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洪走在人的身后,看着婀娜的背影,一路上心都快飞起来了,向来猴急的他难得生出了点情趣,他便决定先不急,依着美人一次心愿,夜里再当新郎。
那如墨的长发,有一两缕随风飘了起来,鼻尖仿佛能嗅到空气中的发香,他丝毫不怀疑,这种香味若是日日能闻到的话,自己一定是能多活几年的。
这么想,心下更加难耐。
苏简停下了脚步,遥遥望去,那一艘三层的船飘在湖中央,从很远的地方都能看到。
隐约能听到奏乐声传来,船上人影晃动。
现在是黄昏,天虽然没有完全黑下来,船上却已经掌灯,每层的窗柩透出来的灯光都颜色不同,远远看去壮阔而绚丽,一阵风吹过,折射在湖面上的灯影层层散开。
像是水里的天宫。
绕是自认为见多识广的连洪,也不得不承认京城到底是不同,能想出这个把酒楼建造在船上的人,想必有颗常人莫及玲珑心。
皓月楼,果然是无愧京城第一酒楼的名号。
船虽然在湖中,却是有摆渡的小船可以载人过去,只是今日岸边却站了不少官兵,连洪刚想靠近,还未开口便有两把刀交叉,拦在了他面前。
“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连洪一怔,暗道也不知道船上是何人,包了酒楼不算,连着手下这么大的官威。
他余光打量着一边的人,刚刚许下承诺,无论如何也不能在美人面前失了面子。
再说,他父王乃一方番王,船上无论是谁,报出名号也得给他点面子。
他心里下定了注意,便施然开口道:“我乃西王的二子连洪,不知今日宴客的主人是谁,可否代为通报,行个方便。”
两个侍卫对了个眼色,对方自报家门,他们也不敢擅做主张,其中一个立马去请示头领。
等了片刻,有一位穿着盔甲的将领走了过来,十分威风,他身边还跟着一位年纪四五十的中年男子。
那头领打量了人一眼,知道对方身份,却依然不卑不亢的开口道:“此时宴客的是广王,据我说知,二公子并不在宾客名单之中,还是请回吧。”
连洪愣了下,没想到被拒绝的这么干脆,不过这人一身肃杀,看不好想与。
他在想如何,那将领身边的中年男子却开口了。
那人说话语气十分温和,“西王公子这次来,也许是另有要事,李大人你看这样可否,不如我们送他们过去,再差人请示王爷,如果王爷不见人,在把他们送回来也不费功夫。”
这中年男子是皓月楼的掌事,平时多和达官贵人打交道,又是相府出来的人,自是很有手段。
他既然这样说了,那近卫军首领想了下可行,便当头答应了,他料想两个人在水上也生不出什么事端。
连洪对那帮自己说话的人,抬手抱拳表示感谢,那人只是笑了下。
这些官兵不知道苏简的身份,这位掌事又如何不知。二东家带人要登船,一定是有事情。
他不但是派人去通知了宴客的广王,私底下又吩咐了人,告知钟璟二东家来的事。
连洪本来很兴奋,上了船心里倒是有些发虚了起来,广王手握重兵,连着当今圣上都要忌惮三分,未必会买他面子,他总觉得会无功而返。
让他意外的是,小船停下不到片刻有几位青衣的貌美女子走了过来。
她们手中持着灯盏,显然来迎他上船。
连洪终于又放了下来去,这么想着,看来那位是卖了他父亲的面子。他的两个家奴并未一同来,只有他和苏简。
他登上了大船,回头伸出手对人说:“也是我,一般人哪能这样轻易的上来。”
苏简越过对方伸出来的手,把手放到了一边的侍女手上,轻盈的登了船,依然是一言不发。
连洪也不恼,眼睛盯着对方那莹白的手背,约莫上好的白玉也不过如此。
见惯了那些妾室的温柔,他人冷冰冰的样子。
两个人跟着侍女往里面走。
广王今日宴客,请得都是亲信,听人来报说有人想登船,本想叫人打发走了,钟璟却在突然说既然来了不如请进来,反正今天只谈风月。
钟璟被他母亲宠坏了性子,打小是横行的小霸王,突然开口帮,广王也觉得好奇。
连着一群人都想看看来的是谁。
等看清来人,广王眸色深了些,眼前这女子不是前些日坐在相府马车上的那位。
钟璟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人,心里十分意难平,他不去找她,她竟然消失的干净,没见过这么绝情的!
他身边也有人说,她是欲擒故纵,这个年纪不出嫁,又和他走得那么近,想也是对他有意。
他若是不去理会她,她自然会着急。
钟璟知道不太可能,却也生出了些希望,万一呢?
他这段时日都故意不去找人,不过很无奈,他越是故意不去想,越会往那边去想。
歌舞完全无心观看,满心倦怠的想着某个人,这里的一点一滴都是出自那人之手,但是让很多人惊叹他这个明面上的老板会玩花样,让他名声更响。
听到随从在自己耳边说她过来了,钟璟下意识怀疑自己幻听,反应过来是莫名的兴奋。
这见不到人还好,见到人有些控制不住了。
什么屁欲擒故纵,她想擒,他自己主动钻进来。
见人走进来,大厅里的人都看了过去,不由呼吸一窒,那人穿了一身月白的衣服,发间只插了两支翠色月簪,打扮的甚是简单,却让人移不开眼睛。
在坐大多数征战多年的将领,平日也难得看到女人,此时每个人都左拥右抱着几个娇娥。
现在却都觉得身边的人,被比了下来。
怎么说呢,大概是身边的人会让他们想要摸或者抱,而眼前这位,竟然叫他们呼吸也小心了起来,怕自己粗鲁吓到人。
两人见过礼,被安排在了最末端的两张桌子坐下来。
西王虽然驻地偏远,却也是权掌一方的藩王,连洪是最得宠的儿子,这次西王带他进京,还有一层原因是想要请皇上封连洪作世子,如无意外,这人是下任西王。
既然人已经进来了,礼数却是要周全的,广王开口随意问候了几句,把视线放到苏简身上,又问:“不知道这位是?”
他是认识此女的,只是觉得不妥,对方怎么会和连洪一道而来。
苏简态度落落大方,颔首遥遥一拜,“民女姜妄言,皓月楼有幸得殿下大驾光临,民女倍感荣幸不告而来,能幸能再睹广王风采。”
礼数倒是周全,还把自己和他人撇清了关系。
广王微微有些诧异:“哦,你也是老板?是和少伯一起吗?”
“民女不才。”
连洪颇为意外,低声问:“……你是东家?”
那她为什么说要来?
苏简并没有理会人,正了正坐姿。
连洪:“……”
他还想说话,却觉得后背发凉,抬头发现钟璟冷冷的看着自己。
这种眼神,身为过来人他如何能不懂,这二公子从进门来没有移开过眼睛,让人讨厌的紧。
他想了下,这种事得先下手为强才行,他是人这冰冷冷的模样。
连洪清了清桑子,开口道:“未曾和广王殿下言明,姜氏乃是我未过门的妾室,会和我一起回西北。”
苏简侧身看着人,还未开口,一直隐忍的钟璟却站了起来,讥讽道:“要当你妾室?回西北那鸟不拉屎的破地方?笑话,凭你也配?”
苏简连着当他妾室都不肯!
钟璟想了下又说:“我和姜妄言情投意合,她断然不会去什么西北,蛮荒之地也不养人。”
两边气氛嚣张,一触即发。
广王皱了皱眉,不悦的开口道:“怎么回事?”
钟璟看着苏简:“你嫁他也不愿意嫁我?”
连洪盯着人:“你若进门,我保你享尽荣华。”
苏简像是一时也被惊到了,竟然忘了反应。
罗凛冷眼看着,他嘴角在笑,眼底却一片冰凉,叫人看着便心生寒意。
他自然听过苏简和相府二公子的那些传闻,无非是‘非正室不过门’,现在她大概是觉得嫁入相府无望,这才搭上了西王世子。
在场几乎所有男人都看着她,那个女人心里自然是得意,他却最见不得这样攀龙附凤,背信弃义的人。
正室,她也配?没人比他更清楚她的为人!
那个人……生死未卜,而姜妄言却活的好好的,这么一想,罗凛的脸色更加冷了。
这世上,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唯一真心相待的人,他却遍寻不到,几年来,他每年都会回去找那人一段时间,可是怎么打听都是无功而返。
他也知道自己走得第二年,县里发过一次时疫,许多人都死了,他不敢去想她是不是也……可是,偏偏举家迁往京城的姜妄言活得这么好。
罗凛起身站了起来,他走到苏简面前,开口问:“你要嫁人?”
所有人皆是一怔,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罗将军也对人有意?英雄美人,其实也说得过去……
广王也颇为意外,罗凛曾经两次对他以命相旧,除了是上下级,两人更是知己。
他开口问:“罗将军,你这是何意?”
罗凛回头,单膝跪在地上,“未曾告诉陛下,微臣有位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哦?你有未婚妻?难怪你一直不娶,她是谁?”
罗凛冷冷道:“我有话正想问她。”
他看向苏简,那眼神,仿佛再看一个死物,“你可记得婚约吗?你若背信弃义又或是说谎,我便现在杀了你。”
钟璟怀疑自己听错了,罗凛竟然是苏简有父母之命的未婚夫?怎么会?
这人居然开口威胁,他脸色一沉,刚想说话,却见到苏简径直从自己身前走了过去。
苏简走上前,欠了欠身体,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我与郎君有父母之命,这些年从未敢忘,不敢另嫁他人。”
这女人没有一句真话,不过倒也是怕死的,也是,她怎么舍得这些荣华富贵。
罗凛脸色更冷,开口又道:“你知道?那又如何朝三暮四,不守妇道。”
这下,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苏简抬头,眼里盛满了泪,却是不敢落,“郎君何出此言,我未曾和任何男子有任何逾矩之举,不守妇道这条罪责如何也是当不起,若是郎君不行,退婚我绝无怨言。”
罗凛并不想这这么多人面前,和这人多费口舌,沉默不语。
苏简微微抬起下巴,楚楚可怜,又让人觉得贵不可言,这样的气势,不像是普通的商家之女。
她又道:“如若你不信……尽管可以叫嬷嬷……验身,还我清白。”
钟璟有些坐不住了:“罗凛,你不要太过分。”
连洪没想到半路杀出程咬金,意外之余又觉得有趣,不嫌弃乱的开口道:“别这样,不管结果怎么样,我愿意纳她当妾。”
罗凛莫名觉得有些心烦,转身走了出去。
——
广王和罗凛商量事情,这又提到了姜妄言,不过两天,如今京城都知道姜妄言是罗凛的未婚妻了。
两个人私底下说话,倒是自在很多,毕竟有生死交情。
广王道:“若是西王世子和少伯为了姜妄言起了冲突,反而不好,幸好你和她有婚约,那天我看姜氏言谈也颇有些品格,而且未曾有失礼之处,流言不可尽信,若是你们合得来,你家里缺个当家的,她未必不能胜任。”
罗凛想到那张含泪的脸,转念又想到那两个言语争风吃醋的男人,心冷了下来,声音淡淡道:“我又不娶她当正室,一个侍妾,骄子抬过来是。”
他的正室只能是那人,只有她才是他的妻。
广王想了下道:“你要纳妾,那王上赐给你的三个美人,你不能推脱了,也一并抬入府好了。”
“随便吧,也不必挑吉时了,放在一天省事了。”
既然有婚约,他娶了她是,也算是仁至义尽,只是这一世,他都不会对她多看一眼。(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