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流逝,眼看着天色暗下来,这大概是二公子府里最难眠的一个夜了。
漱玉轩灯火通明自不用说,舞惜的情形依旧非常不乐观,刘子然的眉头越拧越紧,产婆也不时地擦拭着来脸上的汗水。瑞钰已经哭得太累,趴在舞惜的身边睡着了。徐嬷嬷悄悄地将他抱走,陪在身边。除此以外,所有的侍婢都守在内室外的厅里。
云楼的情况基本上稳定了,只是人还没有醒,被阿尔萨做主挪回镜月轩了。当然蓝纳雪也候在那儿。莫素和表示自己已经尽了全力,云楼公子至少是性命无忧,至于旁的,一切皆要等他醒来再说了。
乌洛兰和茹茹自然也是无眠的。乌洛兰将萨利娜哄睡,独自坐在庭院中,对着月色,默默祈祷。乌洛兰是真心希望舞惜无事,她跟着舒默太多年,太清楚他的性子。舒默平日里在面对除了舞惜之外的人时,皆是严肃的,不苟言笑的。然而,她知道,公子的心并不冷酷,他非常能体恤下人。
可是……若是这次夫人有个什么闪失,公子必定会控制不住,血染整个公子府的!哪怕再嫉妒,乌洛兰也不得不承认,公子对夫人是真的付出了的。待夫人同她们是截然不同的。所以,一旦夫人出了意外,那么公子的心只怕再也没有温暖了。
那样,公子就不是公子了!
所以说,哪怕乌洛兰曾经在心底千百次地去诅咒夫人,当夫人真的不行的时候,她却没有半丝喜悦了。她不希望公子被这件事给毁了……
茹茹则是满心期待,她早已派了丫鬟随时仔细着漱玉轩和镜月轩的消息,就等着两边传来噩耗呢!
凝翠阁中,子衿本是回来帮蓝纳雪找东西的。然而一进屋,便被子佩拉住。今天一整日,子佩都躲在屋子里,她心里知道今日府中会有大事,只是她不想出去面对。
子佩拉住子衿的手,还不等她开口。子衿就先哭出来:“子佩,怎么办?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子佩安慰着她,冷静地问:“云楼公子怎么样了?”她虽说一直躲着,却也清楚,子衿她们的算盘落了空,她们原本想算计的瑞钰公子全身而退,而云楼公子遭到池鱼之灾。
子衿摇着头,哽咽着将漱玉轩那边的事也说给她听。
子佩大吃一惊:“什么?惊动了夫人的胎?倘若公子知道了……”子佩的话没有再说下去,任谁都知道,等公子回府了,会有什么样的事发生。
子衿点点头,此刻的她已然没有心思去想那些,她只知道她要好好珍惜这为数不多的几天。从她做了决定的那天起,便知道,自己的下场是什么。而如今再加上夫人,她只希望公子能给她一个痛快。
子佩想要责怪她几句,然而看着子衿那一脸一身的狼狈,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她只是默默地握住了子衿的手,说:“没事的,子衿,有我陪着你的!”
子衿一惊,猛地抬头:“这事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公子向来赏罚分明,他不会迁怒你的!”
子佩苦笑:“子衿,你何必要自欺欺人呢?公子的赏罚分明得在他心情平和之下,而如今,云楼公子不知道会怎么样,夫人那又生死未卜。你想想,公子知道后会多么震怒,他哪里还能做到什么赏罚分明?我想即便是小姐,恐怕也难逃一死吧!”
子衿愣愣地看着子佩,她从来没有发现子佩的心思竟然这般灵透。是啊,是她一时被油蒙了心,竟然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子佩说的不错,只怕整个凝翠阁,都会沦为公子泄愤的工具……
子衿想起蓝纳雪的交代,问子佩:“我想出府给老爷送信,可是如今府邸门禁森严,该怎么出去呢?”
子佩愕然:“小姐让你给老爷送信?”
“是,小姐猜到公子的震怒,想让老爷到时候在大汗面前帮着说几句话。”子衿说道。
子佩摇摇头,大家都糊涂了,唯有她此刻头脑最清醒。即便是老爷,同公子也是主仆之别啊,何况小姐今日犯下这样的滔天大罪,若是让大汗知晓了,只怕会连着老爷一同责罚吧!然而,她并没有和子衿说这个,她只说:“总管下令紧闭大门,任何人都出不去的。”
府里闹得鸡犬不宁,而远在千里之外征战的舒默还一无所知。
今日乌桓取得了一场大胜,舒默高兴,便和承昭、皇甫毅他们不醉不归。
承昭如今是只要一有机会离开平城,便一定要跟着出来。倒不是为了什么建功立业的,只是,府内的霏儿热情过度,他着实有些招架不住。霏儿的心思承昭清楚,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的一颗心早在几年前便遗失在舞惜身上……
他也很想去回应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于是,面对霏儿,他只能不断地避开……
酒过三巡,他们皆有了醉意,明日还有扫尾的工作要做,舒默他们便各自回了营帐。
舒默躺在榻上,借着酒意,开始思念舞惜和瑞钰。出来有几个月了,他着实是想念她们。想着临行前答应舞惜的话,舒默唇角带笑,他喃喃道:“舞惜,我必定信守承诺,在你生产之前赶回来!”算着日子,舞惜还有一个月临盆,而他这边的事,左右不过十来日就结束了!
带着这样的念头,酒醉的舒默沉沉地睡去……
然而,不知怎么,这一夜总是睡得不踏实,不停做着各种噩梦……
梦中的场景是他所从未见过的,宽阔平坦的街道,两边种满了一排排的绿树,路上有着他所不认识的东西在飞快地跑。这样天马行空的梦境,还是第一次出现在他梦里。
眼前围着好多人在看热闹,他也走过去,扒开人群,他忍不住后退一步……
他看见地上躺着一男一女两个人,人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他仔细听了,原来是车祸!
车祸?是什么?
他摇摇头,理解不了。
那女子似乎已经不行了,而那男子还尚存一息,他正努力爬到女子面前,只见他双唇嗫嚅着。细细听来,竟是“我爱你”?
舒默看了许久,这才意识到别人似乎看不见他。他再度告诉自己,这是个梦!可是,既然是梦,那便是在看别人的故事,明明他只是一个旁观者,为何心底感觉闷闷的?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在心底……
舒默没有说话,他默默地退出人群,最后瞥一眼那女子的脸。蓦地,他似乎被电了一下,一动不能动,站在那里……那女子虽未睁眼,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给他的感觉那么熟悉,熟悉的就像烙印烙在他心底、他脑中一样。可是,任凭他绞尽脑汁,似乎也想不起那女子是谁,和他什么关系。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女子,不知不觉间,女子的脸换成了他熟悉的……
“啊!”舒默尖叫着醒过来。
“大将军,您怎么了?”帐外的随从听见舒默的惨叫,顾不上规矩,闯了进去。
舒默看着眼前的人,定了定神,疲惫地问:“如今什么时辰了?”
“回大将军,才过寅时。”随从答话。
舒默挥挥手令他们退下。他坐了一会儿后,发现自己的衣衫尽数被汗打湿,起身在帐内走了一圈,猛然停下脚步。他脱口道:“舞惜!”
没错,方才在梦里,他最后看见的那张脸就是舞惜的!
梦境再度清晰地被他回忆起: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女子,不知不觉间,仿佛一个晃神,再看时,那陌生的女子的脸就便成了舞惜的!舞惜毫无生气地躺在那儿,身下是鲜红的……血!
舒默的心突然一阵慌乱,强烈的意识在叫嚣着。不知为何,他此刻的心异常地乱,从来没有的慌乱,总感觉舞惜正在离他而去,渐行渐远。
凉凉的夜风吹开帐子的一角,舒默身上猛地一个激灵,他迅速地将外衣穿好,走了出去。
随从见他出来,行礼问道:“大将军,有何吩咐?”
舒默道:“将我的绝影牵来!”
“大将军?”随从的话中有一丝犹豫。这深更半夜的,大将军要马做什么?
“快去!”舒默沉声勒令道。随从只得转身朝马厩走去。
这时,旁边帐子的承昭和皇甫毅也出来了。承昭见他穿戴整齐,又听到他叫随从去牵马,颇有些疑惑:“二堂兄,你这是要干嘛?”
舒默按耐住心底的慌张,简单地说:“我必须马上返回平城一趟。”
“为什么?”皇甫毅问。
“舞惜!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我看见舞惜身上好多血。如今她怀着身孕,我一定要回去看看!”舒默有些不耐地解释。
皇甫毅听了这话,下意识地说:“公子,一个梦而已。夫人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您这大概是相思病吧?”末了,他故作轻松地打趣他。
“不,那些并不是梦,那是真实发生的事!我看的真真切切!我感觉得到,舞惜现在需要我!我一定要回去!”正说着话,绝影牵来了,舒默翻身上马,不有分说道,“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们俩了!”
皇甫毅还要再说,承昭一把拉住他:“阿毅,让二堂兄回去吧!”事涉舞惜,他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他非常支持舒默赶回去看看。
皇甫毅无奈地摊摊手,罢了,当他什么都没说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