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宜坐在母亲身旁,看着小嫂子在前头得体地和如今宗室里辈分最高的老王妃相聊甚欢,拈着一枚蜜饯放在口里,想着自己估摸是不会有这等受人喜欢的时候。
以前娘管的严的时候,她也想收收性子,做一个安静的大家闺秀,让娘不要那么操心,可是自从娘和爹的关系和缓以后,她这性子怎么也收不住了。
外头阳光明媚,这厅里头虽也有碳盆子,却还是让人感觉阴阴的,嘉宜动了动身子,眼睛朝上头瞄了眼,都在看小嫂子和老王妃,她若是贴着墙偷偷溜出去,估计也没人会看到,这般想着,嘉宜又伸手拈了几枚蜜饯放到手帕里。
正待往后挪,门口忽地有一串阴影,走进来一个粉色裙衫的丫鬟,笑着道:“启禀王妃,侯府大公子和二公子过来给您请安!”
便见李弢和李信一前一后地进了后厅,里头的众位姑娘羞涩地往各家长辈身后躲,头垂的低低的。
嘉宜却是发现时机正好,将蜜饯裹好,小碎步快快地闪出去。
沈明锦正在老王妃身前的绣凳上坐着,见李家儿子过来,和老王妃请示,忙起身退回位置,却是一急险些和二人擦身而过,李弢十分温和有礼地施了一礼,鼻尖闻到一股清新的果香味儿,呼吸微微一窒,这种味道,以前在清沅姐姐身上也有过!
李弢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刚才女子落座的位置,是邵府的,难道是邵府的小姐?
翼王妃见了这两个侄子,脸上便显出一种骄矜的荣光来,侧首对老王妃道:“叔祖母,妾身这两侄子,至今还未婚娶,妾身今个腆着脸皮儿,还求叔祖母帮忙照看照看!”
老王妃眯着眼睛,细细看了一眼,一边兀自点头道:“真个俊俏,怎地还未娶妻?”见两小郎君不开口,笑呵问道:“是有心上人,靖远侯不允?还是心上人另嫁他人了?”
底下的众人都屏住呼吸听这两位如何回答,撇开二人自身的人品、能力不说,只说靖远侯夫人去世多年,靖远侯府连个女主人都没有,女儿要是嫁过去,上头没有婆婆,过去是女主人。
李弢以后必定是袭爵的,李信肯定是会搬出去住。
在大厅的一片凝神屏气中,李弢轻轻笑道:“老王妃娘娘见笑了,我和二弟顾虑父亲身体,一直无心婚事,倒是让姑母担心了!”
李信瞥了眼兄长,他自个确实是还没有顾及婚事,不过,哥哥却是未必,他还曾经在哥哥的书房中见过一张美女图。
翼王妃见底下众妇人看着两个侄儿的眼神,举着帕子微微掩了下唇,又对侄儿道:“这里都是夫人和小姐,你们在,她们倒显得拘束,你们且去前厅里找宁儿吧!”
李弢带着李信告退,刚出了后院,李信问道:“兄长,益之又去了哪里?我许久不曾见过他了!”
李弢摇头:“这是姑母的家事,左右益之也是姑母的亲子,你我莫掺合!”
李信却是鼻翼里微微一哼:“亲子又如何?还不是流放了许多年,益之也到了娶亲生子的年龄了,这般下去,哪家贵女敢嫁过来?”
二人都比赵益之大了几岁,益之出生的时候,靖远侯夫人还在,二人也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整日里闹得家中鸡飞蛋打的,谁也互不相让。
益之不受翼王妃待见,也曾送到靖远侯府一段时间,不想姑母生的小表弟十分软糯可,两人都有了当兄长的自觉,变得兄友弟恭起来,整日里哄着法子逗这个萌蠢的小表弟,益之刚被送走的时候,李信还哭闹了许久。
李信这般话一出,李弢倒是有些意外,停步回身看着他,挑眉道:“你也知道益之该娶妻生子了?你自个呢?”
李信随手折了园中的一支白色梅花,放在脸前一晃,“本公子要是开了女人这个口,我府上还不人满为患?等以后我搬出了府再说,省的祸害了家里!”
见兄长又要教训他,李信忙道:“我说兄长也别惦记那些记忆里的人了,赶紧娶个嫂嫂回来打理家事才是,你看我兄弟二人回府一杯热茶都要自己开口!”
二人走的是后院到前院的一条小道,靠着王府的一片梅花林,此时众位夫人还在里头,这里倒是没人,也不怕谁听了去。
李弢并不搭理弟弟这个话头,望着灿若粉霞的一片梅花,沉声道:“今个看到邵府的人,我才想起来,益之是否偷偷去了西北战场!”
“前一段时间,我听皇上说,邵国公度着时机合适,便要开战了,益之若是真去那里,挣个前程回来也好,只是,我怎么听说,益之和邵国公新进门的夫人是旧识?”李信将手中的梅花揉断,捻尽了梅花瓣上的汁液。
香味儿瞬时浓郁了一些,李信道:“益之幼时的脾气是个愿替旁人分担的,战场上还不是抢着往前头冲!”
李弢深深呼吸一口,叹道:“此次这个前程不是这么好挣得,你看邵国公府人都带着女儿出来交际,据我所知,依着向氏的脾气,这个女儿是颇为娇宠,断不会这般早为女儿找婆家!”
今个是借着花宴为他兄弟二人找一门合适的婚事,向氏自幼长于京中,不会不知姑母的打算,却还带着女儿来,这便有点意思了!
李信拿帕子擦了手,道:“邵楚峰人还行,不知道这妹妹怎样,不然哥哥你娶回去算了!”
李弢便想起来刚刚那一抹清香来,其实,如果一定要娶,娶这么一位姑娘进府,他是不是也不会排斥?
*
边梁站在营帐外头,等着林小将军带着林二出来,问道:“林将军,何时动手?”
林卫道:“到时你便知道了!你家侯爷办事儿,还能落了你不成?”
边梁苦着脸不答。
当日林卫找镇长要来了西平村这些年来的户籍登记,发现除了依扎外自幼是养在外祖家,一直没有人见过外,全村这□□年来竟没有一个死亡的,不仅没有白事,也没有喜事,也有媒婆给到了年纪的男子说媒的,却都被推掉了!
子嗣繁衍历来是百姓心中的大事,在西平村却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查到这里,邵楚峰却担心久了会打草惊蛇。
慕容瑞纯的意思,是邵楚峰纳了依扎为妾,在县里头置一座宅子,先稳住那些人,再以户籍改造为借口,安排士兵进附近几个村摸查。
这时听见里头爷喊他,边梁忙道:“林将军,我先进去,您慢走!”
边梁看着他闪身进去的急迫,摸着剑柄上的穗子,主帅这回是不想沾惹依扎也不行了,是不知道这一美人关,主帅能不能过去了,若是他真的看上依扎,真想收了,也没人会拦他,便是陛下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当看不见!
边梁躬身问道:“爷,有何吩咐?”
邵楚峰心问道:“前些日子我寄回京中的信,少夫人可回了?”
边梁道:“这里到京城,便是八百里加急,也至少需要五日,爷,小的估摸着,怕是这两日少夫人的信能到了!”
邵楚峰点头。
边梁琢磨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道:“爷,您真的要纳依扎啊?”
这事儿,便是他们不往京城说,来回押运粮草的士兵,可还混着白寒石那边的人,这事儿肯定瞒不住,不出十日便能传遍京城!
到时候少夫人知道了,不知会怎般想!
邵楚峰盯着桌上的地图看了一会,道:“等战事结束,我自去和她请罪!”
那时候,还不知道是哪一年呢,再说您对着一张和清沅郡主一样的脸,真的能心如止水!
边梁此次心里头对自家爷是有些怀疑的,只是眼下战况紧急,慕容瑞纯和段将军和营中多数将军都认定以此计策来麻痹敌人,在国家大义面前,儿女情长便上不得台面了。
边梁默默地为京里的少夫人默哀了一下。
邵楚峰压着胸中起伏不定的块垒,声音略显疲惫道:“明个,你便和林二一起将依扎接到县里头,我安排了一处宅子,你且去买个丫鬟和婆子过去伺候!”
边梁讶异道:“爷,为何不从死士中挑两个过去?”
邵楚峰不答。
过了一会,边梁自个想起来了,依扎既是奸细,怕是能识破真的仆人和卧底之间的区别,爷这般,想来也是为了打消依扎及其身后人的疑虑。
这依扎,以后也是自己半个主子了,是不知道这半个主子能当到什么时候,若是在这期间,主子没控制住定力,和依扎同了房?
边梁想到这里,身上打了个寒颤,那些人实在心眼太毒,选谁不好,偏偏挑个和清沅郡主一张脸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