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耽搁了半天时间,第二天,在县令徐贵依依不舍三艘官船重新启动,一路上,官船甚少在地方停留,多是靠岸补充食物饮水,让一直等待的地方官失望不已。
不过,多数地方官也能获准上船与太子见上一面,留下一点土特产,这个土特产也当真是土特产,太子在洛阳撤了三位送重礼的官员消息传出之后,这些官员都很规矩,不敢送什么大礼。
数天过后,船队行进到了三门峡,三门峡,相传大禹治水,使神斧将高山劈成人门、神门、鬼门三道峡谷,如同有三座门,三门峡由此得名,在这里,黄河分成三股,水流喘急,这段河道也就是黄河有名的险滩急流所在。
杨勇一行所乘的官船体积庞大,单靠帆和浆是万万驶不上这段河流,离三门峡还有十数里,从当地征聚的纤夫便挽着纤绳,唱着号子,拖着沉重的的官船缓缓向上前行。
太阳下,粗大的纤绳勒在上身**的精壮纤夫肩上,把他们黝黑的皮肤勒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河中,从上游奔腾下来的河水疯狂拍打着官船,岸上,所有纤夫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他们弯着腰,唱着响亮的号子,一步步向前挪动,每走一走,豆大的汗珠就流淌了一地。
尽管杨勇统率过千军万马,不得不说,杨勇还是被这个场面震憾了一把,仅一艘官船需要二百多名纤夫拖动。三艘官船,加起来的纤夫就有七百人,他们赤着脚,踩在粗糙地河滩上,近千人的号子响起,刹时将黄河水奔腾的响声都掩没。
在杨勇前世生活的时代,纤夫已经绝迹,他们的形象只能留在一些文艺影视作品,或者是沦为表演的道具。一首庸俗无比的《纤夫的爱》更是传遍大江南北,可是杨勇此刻亲眼见到这些活生生的纤夫,才知道前世看过地那些描写纤夫的作品是多么苍白无力。
三艘官船,不过载一百多人。需要的纤夫就达七百人,虽然官船笨重,一切以稳定,舒适为主。但看过往的货船,只有官船一半大小,用地人也需要数十人,难怪关中虽然开通了广通渠。去年大旱时,粮食依然难予运达,这不仅是广通渠无水的问题。黄河的运力也限制了航运。
“黄县令。这些民夫一日所得几何?”看着这些辛苦的纤夫。杨勇略带怜悯地道。
三门峡位于陕县境内,对面则是陆县。这个黄县令正是陕县县令黄平,,这些纤夫自然也都是陕县民众。
“陕者,隘也。”这句话就道出了陕县的地理,陕县县境位于崤山山岭环抱之中,前人对此评价“据关河之肘腋,扼四方之噤要,”为豫西和渭河平原间的咽喉,固以陕为名,从陕县再过一百余里,便是天下闻名的函谷关。
能够亲自为太子服务,并登船与太子同游,这个黄平黄县令脑袋一直晕晕糊糊地,闻言没有反应过来,连忙回道:“能为殿下拉船,是这些人的荣幸,不要钱,不要钱。”
“胡说八道,这些纤夫如此辛苦,怎么会不要钱,你这个县令不想做了?”杨勇大怒,喝斥道。
“咚。”的一声响,黄平吓得跪了下来,牙齿打颤着解释:“回…回殿下,他们…他们可以抵扣…抵扣徭役。”
一个男丁,除了交纳正常地赋税外,徭役也是一大负担,有时候摇役地负担比赋税更重,前周,一名壮年男丁最重时所服徭役多达四个月,甚至半年之久,这段时间,男丁不但要免费为官府做工,而且连饭也有自己带,许多政府地大型工程,如筑城,修路,修建宫殿,长城,多是犯罪之人加上使用免费的劳力来完成。
服徭役不但辛苦,而且工程赶得急时,许多役丁还会活活累死,历史上不知有多少次因为官府徭役过重而弄得国内烽火四起,甚至因此亡国,如今正是新朝盛世,全国地徭役算是处于较低水平,每丁每年也要完成官府四十五天的徭役。
听到可以抵扣徭役,杨勇知道错怪了眼前的知县,对于纤夫来讲,拉纤是他们的工作,虽然辛苦,却是每日要进行之事,若是官府征聚他们修路,或者筑城才是麻烦,最怕的还是要求到外地服役,这样一来一去不知要耽搁多少时间,甚至有可能倒毙在路上,杨勇修建仁寿宫和洛阳宫都没有使用徭役,不知有多少人烧香拜佛。
“起来吧,看来本宫倒是错怪了你。”
“不敢,不敢,谢太子殿下。”黄平这才起身,双腿还在打颤。
一个管理着数万人口的县令,自己一句话就可以让他吓得跪下,这一切都来源于
权力,这种权力的滋味固然让人沉醉,只是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就给带来巨大的灾难,若是等自己做了皇帝,一举一动不但关乎着无数人的荣辱沉浮,还左右着整个国家,整个民族的命运,到时候,自己会不会迷失在权力的**中,成为一个昏君,杨勇暗自警觉起来。
“对了,你刚才还没有回答本宫的问题,这些纤夫,一日所得几何?”
“回殿下,这要看情况,多者十余文,少者五六文,若是遇到下雨不能行船之日,那一文收入皆无。”这次黄平总算听清,没有答错。
“五六文,如此之低,难道他们没有农田吗?”杨勇摇了摇头,如此辛苦的工作,报报酬既然如此低。
“回殿下,陕县多是山地,田少人多,每人不足二亩地,如何能够温饱,这里的纤夫一月最少者也能得一百多文,多者达三百文。比种地化算多了,故年轻力壮者皆愿为纤夫。”黄平解释道。
现在全国不过五千多万人口,又在开国初期均分田地,按理应该不会出现地少人多的情况,当初修建仁寿宫时,虽然朝庭待遇优厚,却没有多少人愿意做工,一方面固然是百姓不相信有这样地好事,一方面也是因为百姓都有了田地。足够养活自己,朝庭只得采取强制措施才招齐了人员。
黄平见太子似有不信,连忙解释陕县人多地少的原因,陕县多处地方是山区。太平盛世时,平原人口当然远比山区人口多,但战乱一起便相反,平原地区的人不是遭受兵灾便是逃到山区保命。战争结束后,大片平原地区的田地早已荒芜,反倒是山区人口密聚,朝庭就要采取措施吸引山区人口到平原地区耕种。这样朝庭才能有赋税,能得长治久安。
只是若战乱太久,百姓已经在山中生根。这个方法便不灵了。所谓故土难离。只要能生活下去,虽然百姓知道迁到平原地区生活会更好。依然不愿迁移。
陕县更是遇到这种情况,陕县全是山地,又有黄河之险,正是躲避战乱的地方,北方乱了三百年,这些人短的在陕县生活了数代,长的生活了十几代,如今才刚刚太平十数年,至多搬迁到本县平原地区,却不愿出县,自然造成地少人多的局面。
这种情况,朝庭其实已有记载,并将之区分为狭乡,宽乡,所谓狭乡,就是指地少人多之地。而宽乡则是人少地多之地,并不具体指一乡一县,原则上,朝庭鼓励狭乡民众往宽乡迁移。
只是地方官的积极性却不高,因为大隋是按户口划分等级,上郡、中郡、下郡、上县、中县、中下县、下县,达到多少户为上县,多少户为中县,多少户为下县,宽乡地县令自然希望别县的人口能到自己治下,狭乡的县令却明知本县地少人多,也不愿民众出走,因为这要影响自己的政绩。
“原来如此。”杨勇听得恍然大悟,难怪自己付给修建仁寿宫和洛阳地工匠最低工钱每月都有四百文,远胜这里拉纤为生,这些人也不离开这里,一方面是他们故土难离,一方面县令也不鼓励,只是这样下去,随着天下太平,狭乡的人口只会越来越多,最后变得越来越穷。
按照狭乡宽乡的区分,其实京城也快成为狭乡,单单京城一地就承载了上百万的人口,即使是丰年粮食也需要外运,若是遭灾,尤其是去年那样地大灾,若不是早早就将京城的数十万人口迁到洛阳筑城,恐怕京城就要发生饿死人或者举家逃荒之事。
关中虽然有四关之固,其实还是不适合为都,洛阳离大兴不过一千余里,可是若要将洛阳的物质运往京城,损耗便是惊人,以后就是开凿了大运河,依然改变不了关中的劣势,难怪唐之后,中国再也没有以关中为都,杨勇可不想等到关中成一片荒漠再行迁都。
“吕爱卿,回京之后,你向户部要一下统计,看看全国有多少狭乡,如果有必要,朝庭应当强令迁移一部分狭乡百姓前往宽乡才是。”杨勇吩咐道。
“是,微臣遵令。”吕沐霖点头应道。
黄平听得一脸苦色,陕县现在是中县,人口有五万多,地不过十数万亩,若是朝庭当真下令迁去数万人,陕县至少要变成中下县,甚至下县,他这个县令就要降级了,刚才只顾着一时口快,却没有想到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吕沐霖拍了拍黄县令地肩膀:“你放心,若是朝庭真要下迁乡令,必定不会因为迁乡减少人口而降低官员品级,对做的好的地方官还会另有升迁。”
“真地?”黄平顿时松了一口气,用眼
瞄去,只是太子却没有什么表示,让黄平心中还是七
杨勇自然不需要向一个小知县解释,目光重新朝那些纤夫看去,此刻船只行进地地方水势稍为平缓,纤夫们地号子变成了唱歌:“谁晓得?天下黄河几十几道弯?几十几道弯里有几十几支船?几十几个船工呀把船搬?我晓得:天下的黄河有九十九道弯,九十九道弯里有九十九条船。九十九个船工呀把船来搬。”
他们虽然辛苦,但歌声中还是带着欢快之意,杨勇听得点头:“吩咐下去,过了三门峡,每人赏十文。”
“是。”很快,杨勇地命令就由噪门大地士兵传到了岸上,岸上的歌声并没有停歇,只是唱完最后一句,近千人突然来了一句:“谢大人赏。”声音整齐有力。好象是经过多次训练。
“夫君,你看前面,好大的石头。”云媚儿兴奋的指着河中的大石道。
杨勇抬眼看去,只见前面一块大石高达二丈有余。耸立在黄河中央,将河道分成两股,上面河水奔腾而下,惊涛骇浪般向巨石冲刷。巨石自巍然屹立,如怒狮雄踞,仿佛自亘古以来,巨石便存在河中央。
“殿下。这块巨石相传仍大禹治水时留下的镇河石柱,仍是黄河的中流柱,又叫朝我来。”黄平在旁边解说。
“既然是中流砥柱。为何又叫朝我来。”云媚儿在旁边大感兴趣的问道。
“回侧妃娘娘。这是一个乡传说。传说有一位老公率领几条货船驶往下游,船行到神门河口。天气骤变,狂风不止,峡谷里白浪滔天,雾气腾腾,看不清水势,眼看小船就要被风浪推向岩石。老?喝一声:掌好舵,朝我来。纵身跳进波涛,站在激流当中为船导航。船工们驶到跟前正要拉他上船,一个浪头将船推向下游,离开险地。等船工们在下游将船拴好,返回去找老?岛,昂头挺立在激流中,为过往船只指引航向。从此,船工都把这块岩石叫朝我来。”
杨勇皱眉道:“这块岩石耸立中央,若是船撞上去后岂不是粉身碎骨,又如何为船导航?”
“殿下有所不知,正因为岩石耸立中央,挡住了水流,船只驶过来时只要朝砥柱直冲过去,眼看船就要与砥柱相撞,砥柱前面涛的回水正好把船推向旁边安全航道,避开明岛暗礁,殿下请看,上面地船只根本不用避开砥柱。”
杨勇抬头看去,正好有一艘船从上游而来,只见这艘船直冲向砥柱撞去,只是还离数米时,一个回浪打来,船只刚好避开,直接驶向下游,看似惊险万分,事实上却毫发无伤。
“果然是中流砥柱朝我来。”杨勇赞道,没想到这个岩石还有这个作用,心中暗自想道,谁又会是东宫的中流砥柱?
东宫,元清儿刚刚从皇宫回来,马上吩咐家令将帐本呈上来处理,这些天,独孤氏的心情经常烦闷不已,元清儿几乎每日都要进宫相陪,元清儿自然知道皇后烦闷的原因是什么,只是此事非是她身为儿媳能解决,只有多陪独孤氏聊天解闷。
杏儿从外面走了进来,将元清儿手上地帐本夺了下来,心疼的道:“小姐,你这些天憔悴多了,不如向母后请几天假,或者将东宫的事暂且放下?”
两人的关系一直非常好,即使是杏儿嫁给太子之后,对元清儿依然以主仆相称。
元清儿揉了揉额头,疲惫地道:“母后正要人陪,怎么可能不去,东宫的事更不能丢下,否则太子回来,东宫一团遭,本宫如何对得起太子?”
“可是若太子回来,见到小姐这个样子,岂不是更遭?”
“不会,太子再过十几天就回来了,到时本宫自然就轻松了。”元清儿说完,重新捡起桌子上的帐本看起来。
杏儿无奈,只得坐在一旁陪着元清儿,她虽然是太子侧妃,只是即不能代替元清儿进宫陪皇后,又不会理清帐本,眼见元清儿日见憔悴,只能干着急。
元清儿正看帐本时,突然眼睛花了起来,接着是一阵头晕目眩,向后倒去,好在杏儿眼急手快,伸手一托才没有让元清儿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