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言语温软,眸中情意绵绵,狭长的凤目,俊挺的鼻梁,寡薄的凉唇在月光下显得俊美非凡。
素来便知晓他一张俊脸冠盖六界,只是从未发觉竟有这般摄人心魄的美,蓦地自心间生出一丝留恋之感,竟有种不想走的冲动。
他见我这般,忽地展唇一笑,“怎的?莫不是突然发觉我的好,舍不得走了?”
这般轻佻的姿态将我逗笑,“是啊,皇兄这般,倒是让暮阳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如若真是那般,你便随我回天界,不然诺大的天宫,徒留朕一人,岂不是寂寞得紧?”他神色微敛,就这么认真地瞅着我。
我被这眼神瞅得有种说不出的微妙之感,想起那诺大的天宫,我与他生活了十万年的清冷孤寂之地,确实是寂寞了些。
他眸中依恋暗涌,嘴上虽说得洒脱,实际没人比我更加懂他话中的无奈与隐忍,他一直都是这般,这般擅长隐忍,叫人没由来一阵心酸,当即竟有种与他同返天宫的冲动。
但思及我与他这般不清不白的纠扯,实在不是长久之计,况被封印在无垠之境的冽赤恐怕早已蠢蠢欲动,若让他真的寻求到了破解之法,恐怕后果不堪设想,我须得在此之前加固封印。
思及此,我抬头看了看九渊,月光自他身后倾斜而下,面容绝美,恍若神祗。
“皇兄不必这般伤怀,暮阳不过是去处理一些小事,待事情一了,便会回来。”
当初机缘巧合入无垠之境,便见那冽赤早已少了一魂一魄,封印也有所松动,料想定是这十万年来这魔物寻了其他的法子逃了两成元神出去,当即觉得不妙,可彼时我又身受重伤,七窍玲珑心被夺走,只留一朵六叶灵芝勉强保住法身与魂魄,于是只得与他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相处了些时日,直到紫箩以身涉险,将我救出,我才拼进全力,以精血为媒,往他身上又加了一道封印,不想慢了一步,又阴差阳错让他泄了三成妖元。
虽然当时我法力有限,但那道封印却凝聚了我精血,要想破解,还得以我精血为媒介,遂冽赤要想轻而易举破除,那倒是不太可能,只是心觉此事太过蹊跷,既然冽赤一半元神早已泻出,为何天界却在一千年后才知晓?
这一千年,冽赤这魔物究竟如何做到瞒天过海,还是说,他早已酝酿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论是何,事情由我一手酿成,我终归是要负责到底。
九渊眼底光芒暗涌,忽地冷峻了起来,“小事?是何小事竟要你亲自去做?莫不是你又打算瞒着我擅自决定?”
他面沉如水,气氛顿时肃然起来,好似我今儿不说清楚,他便不会放我离开一般。
我无奈一笑,知晓他还在对我历劫一事心有余悸,害怕我又瞒着他做些什么。他一向精明,任何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然这件事,我却不想让他知晓。
遂扯了个谎,“当然是小事,我正打算将青丘狐君家的小狐狸收做义子,此番,正好去青丘告知狐君一声,如此方合礼数。”
他挑挑倨傲的眉,讥诮一笑,“小狐狸?莫不是拜师赤炎门下那只?”
我颔首,没听出他话中酸意,十分宽慰道,“正是,说来那小狐狸与我颇有缘分,长得软软糯糯,我也喜欢得紧,正巧我那栖梧宫冷清了些,收只小狐狸去,说不定能添几分热闹喜气!”
我如斯说着,并未瞧到他眼底酸意泛滥,但听他阴阳怪气道,“哦?只是这般?”
我不解抬头,疑惑道,“不是这般,还能是哪般?”
他冷哼一声,狭长的凤目将我一望到底,“那小狐狸是赤炎的关门弟子,你如今又将他收为义子,实在令我误解,认为你还对他余情未了,借个由头旧情复燃呢。”
我被他这酸溜溜的话显些喷了一口茶,剧烈咳了两嗓子。
九渊连忙过来与我拍背顺气,倨傲的眉头皱起,“这般紧张作甚?莫不是被我说中了心事?”
我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看着他不悦的俊脸染上了一层锅灰,突地笑出声来!
九渊啊九渊,我记忆中那个万年冰山,阴狠毒辣,遇事沉稳果断的九渊,何时有了这般孩子气的一面?
他自我这忍俊不禁的笑容中回过神来,适才想起方才自己形象皆毁,清了两把嗓子,无奈笑道,“你且笑吧,只是莫要笑岔了气,不然那可真叫乐极生悲了。”
他话一落,我果然应了那乌鸦嘴,咳了好几声,他连忙递来茶水与我顺气,我此刻方知自食其果。
待缓过了劲,我只好开口解释,“我早已说过与帝君两不相欠,如今不过是收个义子,暮阳还未想到那一层,皇兄倒是先杞人忧天了,真叫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他尴尬地咳了两声,“姑且再信你一回罢。”
我哑然失笑,“你若不信,大可瞧着好了。”
他囧了片刻,忽地想起一事,皱眉道,“如若只是去会青丘狐君,恐怕不用去了,青丘狐君千年前便已仙逝。”
我微怔,青丘狐君已仙逝?小狐狸竟然早已是孤儿,我竟现在才知晓,看来这浑浑噩噩的一千年,变故不少。
他看出我心中疑惑,解释道,“那时你正值历劫,不知道也是正常,我也是将将苏醒没多久,便听此噩耗,青丘狐君撒手而去,只留下青阳一根独苗,你若要收他做义子,只管收了便好,能得我九重天上最尊贵的帝姬青睐,是他青丘家的福气,还需与谁说?”
他话中偏袒意味十足,听得我十分窝心,但去青丘拜会狐君只是我的幌子,我又岂会就此作罢?
“话虽这般说,但带小狐狸去坟前上一炷香,总归是要的,不然别个该说我们天家欺人,不讲礼数了。”
九渊淡淡一笑,挑眉道,“我竟不知,你何时这般讲礼数,之前是谁说礼数皆是迂腐之人用来束缚自己的条条框框?莫不是自己说过的话,就这般忘记了不成?”
他眉线上扬,颇有几丝放荡不羁之感。笑容中带了几抹取笑的意味。
我尴尬地咳了两声,这才想起几万年前那桩破事。那时我刚从军营回到天宫复职,生活习气还带着几分豪迈不羁,平日里爱咬文嚼字的仙家们看不惯,平日里没少说道。
一次,正巧南极仙翁带着新收的小弟子来天宫窜门,那个小仙君长得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动辄背着个书匣子在天宫晃荡,常常书不离手,整日摇头晃脑之乎者也,自诩是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六界之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之人,众仙家正愁找不到正面教材,此仙君的出现正巧解了燃眉之急,于是上朝之时,众仙家将本姬与小仙君从头到脚比对了一番,更是联名上书,让本姬拜他为老师,好好学学斯文。
本姬几万年来习惯了在军营运筹帷幄,指点江山,一下子角色对调,被一群老迂腐给指责得一文不值,一怒之下,便将那个小仙君约出来斗法。
众仙家一听,力挺小仙君好好做个表率,谁知那小仙君斯斯文文,书本学得通透,但对术法布阵一窍不通,输得甚是惨淡,一下子觉得颜面受辱,当即便要举身去跳诛仙台。
众仙一听,当即便说我常年带兵,修为甚高,实在是胜之不武,况我一个女子,与男子斗法实在不合礼数。
尤记得那时我手持乾坤扇,现在诛仙台上,盛气凌人嘲弄道,“礼数?礼数皆是迂腐之人用来束缚自己的条条框框罢了,若是战场上讲礼数,何来你们在天界逍遥快活?我天界儿郎守护天宫,居然被你们这群迂腐之人说得这般一文不值,不若下次魔界来犯,让众仙家与魔族说说礼数,如何?
众仙家没料到我会如此说,个个涨红了脸不吭声,我凌厉的目光扫向那要跳诛仙台的小仙君,冷笑道,“堂堂七尺男儿寻死觅活?要跳便跳,我天界男儿敢作敢当,输了便是输了,来年练好术法约我再战便是,这般寻短见,当真应了那句,百无一用是书生,真真丢我天宫的脸!”
那面皮薄的小仙君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扭扭捏捏半晌就是不愿下来。
我实在瞅不得这幅扭捏劲,对站在一旁的天兵道,“仙君站在那不上不下,想必是仙力不够,既然他想跳,你们便去帮帮他。”
几个天兵得令,当即上去要“助”他一臂之力。吓得那书呆子连忙跳了下来,“不用了不用了,不敢劳驾帝姬,小仙自己下来便好。”然后麻溜儿跳了下来,蹦在离我十丈之外。
我讥诮一笑,懒得再与他多费口舌,索性拂袖而去。
岂料这事又被这群书呆子大做文章,将我那番“礼数论”夸大其谈,到最后竟将我说成了不守礼数的莽女子,是以,我暮阳帝姬的威名便这么传遍六界,屹立不倒!
此事算得上是我寥寥仙途中一桩不光彩的旧事,如今又被九渊重提,且这次又是我自己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时尴尬不已。
他见我这般,自胸腔内发出一丝低笑,“好了好了,你的事想必你自有打算,我便不逗你了,此番下界仓促,还有许多公务未看,便先回去了,你且兀自珍重罢。”
他说着伸手过来给我理了理鬓角,我下意识就要往后退,谁料他霸道地禁锢住我的双肩,将我扯了回来,不由分说揽我入怀。
鼻尖熟悉的冷香萦绕,胸怀传来的温度将这寒夜森森冷意赶去。
我心觉此举不妥,唯恐守夜的昆仑弟子看了去,传出些什么谣言,遂提醒他道,“皇兄切莫这般,万一被人瞧了去,恐怕……”
他将头埋进我颈窝,尔后听得他喟然长叹,“别推开我,让我抱抱你,抱抱你便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