没让你杀过人,甚至没让你做过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凡事都有两面,虽然佛门忌杀生,但有些人的死是对黎民众生的恩赐。不是吗?”说着,费国华看向薛尚,那眼神仿佛是在拷问,但拷问的究竟是薛尚对这句话的态度,还是别的什么,薛尚也说不清。
被娄翼拿走三百万去讨好费国华,何成很是窝火。
这些年,他通过赵冼贵拿到不少货,再通过当年昭天的网络,将这些货出到全国各地,赚了不少。
此刻,他正在夜总会包间内和几个漂亮小姐一起K歌,众人厮混在一起,拉拉扯扯,唱唱跳跳,赵冼贵带着许芸娇推开门时,正看到这一幅群魔乱舞的淫靡影像。
“老何,这是干嘛呢!我人还没到你就喝这么多?”
何成见赵冼贵到来,终于停了下来:“老赵啊,我他妈憋屈,你知道吗?”
赵冼贵没有说话,微笑着抽出一支雪茄,许芸娇立即乖巧的给他点上火。
“你说,他发什么神经,范爷走后,就不让我们碰白货。我们那么大的生意网,这么好赚的生意不让我们赚,搞得我还得偷偷摸摸的,现在他居然还敢动我的钱?那三百万是小,太他妈欺负人了,还有,那个叫靳鹏的小子,什么玩意儿嘛,拿我的钱去讨好那个老狐狸!”
靳鹏。那日回来的小混混们告诉他,靳鹏是如何砍断这些人手脚,如何让他们落荒而逃的时候,赵冼贵没有丝毫不快,反而是更加欣赏这小子,能端枪、能拿刀,这雷厉狠辣的作风与当年的自己简直如出一辙。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呢?”赵冼贵顺着何成的话问。
“找机会,教训教训那个叫靳鹏的小子!”
赵冼贵哈哈大笑起来,毫不掩饰的嘲讽道:“打狗也要看主人,你要没种动他主子,就别搞这么无聊的事了。”
何成急了,“谁他妈说我没种动那个老狐狸!”随即似乎意识到什么,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你这是想借刀杀人是吧!看样子没种的人可不是我?”
“诶,消消气儿消消气儿,”赵冼贵从善如流,“咱俩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你看吧,那老狐狸碍着你发财,我可是一直在帮你啊!”
“你帮的又不止我一个,你不就是想我们几个和他窝里斗,你好坐收渔利,他要真没了,只怕接下来就轮到我们几人了。”
谁都不是善男信女,那点儿小心思,谁也瞒不过谁。
赵冼贵吸了一口雪茄,冷笑的看着何成,“老何,你喝多了!”
何成也知道此时没必要跟赵冼贵捅破那张纸,也转了口风道:“这样吧,你想
办法帮我除掉那个靳鹏,我想办法帮你干掉那个老狐狸,如何?”
他能有那个本事?赵冼贵没答话,指望这些杂碎动费国华?他还不至于那么天真。之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帮他们赚钱,他自然有自己的打算,现在还缺一个契机,不过无所谓,他可以等。
这次邓永贤的事,费国华那边似乎没太大动静,他是真的被磨光了锐气,还是有什么 后着,赵冼贵一时也摸不清。而且以他对昭天四虎的了解,即便费国华让他们韬光养晦,他们也未必就都听费国华的,为什么迟迟没有动作呢?
他在等费国华出错,到时候何成他们就会成为他一步错步步错的那后面的一步又一步。
赵冼贵想得没错,费国华的话,昭天四虎未必都会听,但这一次,是邓永贤自己决定忍一时风平浪静,但他可不打算退一步海阔天空。只是他养伤期间想明白一些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些事须得学会隐忍才能做更长久的谋划。
夜里,戴铭璋醒来走出房间给自己倒水,看到薛尚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抽烟,于是端着一杯水走到他身后。
“睡不着吗?”
三更半夜,他冷不丁一句,胆子小的人怕是都要吓得跳脚。
薛尚却不为所动,也没搭理他。
“心理素质过硬啊!”戴铭璋心想,不愧是干过保镖的人。
“你这么晚跑出来,就是为了来吓我吗?”今晚的薛尚似乎没什么心情跟他嘴炮。
看见薛尚情绪低落,戴铭璋倒是来劲了,只见他倚着阳台门上歪着头戏谑的看着薛尚,“大丈夫何患无妻,除了昕怡,这世上大把的姑娘,总会有适合你的。”
薛尚将烟头在旁边的烟灰缸里掐灭,转过身很认真的看着他,“如果把叶翠翠换了,你能接受吗?”
戴铭璋没想到薛尚会来这么一句,一下子愣住了。这件事他从没想过,照顾叶翠翠是他下半辈子必须要做的事。
“看样子是能接受的,那或许说明,你根本没有多喜欢她。”
说完这句话,薛尚就回房了,只留戴铭璋一个人站在阳台门口发呆。
这小子平日里嘻皮笑脸没个正形,想不到对自己的妹妹这么认真,还非她不可了。真是冤孽!
第二天戴铭璋到如意行上班,审批了一些签后,就准备找沙莎要他昨日交待的行程表。沙莎的办公桌就在他办公室门口,这会儿她人不在办公桌边。
戴铭璋走到柜面,看到沙莎正在陪霍宸编中国结。这大多数时候是薛尚的活儿。这阵子他也不知怎么了,经常不在如意行。事实上戴铭璋虽然和薛尚住在一起,却极少和他一块儿上下班。一来,他没那么喜欢和薛尚出双入对,二来,薛尚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早上他起来的时候,薛尚已经不在家,晚上他下班儿的时候,薛尚也不在公司。有时候他回到家,薛尚在家,有时候他睡了,薛尚还没回。
他倒是懒得管薛尚的去向,偶尔看不见薛尚的时候他就会给戴昕怡打电话,发现这小子没去骚扰自己的妹妹也就无所谓了。于公于私,他对薛尚都既管不着,也没兴趣管。
只是昨日夜里被薛尚怼了一通,今天又看到自己的秘书在干薛尚的活,心里难免有点不爽。
戴铭璋走到沙莎身边,半开玩笑的道:“怎么,我没有工作安排你做吗?这么闲?”
“我这也是在工作啊,薛总安排的。”
哟嚯,还理直气壮了。
戴铭璋更不爽了:“你是谁的秘书啊?”
沙莎似笑非笑的看着戴铭璋,表情很是玩味。
“怎么啦?”戴铭璋被她看得有点发毛。
这时霍文鸳走了进来。
“你们高层之间的勾心斗角没必要这么赤裸裸的展示在员工面前吧!”霍文鸳调侃道。
霍宸:“姐姐。”
“乖。薛尚哥哥呢?”
沙莎:“薛总说有点事,让我陪宸宸。”
霍文鸳将手中的饭盒放到沙莎面前:“那麻烦你陪宸宸吃饭了。”霍文鸳每次都送两份,连同薛尚的一起,“不过是应薛总要求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味口。”
沙莎接过饭盒:“能沾薛总的光尝尝林大厨的手艺,真是荣幸之致。”
戴铭璋此时才发现,自己的这位秘书是个情商极高,处世大方又得体的人。
霍文鸳看着戴铭璋笑,笑得戴铭璋很不自在。
“你笑什么呀?”
“跟你聊聊好吗?”
二人走出如意行,在街边边走边聊。
“铭璋哥,你是不
是对薛尚有什么偏见?”
“怎么能说就是偏见呢?”戴铭璋知道薛尚很讨人喜欢,好像男女老少对他都很容易有好感,可他的这种没有好感,也是有理有据的,当然不能算偏见。
“你们现在住在一起,又一起工作,按理说关系应该不算差,但你好像很不喜欢他,就因为他想追你妹妹?”
“蔡志强的事你知道吧?他曾经在我店门口差一点杀了人家,一个轻易就敢杀人的人,我真的很难判断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其实好坏之间是不是真的有绝对的标准呢?”说这句话的时候,霍文鸳脑子里闪过邓永贤。“你以前也做过保镖,做保镖的人,精神是高度紧张的,有时候可能过度焦虑会做一些平时不一定会做的事,这也很正常不是吗?”
戴铭璋想起当初为了救霍宸也曾杀过人,当然这件事霍文鸳并不知道,大概除了霍勇和费国华,这事儿没有其它人知道。
“说真的,”霍文鸳继续道,“费伯伯和我爸爸手下的这些年轻人里,薛尚是最讨人喜欢的,他性格很开朗很阳光,你看,宸宸就特别喜欢和他玩,我爸爸也是因为他来如意行,才同意让宸宸出来做事的。所以我相信他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坏人。如果你妹妹对薛尚也有心意,希望她不要错过。”
霍文鸳的表情仿佛是在惋惜什么。或许她自己也说不清,她对邓永贤算不算一种错过。如今的她倒没有为当初的选择后悔,她跟林谦之间这种平静又简单的生活令她很满足。然而如果当初走的是另一条路,她想自己也会无怨无悔的吧!
回到如意行,戴昕怡来了,来给戴铭璋送饭。只要戴昕怡上中班,她就会来给戴铭璋送饭。一方面,戴铭璋当然想念母亲做的菜,另一方面,贾细珠也多少有些牵挂这个让她扫地出门的儿子,只是嘴上不肯说,每次戴昕怡上中班的时候,头一天她就会做好多菜,多到他们三人吃不完,而且多数都是戴铭璋爱吃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于是第二天,戴昕怡上班前就会给戴铭璋送过来。家里的剩菜没了,贾细珠也不多问。这份关怀,在母子之间已经心照不宣了。
当然,对于戴昕怡而言,她也可以借机来见见薛尚。而每次她过来时,薛尚的喜悦都溢于言表,但中间横着个戴铭璋,实在是很扫兴。戴昕怡只要过来送饭,戴铭璋就把她带到自己办公室,关起门来一起吃饭,吃到戴昕怡差不多上班的点儿再放她出来,还亲自送她去上班。他那个办公室就跟个雷峰塔似的,戴法海就这么强行棒打鸳鸯,无奈戴昕怡又很听他的话,薛尚是一点辙都没有。
今天薛尚不在,戴昕怡的表情显而易见的失落。虽然平时薛尚在她也没法儿跟薛尚说上话,但能看见他阳光灿烂的冲自己笑,也能让她一天的心情都明朗起来。
兄妹二人吃饭时,戴铭璋发现戴昕怡时不时会盯着一个地方发呆。
“怎么了?那小子不在,你就这么失魂落魄的?”戴铭璋觉得自己像个西特勒。
“没有……”戴昕怡大幅度的摇摇头,强迫自己别走神。过了一会儿,问道:“哥,每天吃剩饭剩菜对胃不好。”
戴铭璋叹了口气,“有什么办法,新鲜的我也吃不上啊?”
“那就看你自己了。”
戴铭璋抬眼看着戴昕怡。
“我给你送饭,妈是知道的,而且还特意做这些你喜欢吃的给你,妈那边已经在让步了,剩下的就看你了。”
戴铭璋有些犹豫,“可我冒然回去,会不会惹妈生气?”
“你来如意行这阵子,没做任何坏事,妈都知道的。你是晚辈,主动一点。”
戴铭璋点点头,“那你先帮我在妈那儿铺垫铺垫?”
戴昕怡开心的答应了。
“另外……”戴铭璋有些难以启齿,毕竟这事儿太打脸,“我也做过保镖,有时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容易焦虑,会做出一些平时不会做的举动,蔡志强那件事,相信他不是有心的。”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让戴昕怡好生摸不着头脑。
“前几天我们去东林车厂救人的时候,他尽量用刀背伤人,想来也坏不到哪儿去吧!”的确,比起娄翼动辙断人手脚,他和薛尚几乎是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伤害最小的方式。
如果薛尚做的自己也做过,在同样的境遇下二人选择解决问题的方式也是一样的,他又有什么理由非要往薛尚头上扣一顶坏人的帽子,非要弄得自己的妹妹这么不开心呢?
戴昕怡终于明白了戴铭璋的意思,如蒙大赦一般,“谢谢哥。”
“傻丫头……”戴铭璋怜爱的拍拍戴昕怡的头。
这个妹妹乖巧得让人心疼,永远也不会违逆家人的意,哪怕是让自己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