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锦以前在王府里确也学过一点厨艺,只是西北这一边食物往日里便匮乏,现在一个县里又走了许多人,新鲜的素菜十分难买到,沈明锦到厨房里看了些食材,兔肉、鹿肉、牛肉、羊肉、鸡鸭等都有,素菜只有胡萝卜、花生米、青豆、葱、蒜苗、芫荽、大白菜、冬笋。
沈明锦思量了一下,准备做一个宫保野兔、姜汁鱼片、五香仔鸽、糖醋荷藕、砂锅煨鹿筋,这般想着,便让潭儿和府里守门的婆子找来的宋婶子和韦婶子帮忙切菜、洗菜。
都是一个巷子里住着,宋婶子和韦婶子听罗婆子说这边要找人帮忙,一人二十文工钱,都忙赶了过来。
她们都是康平县本地人,一辈子也没出过康平县,再也没见过这般妙人儿一双玉指沾羊春水,只见邵夫人将洗净的野兔约五两、花生米一两放在一起,倒入黄酒,再撒上盐、糖,还有听说是从京城里头带过来的酱料,这也不知道是什么酱料,千里迢迢地还带过来。
三个妇人看着这位京里头来的夫人,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没一会儿便将这道菜腌制好,盖了盖子,放在火炉上焖着。
沈明锦笑道,这个暂且让它烧着,我们动作麻利些,等那头上好了菜,我请几位婶婶一起在家里用个便饭,我初来乍到的,以后还要几位婶婶多多看顾才是!
几人见沈明锦这般平易近人,一点贵妇人的架子都没有,心里头也十分高兴。这邵夫人一看便是大家出身,虽说穿的朴素了些,可是这出手大方呀,听说那些京里头的贵夫人都不喜奢华。以后少不得还要经常来这里帮忙赚些零用钱。主家好相处,她们做的也容易些。
两刻钟,姜汁鱼片,糖醋莲藕都做好了,宫保野兔的香味也焖了出来,一个个都吸着鼻子,啧啧称奇,沈明锦多做了一些,等装盘的时候,留下了几块,笑道:“这是用潭儿的娘秘制的酱料做的,婶子们一会也尝尝鲜。”
沈明锦有时候觉得,在青玉楼那几年虽说忧愁的事挺多,回想起来却也挺好的,她学会了与这些市井百姓之间的相处。
这边几个婶子在推辞着,那边潭儿和薄荷将菜用食盒提到前院里,邵楚峰,林卫和段将军正在聊着闲话,潭儿一一将菜拿出来,道:“禀国公爷和两位将军,这是我家夫人亲自下厨做的,爷和两位将军慢用!”
林卫本在打量这不过十一二岁,却似乎挺得国公夫人重用的小丫头,忽地倾了身吸了吸鼻子,“这里头是什么?”指着的却是沈明锦花了心思的宫保野兔。
潭儿轻快地笑道:“夫人做的宫保野兔,用了特制的酱料,将军尝一尝便知!”
林卫提箸,便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邵楚峰不想明锦还会做饭,不知道是前一世在王府里学的,还是在青玉楼学会的,也提箸夹了一块。
段将军笑道:“子卿,你夫人年纪虽小,这厨艺却甚是了得,子卿真是有口福了!”
邵楚峰也觉得这兔肉甚是美味,竟比以往吃的,还要鲜些,敬了段将军一杯酒:“段大哥有所不知,我成亲后第三日便赶来了这边,此番也是头一回知道夫人会厨艺!还是沾了段大哥你们的面子!”
邵楚峰和段将军正说着,忽见林卫举箸的速度有些迅捷,再一看,这小子竟是三三两两地将一盘兔肉扫的只剩了两三块。心下慢念:“以后再也不带这小子来府里吃饭了!”
却不知,林卫自此以后,尝了鲜头,三两头地跑过来蹭饭。
厨房里头,不一会儿,沈明锦便知道宋婶子家有两个儿子,都是十□□岁要娶亲的年纪,韦婶子家有一个和潭儿一般年纪的女儿,一个在书院读书的儿子,守门的婆子姓花,丈夫去世多年,膝下也无子女,有一个侄子在县里头药铺做伙计,平时对她倒也孝顺,花婆子平时没主家便在侄儿那里住着。
众人也知道眼前的这位娇俏的姑娘,是邵国公府的夫人,里头坐着的邵老爷,竟真的是邵家军的主帅!
沈明锦问起新近县城里头可有什么新鲜事儿,韦婶子和宋婶子面面相觑,最后,韦婶子还是忍不住低了声道:“夫人,我看你年纪尚幼,估摸在娘家里头,也是父母娇养着的,不知道外头的事儿,乱着呢,有一事我们不说,不过两日,夫人怕是也会知道,我们多嘴说一句,夫人也好早些提防。”
沈明锦知道,这说的便是依扎的事儿了,含笑点头道:“婶子都是热心肠,尽管说便是,我受的住!”
韦婶子将心一横,道:“夫人,县城里头,有一个叫依扎,是从下头的西平村来的,说是邵将军的小妾,但是也没有人见过邵将军进过那个门,外头这般传着,概因那姑娘每每出门,但凡有人问起,她身边的丫鬟便这般说,只是康平县虽远离京城,也知道邵将军的夫人是一位大家闺秀,好像还是一位王爷的女儿!”
见韦婶子和宋婶子都看着她,沈明锦抿嘴笑道:“嗯,确实是楚王爷的女儿!”
这一说,韦婶子、宋婶子和花婆子几个都立即放了碗,跪了下来,她们再不想,眼前的这位竟是赵国楚王爷的女儿,那可是皇帝最信任的一位王爷。
沈明锦忙将她们扶起来,道:“婶子们不用行礼,我既是跟着夫君随军来到康平县,按照康平县的习惯来,你们当我是一般的夫人好!”
韦婶子和宋婶子、花婆子还有些缓步过来神,沈明锦说什么她们都应着,沈明锦见这般,笑道:“婶子们,再不吃饭,菜可凉了,以后还要一起常处,婶子们要是这般,以后我还怎么好喊你们过来帮忙?”
沈明锦不倾向买几个丫鬟婆子过来,此时战事在即,也不知道混没混奸细过来,有事找附近几个住家的婶子过来搭把手便可,她们在这里住了许多年,祖上可查,又是生儿育女,不会是奸细,用的放心些。
几人正聊着,潭儿过来禀道:“主子,爷喊您去前头!”
沈明锦奇道:“客人走了?”
潭儿摇头道:“并未!”
沈明锦倒奇怪了,喊她去做什么?若是他们带了夫人过来,请她过去是应当的,只是段将军的夫人在西党项国内不说,林卫年纪尚小,并未娶亲。
沈明锦虽嘀咕着,想着或许是有什么事,还是回房换了身见客的衣裳,带着薄荷去了前头。
前厅里头,不知何时摆了个屏风,想来是邵楚峰怕她难堪,吩咐人摆过去的,沈明锦站在屏风这边,问道:“爷喊我过来,可有何事?”
邵楚峰未出声,林卫起身,抢道:“嫂子,是小弟要向嫂子赔罪,先前小弟做的那混账事儿,嫂子来这两天了,可能已经听说了,此事主帅原是不同意的,是小弟阳奉阴违,暗暗地出了使了计谋!还请嫂子千万别误会了主帅!”
既是这事,沈明锦便且听着,便是刚才,她还想着一会给林卫上些“好东西”尝尝。
一旁的段将军也坐不住了,起身对着屏风做了揖,苦丧着脸道:“这事盖因我西党项国而起,林小将军和邵主帅也是因了我们才不得已担了这名声,段某愿意替我国陛下承诺,他日必将补偿今日郡主所受的委屈!”
呵,提到了赵国与西党项国的高度,沈明锦自付,整一整林卫还是可以的,但是上升到这般高度,却不是她能使小性子的了。
沈明锦憋了一口气,缓缓笑道:“段将军客气了,夫君纳妾,本是应当的,我虽贵为郡主,却也入了邵府,做了邵家妇,理应遵守三从四德,出嫁从夫的古训,林将军和段将军这般诚恳地与我说,已是羞煞静懿,此话以后莫提,两位将军且坐着,厨房里还有一盅汤,怕是好了,静懿先失陪!”
三人便见屏风那头的那个丹红色的身影缓缓地远了,没了影子,林卫一拍大腿,低声嚷道:“主帅,您还说嫂子脾气暴躁,段大哥,你看看,哪里暴躁了,这般温柔贤惠,她一个郡主,竟还说‘出嫁从夫’,嚯嚯,主帅,真是美得你!”
邵楚峰斜着眉,淡看了林卫一眼,沈明锦在外人跟前,向来是端着惯了的,早在十多年前,她还是清沅郡主的时候,他便常常看她这般表里不一地在那些大家夫人面前十分娴静端庄,转过头来,踢踢踏踏地在院子里踩着掉落下来的小松子。
也许,他的眼中一开始看见了赵清沅,是因为这一份表里不一。
邵楚峰独自饮了一杯酒,对林卫道:“西平村的那些人,这两日便解决了!”
他相信,沈明锦不会因着今日这两人说的这些大义凛然的话,此容忍有一个冠着“邵家贵妾”的女子和她在同一片土地上悠哉地生活。
邵楚峰自斟自酌,又饮了一杯,这一刻,他的心间忽然有些雀跃,有些急切地想知道,沈明锦为此,会做些什么!
林卫凑着脖子和段将军道:“听说遇到女子,主帅神智有些不清!”不过这种女子,也两个,前妻清沅郡主,和现在的这位少夫人静懿郡主!
哥哥和他说的果然没错,邵楚峰从夔州救走的那个女子,是邵楚峰往后的人生里头的情劫。
三人正各自想着事儿,潭儿又提了食盒过来,三人只见食盒里放着的是一份腊肉白菜汤,上头许是用了香油,淡淡的金黄色,在玉白的汤瓷里,十分明目。
潭儿将一大份汤端过来后,执勺子将汤分别盛了三勺,再端到三人面前,轻声道:“我家主子说,这汤是她特地做的,还望两位将军多喝些才是!”
潭儿退出房门的时候,轻轻地抬眼看了眼林卫小将军,见他“咕噜咕噜”喝完了一碗,嘴角忍不住微勾。
潭儿一路小跑着到了后头的厨房里,欢快地笑道:“主子,将军和爷正喝着汤呢!”
沈明锦点头,那汤里她掺合了些巴豆粉,也不多,一小把吧。
晚上林卫正准备寝,忽地觉得肚子有些不适,闹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腿上虚软无力,走路都打着摆子,让林二替他向主帅告个假,林二去了半天,回来道:“爷,也是怪了,今个不仅主帅没来,段将军也没起呢!”
林卫这才缓过神来,看来昨晚遭了罪的不止他一个,怪道昨个主帅说起静懿郡主是为了依扎来的,面容那般黑,他还以为主帅只是心疼美人,不想,这美人,也是个敢下黑手的,不是疼,是怕呢!
林卫不知道,此时,他用计稳住的依扎,已经知道邵国公的夫人来到了康平县,在县城里头东门附近住着。
带了好些护卫,要来整治她!(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