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城南区商业中心有一条百年商业老街,自民国以来一直是中缅各色商品买卖的集散地。由于有一定的人文价值,因此在大拆特拆的21世纪被苟延残喘的保留了下来。这条街卖什么的都有,至于卖的东西是真是假,就不好说了。本地人一般是不会去那儿购物的,只有游客们才会被所谓的文化遗迹、本土特色吸引。
兄弟玉器店就位于这条商业街,正是戴铭璋、叶源和许睿合伙开的一家专卖翡翠的店铺。这比土地公公还土的店名是戴铭璋想的,他觉得既然要走百年老店的路线,就得取一个够土的名字。就比如一个情感专刊,主编就觉得“情缘”这名字比“红颜”好,太文艺了会让普通人有距离感,毕竟能来这条街的多半也不会是啥不太普通的人。还真别说,这名字土的掉渣的名刚开业那阵儿还真是生意兴隆。当然这里面也有他们三兄弟一个能吹,一个能哄,一个能笑的功劳。
叶源曾经抗议过,他又不是卖笑的,但也的确,他天生就长得一副让人觉得可靠的脸,再一笑,就让人如沐春风,许睿哄过来的客人经铭璋大吹特吹一翻,再到叶源那儿,就心甘情愿的掏钱了。
可惜,这样的好时光也是一去不返了。毕竟来云南旅游的人越来越多,关于翡翠的知识也越来越容易学到,生意就没那么好做了。
戴铭璋坐在店里发呆。他的长相说起来有点奇怪,不是长得不好看,而是五官和气质存在一定程度的冲突。比如,他长了一对圆圆的大眼睛,单看眼睛应该是个好孩子。对,30岁的男人眼神总是透着一股清澈,感觉像是20出头未经世事的小小少年。但眉毛呢,又是一对又粗又黑的剑眉。奇怪的是,这对拆开来会打架的眼睛和眉毛组合起来竟毫无违合感,令他笑起来时眼里仿佛有星星,严肃起来又是一脸杀气。而更冲突的是,他长了一张小巴掌脸,却天生自带大哥气质,感觉到哪儿都是一霸。或许大哥不一定都脸大,重要的是肩宽吧!戴铭璋很瘦,但却是标准的一字宽肩,加上多年从军的历练,个子高却不屈服于地心引力,任何时候都自然而然挺成个小白杨。即便现在在发呆,眼神显得有些迷茫和颓废,却依然不怒自威。
“你昨天是不是让你妈给赶出来了?翠翠在家,我没好问你。”叶源问。
戴铭璋挠挠头发,他的发质比较硬, 理得稍短就会自然竖起来,可这两天头发有点耷拉了下来,虽然也没有多长,但他觉得还是该再去剪剪。
“再去进点儿货吧,得想想法子了。”戴铭璋回避了叶源的问话。
许睿出现在了店里,“铭璋哥,阿源。”
叶源:“哟,没被你姐关禁闭啊!”
许睿:“我一个大男人,还能让个娘们儿给治住了。”
叶源:“有种你当着你姐的面儿把这话再说一遍。”
戴铭璋:“这次是你不对啊,把祸都引到家里去了,你抢谁的生意不好,非抢如意行的生意,他们刚被昭天收购,你不知道昭天什么背景吗?”
许睿:“我知道,可是,你不是跟他们霍总……”
戴铭璋瞪了许睿一眼,“好汉不提当年勇,我就是不想再和他们有什么瓜葛。”
许睿:“哦……”
那是戴铭璋刚刚转业回来的那年,经人介绍,给昭天四虎之一的霍勇作保镖。由于他是新人,霍勇也没见识过他的本事,于是保护霍勇的活儿自然是落不到他身上,他的工作就是接送霍勇一双儿女上下学。特别是霍勇的儿子霍宸,那是一个有自闭症的孩子。说来奇怪,戴铭璋一向没什么孩子缘,小孩子见到他会害怕,但偏偏这个霍宸不怕他,还挺喜欢他,于是霍勇就更加放心的将霍宸交给铭璋照顾。那一年霍宸12岁,也是昭天准备彻彻底底与毒品划清界限的一年。当然,昭天的事铭璋不会知道,这当中因此有什么恩怨他更不清楚,他只是尽职尽责保护霍家姐弟,而且还不敢让母亲知道。母亲一直反感昭天,理由自然是因为传言中昭天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但铭璋觉得传言不能尽信,何况像他这种当兵转业又没什么学历的人,能给昭天的大佬之一作保镖总比去那些街道办之类的地方混日子要强
,起码收入翻了三倍都不止。直到霍宸被绑架。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而且是拿枪杀人。虽然他当过兵,开过枪,但从没上过战场,更没杀过人。当一群人从容的从霍勇那里拿过枪和他一起去救霍宸时,他终于意识到那些传言的真实性。而当他杀人后却在浮城没有激起一点水花——虽然是为救人,可以说算正当防卫——但毕竟使用了枪支,却连被公安叫去问话的程序都没有,而且之后关于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枪杀的新闻报道都没有,他就更无法想像昭天的水到底有多深。于是,他选择了离开。霍勇意识到他的能力自然是想挽留,但他没有给霍勇机会。
三兄弟再次踏上去缅甸采购的行程。之前都是两个人去,一个人看店。但最近许睿得罪了昭天,虽然铭璋觉得昭天不至于为了这么点破事儿咬着个小孩不放,毕竟这些年昭天名声是越来越好,至少表面上是洗得越来越白,但保不齐里面有人和昭天的高层不是一条心,干脆关几天店,也当是给如意行表个态,认个怂。
筒子楼下,叶翠翠给他们送行。
“铭璋哥,你一定要小心啊,记得早上吃饭前不要喝咖啡,要吃完早餐半个小时才能喝,不然伤胃。”
戴铭璋:“哦,好。”
叶翠翠:“还有啊,少抽一点儿烟,我看你这两天有点咳嗽,我在你行李里面放了咽喉片,晚上嗓子痒睡不着可以含一片儿。”
戴铭璋:“你什么时候放的?”
叶翠翠:“趁你不注意的时候!”边说还边抛了个媚眼。
戴铭璋身上汗毛一竖,这小丫头片子从哪儿学来这一套。
叶源急了,不是要她别主动吗?“诶,你未经允许去翻一个陌生男子的行李是不是不太合适啊!还有啊,我们才是亲生的,你是不是对我的关怀太少了一点呢!”
“铭璋哥怎么是陌生男子呢!哥,你吃什么醋嘛!”
许睿:“好啦好啦,车来啦,走吧!”
三人拦下一辆出租车,上车离去。
出租车上,叶源忿忿的:“戴铭璋,我告诉你,你别打我妹妹的主意。”
“现在是你妹妹在打我的主意。”
叶源:“……”
“你放心,我不喜欢小姑娘。”
“啊!”许睿惊道,“难道你和阿哲一样,喜欢我姐?那可精彩了,兄弟相争。”
“滚!”戴铭璋吼道,“你想象力这么丰富,怎么不去写小说啊!还有啊,阿哲跟你姐是不可能的,你以后少提这茬,尤其是在他面前。”
“这话你得跟你弟弟说,我姐那儿自然是不可能的,她喜欢有钱人,老女人都喜欢有钱人,所以,铭璋哥,趁翠翠年纪小,你还是从了吧,其它人,你没戏!”
“你找揍是吧!”
三兄弟在果敢老街市郊外的采石场谈定了采购的事,便准备放松一下。许睿提议还是去金皇庭。金皇庭是老街市著名的夜总会,与另一家夜总会翡冷翠齐名,都是果敢王魏鹤来两位公子名下的产业。和翡冷翠不同,金皇庭除了有黑货白货漂亮姑娘外,还有一个项目,称为红货——自由搏击。这项目的特点是上场必见血,一方不被另一方打到爬不起来,比赛是不会终止的,也就是没有认输一说。当然,打不过的一方可以耍赖躺尸,但前提是得见红,否则客人不买账,拳手也没钱赚。
三兄弟中,许睿对这茬最感兴趣。有时候铭璋觉得许睿骨子里可不是现在这副小鲜肉的样子,好在他没学过格斗啥的,身手一般,否则他俩指不定谁更好斗。不过叶源却最不喜欢这个。
叶源:“我还有点事儿,你们去吧!”
戴铭璋坏笑着:“是要去见那位子弹姑娘?”
许睿:“什么子弹姑娘。”
戴铭璋:“人家红绳在腰春心动,你很快就会有嫂子了。”
叶源:“哪有那么快,我还得多赚点钱。”
许睿:“哟,和我姐是同道中人,那你这赚
钱速度,怕人家等不了了吧!”
叶源:“什么呀,我不想让她跟我过苦日子。”
戴铭璋:“有责任心,真男人,哥支持你。去吧!”
戴铭璋和许睿站在擂台四周,尽管已经提前1个多钟头的入场,却仍然没占到好位置。好在他俩个头儿还算高,站在人群中看比赛也不算费力。
这晚恰逢拳王挑战赛,来的是个新人,据说有人作保押了重注,才让他不用通关直接挑战拳王。这在金皇庭是老规矩,大多数顾客也喜欢这个规矩,一来如果新人输了,赔率更大,二来不知道新人实力如何,敢搏的也有机会赢个满堂彩,所以更加刺激。
然而,两人甫一登场,观众中就传来一阵嘘,倒不是喝倒彩,而是一种失望。如果说上届拳王是施瓦辛格型的——虽然貌似比施瓦辛格还是要小一号,但是挑战者居然是李小龙型的。而且还没有李小龙那种武者的精气。只见挑战者细皮嫩肉,白白净净,浓眉大眼,唇红齿白,明明戴着拳套却一脸的人畜无害。这是来打拳的,还是来选美的?
“哇,”许睿感叹一声,“这拳王压都能把这个挑战者压死。铭璋哥,你压谁?”
“我两个都压不死。”戴铭璋调侃了一句。
“我是说你赌谁赢?”
“挑战者。”戴铭璋毫不犹豫。
一声轻脆的“叮铃”声,二人走入擂池。聚光打射在挑战者面上现出一张刀削斧凿的面庞,幕然让人感受到了清秀外貌下隐藏的攻击性。二人一开始互相试探,谁也没有下狠手进攻,观众明显看得不过瘾,甚至有人开始离场。这时拳王突然发动攻击,挑战者躲闪及时没被伤到。
“铭璋哥,看样子你要输钱啊!”
“你觉得如果我和这拳王打,谁能赢!”
“那当然是你!”许睿眼中马屁之火雄雄燃烧。
戴铭璋故作谦虚,“你这是粉丝滤镜。不过,我应该也不会输给他。”戴铭璋又看向挑战者,“但是他……我就不一定能赢了。”
许睿是第一次听戴铭璋说自己可能赢不了,更加诧异的看向挑战者。
果然没过几个回合,挑战者开始摸清拳王的进攻路数,躲闪敏捷的挑战者出拳却极其狠辣,渐渐的占据了上峰,又过了几个回合,就彻底将拳王击倒。拳王挣扎站起,没过多久又被打倒,越往后,越感觉挑战者仿佛在戏耍对方一般,一次次等待对方起身,又一次次轻松将对方击倒。
这样的搏击场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拳脚无眼,杀人免责。但看得出,挑战者感觉自己已经掌控局势后,并不想要对方的命,这时已经见血,对方耍个赖躺个尸,比赛也就结束了。然而很显然,拳王的荣誉让他不能接受这样的屈辱,几次三翻对决后,挑战者不得不下狠手迎战,但他始终没有下杀手。终于拳王被打得爬不起来,即便保住了一条命,也至少一年半载上不了场。
“铭璋哥,你怎么知道他会赢。”
“蒙的。”戴铭璋漫不经心的答道。不错,一开始确实是蒙的,只是觉得对方体格和自己有点像,又有人敢压重注,想必应该有点儿本事。但看到他出拳,戴铭璋就已经基本确定他会赢。他的身手路数应该是从那所地下博击学校里出来的。
传言那所在果敢开设的地下博击学校是一位从中国佛山来到缅甸的咏春拳传人创办的,但那位传人当初是犯了门规被扫地出门的,原因就是出手太狠辣,招招要人命。那所学校当初订的规矩也是必须在对决中杀了对手,活下来的才能出师。那位传人笃信只有生死之战才能激发一个人武学上最大的潜能,这也是这位武痴毕生的追求。
戴铭璋看得出那位挑战者出拳的路数有些咏春的影子——当年他当兵的时候,有一位师长教过他几招——但又融入了各种能要人命的狠辣招式。挑战者的出手其实每一次都是直逼对手要害,只是最后他微微收势,才让这场比赛打了这么久。不知是为了让比赛时间更长更精彩,还是他真的手下留情,不愿伤人?不过最后的结果,毕竟他是没有要了人家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