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永/康跟了赵冼贵很多年,仰仗赵冼贵,他发了财,在浮城也享受过好些年呼风唤雨的生活。但他了解赵冼贵,那从来不是一个可以为了兄弟两肋插刀可以和兄弟们共同进退的老大。跟着赵冼贵的,与其说是他的兄弟,不如说是他的打工仔。
显然,赵冼贵是一个大方的老板,这也是那么多打工仔愿意跟他的原因。如果仅仅是基层员工,大概不会觉得这样的老板有什么不好。但越混上高层,越会发现,这位老板的专横与跋扈。与其没有利益冲突时,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但一旦牵涉到老板的利益,那退步的永远只能是员工,不论你是层级多高的员工。
当年,谢永/康被仇家追杀不得不跑路暂避风头,他曾请求赵冼贵派人保护他的妻儿老小。如果那时候赵冼贵有今天的实力,自然是愿意行这举手之劳。只是那时候的他跟曹可达争夺浮城大毒枭的位置打得不可开交,无睱他顾。他不是没想到疏于保护谢浩然母子可能会发生的后果,但他选择了放任。在这件事上,谢永/康也没法儿太过怨他,毕竟是他自己得罪了人,自己跑了路,把老婆孩子置于危险中。然而,谢浩然的死,撕碎了他跟赵冼贵之间最后一块遮羞布。
谢浩然,因为赵拓和邓永贤的冲突,为了给赵冼贵找回面子,诱使邓永贤自断一手。然而东窗事发,赵冼贵为了保自己的儿子,将所有的锅都推给了谢浩然。邓永贤的狠,在道上是出了名的,将谢浩然置于看守所,就等同于让他去送死。
程/凯受邀参加娄翼和赵敏的纸婚宴,通过各种途径寻找能将枪带入会场的方法。这个信息被常年在谢永/康手里买货的一个毒贩子转告给了谢永/康。其实谢永/康的很多下线,是不买赵冼贵的账的。他们跟谢永/康合作多年,有不少甚至是看着谢浩然长大的。谢永/康的心思,没对任何人提过,但不等同于其他人没有同样的想法。
就在娄翼送醉酒的谢永/康去休息室准备拿他的枪时,他一把抓住了娄翼的手。一开始,他是真醉,真把眼前的这个人认作了自己的儿子。但过后,他回想起来,才意识到赵冼贵的这个女婿远不像看上去这般乖顺。
那之后,赵冼贵安排娄翼打入谢永/康内部,接手他的下线生意。这可不是一件容易完成的任务。谢永/康的下线对着娄翼阳奉阴违,私下里却让谢永/康拿主意。拿什么主意?反了不成?自己哪有那个实力。
想到娄翼明明对赵冼贵心怀不轨,却又为他挡子弹,他总觉得这个年轻人恐怕有着更大的野心。
浮城这个江糊,谁能坐在老大的位置上寿终正寝呢?谢永/康突然很想看看,这个年轻人能不能反了赵冼贵,于是选择了给他开绿灯,让下线们从今住后都跟娄翼合作。
娄翼知道这是谢永/康放的水,照单全收的同时,常常借学习江湖规矩接近谢永/康,在谢永/康身边有意无意表现出儿子一般的孝顺。对此,谢永/康也照单全收。他不点破娄翼,也不与他共谋更深的计划,只是像一个垂暮老人般享受着晚年生活。
为了弥补与谢永/康的嫌隙,赵冼贵杀了邓永贤的母亲。到此为止,谢永/康也实在没什么可做的了。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到头了,他杀不了赵冼贵,所以在赵拓的丧礼上,他最后推了娄翼一把。那句话,更加巩固了娄翼半子的地位。
如果,薛尚没有回来,娄翼就真的可以开始在赵家的步步为营了。
再次见到薛尚出现在赵冼贵书房里的那一刻,娄翼多少有些惊讶,或许像他这样的人永远都不明白什么是信仰,所以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薛尚还要回来。然而让他更惊讶的,是赵冼贵安排给他的新任务。
薛尚声称上次去金新月时,曾无意中和杨连生聊起过他们手上黑货的来源。杨连生曾在新疆服役,他手上的黑货都是来自于新疆一家神秘的兵工厂,如果能够接上这条线,至少黑货的货源不再那么单一,就不怕齐天再搞什么小动作。
“这阵子我在杨连生曾经服役的特克苏军区打
探了一圈,能找得到零星出货的一些下线,不过想要大量从兵工厂买货,恐怕还是得从曹可达或者杨连生那里着手。”薛尚将这段时间的消失描述成替赵冼贵寻找黑货货源。
赵冼贵的确有寻找其他黑货货源的想法,正如他有制毒工厂,不必因海/洛/因过分受制于魏家或曹可达一样,他也不想自己在黑货上受制于人。
魏家劫货杀人这件事,齐天声称一无所知,赵冼贵暂时不打算追究,他需要寻找能替代齐天的人,再来跟这小子算账。
自己建立兵工厂?成本和风险都太高。薛尚带回来的这条消息,的确是赵冼贵现在最需要的。
华骏别的本事不大,最厉害的或许就是看人的眼光。赵冼贵想。
“曹可达会给咱们牵这条线吗?”这是赵冼贵最大的疑虑。
“他毕竟是个生意人,您给他钱赚,又给足他面子,让费铭璋在浮城这么蹦达,他卖您一个人情也应该。而且这件事,多半不必惊动曹可达本人。他的军火生意一向由杨连生打理,只要买通杨连生就够了。”
“杨连生贪财吗?”
“没有人不喜欢钱,更何况,是赚一笔没有风险、甚至不违背道义的钱。”
薛尚的分析很有道理,杨连生不过帮个忙牵线搭桥,既不需要自己出生入死,更不必出卖曹可达。他完全可以在不惊动曹可达的情况下,自己就把这笔钱赚了。
于是,赵冼贵安排娄翼和薛尚再去一趟金星月。
如果说,赵拓死前,赵冼贵对娄翼和薛尚二人的信任和重视不过是五五开的话,现在的他显然更信任和重视娄翼。让娄翼一起去,也是希望将来这些重要的生意都由娄翼来接手。
从赵府出来,娄翼开车送薛尚回去的路上。
“你真的帮赵冼贵找到了新的货源?”娄翼问道。
他知道薛尚在说谎,他也知道薛尚知道他知道薛尚在说谎。
“你真的想让赵冼贵死吗?”薛尚答非所问。
“当然,我和铭璋都想让他死。”娄翼毫不避讳,停顿片刻后,话锋一转,“那你呢?”
他把问题抛给了薛尚。娄翼和费铭璋都跟赵冼贵有仇,那薛尚呢?他的立场究竟是什么?
“我是涂兴强的养子。”
这个名字尽管娄翼没听过几次,却已经深深印入了自己的脑海里。正是在涂兴强的帮助下,他们一家人才能在这世上多活了这些年。
“涂叔叔……”娄翼想问,涂兴强现在怎么样了。有那么片刻,他心中甚至有了一丝温暖,就像无亲无故的孤儿发现自己在这世间上可能还有亲人存在一样。
“他已经去世了。”薛尚的答案给娄翼浇了一盆冷水,“赵冼贵杀了他,这也是我接近赵冼贵的原因。我和你们一样,我也想让他死。”
薛尚编了一个故事,作为佛门中人的涂兴强,不会介意在他的故事里自己是个什么模样。
这样一来,一切似乎就变得合理了。然而,要怎么才能干掉赵冼贵呢?
费铭璋、娄翼和薛尚三人再度出现在金星月,依然是由张赫将三人从瓜达尔港带到曹府,一路蒙着眼罩。
见到曹可达后,依然是坐在那扇落地窗前,普什图女佣这次奉上的是蓝山咖啡。
比起茶,费铭璋更喜欢喝咖啡,尤其是不加奶不加糖的黑咖啡。曹可达跟他就着咖啡的口味聊了好一阵。
“你爸喜欢喝茶,我不喜欢。什么红茶、绿茶、生茶、熟茶,在我嘴里就一个味儿。”曹可达从咖啡又聊到了茶,越聊越有兴致。
薛尚和娄翼坐在一边插不上话,也似乎没有打断二人的意图。
未了,曹可达放下喝空了的咖啡杯,“赵冼贵疑心那么重,他真会离开浮城吗?”
薛尚告诉娄翼和费铭璋的计划是,利用
购买军火这件事,引赵冼贵去特克苏,只要能让他离开浮城,他们就有机会。
大宗军火买卖,要求见到真正的买主是行规,然而能让赵冼贵放下戒心走出浮城的前提,必须是他信任的人告诉他,此行可靠。
“赵冼贵现在最相信的就是他的女婿。”薛尚看向娄翼。
娄翼在三人的目光中正色道,“我一定会想办法引赵冼贵去特克苏。但是有一件事,曹爷,你身边的人靠得住吗?”
曹可达微微皱眉,不知是不是因为跟费国华做了多年兄弟,他看人的直觉和费国华也极其相似,从第一次见到娄翼的时候起,他就不大喜欢这个年轻人,总觉得他首鼠两端,极不可靠。奈何费铭璋似乎非常信任娄翼,拿他当朋友,他也只得给费铭璋几分面子。想不到这会儿,娄翼竟然怀疑起自己身边的人是否可靠。
“杨队长跟了很多年……”曹可达仍然耐着性子回答娄翼,娄翼却打断了他的话。
“我说的是张赫。他从前是个警察,原名叫鲍育民,十年前家遭灭门,不知道这件事情是谁干的。他现在在您身边,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此言一出,三人都很是惊讶。
薛尚想起谭靖对他提过的,那个差点拿下赵冼贵的卧底,被赵冼贵灭了满门家小后,就失踪了,莫非就是现在的张赫。
“现在的浮城公安局局长贺伟,跟鲍育民是警校同学。我也是在他的相册里看到了鲍育民的照片,才对上号的。”娄翼解释道。
曹可达面色平静,仿佛只是听人汇报了晚餐吃什么一般。
“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这件事我会处理。”
俾路支最近不太平,连着发生了几起自杀式爆炸袭击。纵使这个人人不怕死的犯罪天堂,也因此冷清了不少。不怕死是愿意拿命换钱,但拿命换不到钱的时候,也没有人去找死。
张赫,也就是鲍育民,正是在这样一个冷清的夜色下出现在了卡拉奇一家暂停营业的咖啡馆。有人约他来谈生意,递话的中间人是普什图人,跟张赫混了很多年。在金星月,想要搭上曹可达极其不易,想要找到张赫却并不难,通过这些本地的小毒贩们递递消息就行。
费铭璋他们并没有张赫的联系方式,向来都是张赫主动跟他们联系,而且联系一次换一次电话号码。张赫的谨慎赢得了曹可达的信任,此刻的他却不知道曹可达已经知道了他从前的身份。
“鲍育民。”薛尚的声音从幽暗处传来。
张赫不禁吃了一惊,警惕的摸到了腰间的手枪。
“我的上线说十年前你家遭灭门后就失踪了,想不到你一直在曹可达身边。”
“你……”张赫盯着薛尚良久,似乎明白了什么,却依然不愿意多言。
“曹可达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你最好当心。”
作为同僚,薛尚无法置身室外。尽管这位消失多年的卧底身上还有很多迷团,薛尚仍然选择出言警醒。
咖啡厅的灯光瞬间点亮,这次吃惊的不只是张赫,薛尚立刻掏出了枪,却在看清来人后愣住了。
薛尚被跟踪了。普通马仔很难不被薛尚发现,但换作是费铭璋就不一样了。当兵的那些年,他本就是作为侦察兵进行训练的。
“你果然是警察。”费铭璋看向薛尚的眼神有难掩的愤怒,“为什么?为什么不救昕怡?”
薛尚拿枪的手缓缓垂下,这个问题他曾无数次问过自己。如果能重头再来,为了救戴昕怡,他会不会放下自己的使命,承认自己的身份?
可惜没有如果。
张赫的枪口对准的了费铭璋,似乎打算灭口。
薛尚按住张赫,“你走吧,我来拖住他。”
张赫离开咖啡厅后,薛尚走向费铭璋,将手中的枪递给他,“我知道是我害死昕怡的,如果你要杀我,就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