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一早姜曲阿便来诡云庄要人,此事黑瞳玄尊早已如坐针毡,无知先生先前已为他做了不少主,若再不放人这诡云庄恐怕不得安宁,姜曲阿到来自是解了他燃眉之急,当即解除结界放了人。
不想幽岚前脚被放出后脚便追问玄引去向,无奈黑瞳玄尊才道出原委,震怒之下幽岚与姜曲阿匆匆前往那裁缝铺要人,此事又因黑瞳玄尊为匡奚若置办衣服而起,她也随行前去换人。
黑瞳玄尊一夜之后想起此事追悔莫及,自匡奚若随行而去自己便在屋前不安徘徊起来,心想一个小娃娃被自己扔下作质却强换十片金叶子,那店家定要拿娃娃出气,若是失了手没了命,无知先生如何肯饶过自己。
时至此时已是两个时辰过去,围墙之上红日已是丈高,映照院中串串樱花别有一番精致,他却焦躁难耐,一盏茶的功夫已朝那庄门看了数十次。
“呜呜!”
闻听庄门沉沉推开之声,黑瞳玄尊霎时昂首挺胸收拢脚步负手间已是深沉地去凝望那墙下樱花,也不管进门的人是谁。
只是进门脚步声轻巧,他已猜出是自己那徒儿匡奚若。
“可是带回来了?”
瞧师尊伫立花下,冷沉问来,匡奚若垂了头,拱手施礼道:“回禀师尊,人已带回。”
黑瞳玄尊静静颔首,却徒然皱了下眉,回身望了匡奚若一眼,却未见其他人:“那三人呢?”
“恐怕再也不回诡云庄了。”
黑瞳玄尊听得出匡奚若沮丧中隐藏的些许埋怨,却还是冷冷朝匡奚若走了过来:“离去也罢,若那臭小子再发魔怔,本尊恐怕再难护阵!”
匡奚若面色如哭,黑瞳玄尊以为她贪玩忍不了这寂寞正要训斥,匡奚若却娇容扭曲霎时跪倒在地,一口污血噗嗤洒了出来。
“奚若!”黑瞳玄尊俯身一把扶住匡奚若后背,只觉她气息紊乱,全身血流涌动,丹气已是满盈之态,“不好!难道是前夜那封神印?乡野无知还真是狠心,对自己的孙子也下此狠手!哼!也不该由我徒弟受罪!”
前夜玄引魔怔煞气冲天六亲不认,亏是无知先生徒然出现,那煞气才悄然消散。只是他击出的“封神印”却因匡奚若的作挡让匡奚若受了伤,无知为其调理半夜匡奚若虽醒了过来,但眼下匡奚若神情孱弱,已是垂眠之态,不免让黑瞳玄尊以为是前夜重伤复发。
匡奚若此刻已是面色青紫,额头布满密汗,终究是拼尽全力抓紧黑瞳玄尊胳膊痛苦祈求道:“师尊,救我……”
然而只是一声,匡奚若那只小手便无力松开,人也缓缓垂下了眼帘。
“奚若!”眼见徒儿昏厥,情势危急,黑瞳玄尊一把将之抱起,猛然一跺脚前方数丈远的屋门便哐当一声敞开来。
匡奚若在黑瞳玄尊半个时辰的灵力灌输及道印加持之下,终于是镇住了烈火凤凰觉醒。丹气犹如灵饵,越是旺盛灵的觉醒便越快,丹气满盈则是将灵惊醒,惊灵往往难驭也是灵保持本性最盛之时。一旦脱体不驭,它将弃主而去,那时若无宿主便会自我淬炼,但多数坠入魔道万劫不复。化形为灵的魔要比任何靠修炼邪法得果的魔道中人可怕。
片刻后匡奚若气息渐渐平稳,浑身血气也不再逆乱,丹气也恢复常态,黑瞳玄尊才松下一口气。只是黑瞳玄尊颇为疑惑,为何匡奚若吐出的那口污血是如此腥臭?可她并无中毒之象!
黑瞳玄尊在屋内徘徊一阵,不解之下便掐指算来,只是徒然间眉头一蹙,霎时回头朝匡奚若望了去。
“师尊,快救我!”匡奚若虽清醒过来却依旧是一脸惊惶,仿佛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努力抬起手朝黑瞳玄尊伸了过来,仿佛要竭力抓住那根救命稻草。
黑瞳玄尊坐上床沿,握紧匡奚若颤抖的小手,心疼道:“奚若,你今日遇上了什么人?”
“师,师尊,是,是血引宗!”匡奚若终究是声音低沉说出了一句,只是这一句之后再无力气。
“原来如此。”黑瞳玄尊长长叹了口气,将匡奚若小手放进被窝,缓缓起身便背上了双手,那双手已在历史长河中剥落了数百个春秋,此时却依旧像是三十出头的男子肌肤,一个可望长生之人,却对匡奚若道,“为师救不了你!”
闻听此言,匡奚若有些失望,她不明白是不是师尊不想救自己,但她不甘心就此送了卿卿性命,鼓足勇气冷冷质问道:“为什么?”
黑瞳玄尊背对匡奚若昂首挺胸,此时站在屋门口身形显得异常清冷:“血引宗手段恶毒,以血为引,豢养凶虫,芦笙为令以制凶虫……凶虫入体……”
黑瞳玄尊实在不忍将真相一一道出,匡奚若如此年纪,此时说她体内已有那凶虫,她又如何能接受。黑瞳玄尊沉沉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是血引宗对你下了手?”
“在王城茶馆,奚若听说书先生说起江湖诸门,故对邪门血引宗略知一二。传言血引宗门人皆为女子,无论阴晴常擒一把黑伞,一身黑衣斗篷,面容冷艳,妆容严简,浓眉厉眼,唇黑如炭,向来独来独往,在人群中尤为神秘却也显眼。今日奚若走得急撞上了一个女子黑伞一角!回到家觉察不适,这才想到那人!”
黑瞳玄尊也未料到匡奚若竟已知晓甚多,此时隐瞒已是毫无意义,便如实说来:“不错。那伞名曰‘噬魂’,凶虫皆藏其中,手柄设有机栝,警情之下启动机栝伞盖便会旋转,而那凶虫亦会以卵形飘散八方,一旦触及肌体便会孵化,沿五官及伤口窜入体内,以血为生。”
匡奚若冷笑着摇了摇头:“虫及人身,必受其害,诸药无效,师尊奚若说得没错吧?”
黑瞳玄尊也不答话,良久才叹息道:“你此次呕血,只是种虫,血引宗对你出手必有所图!”
“我?”匡奚若想不明白自己才出王城不过两日,竟招来横祸,“我有什么可利用的!”
“自然是想从你身上得到些什么!”黑瞳玄尊回身深深望了望匡奚若,“你的生机是等待种虫之人吹响芦笙!”
“芦笙一起,凶虫即刻作祟,宿者生不如死,无所不从!”匡奚若明白师尊提示,自己虽有顽抗的勇气,却也没逃生的侥幸,“可是,血引宗从未放过一个被种下虫的人!我还能活吗?”
“你且放心,若血引宗再现你必与之周旋,本尊定要她有去无回!”
匡奚若听完,静静躺在床上,
眼角竟溢出两股热泪,师尊要的是除去血引宗,可解法却在种虫人手上,自己不是没救了吗?
“爹,娘,奚若不孝!你们养育奚若十余载,只盼奚若做个知书达理蕙质兰心的大家闺秀,奚若却为非作歹丢尽匡家颜面。奚若知道你们不喜我这个女儿,所以才扮男儿装!无奈奚若天性顽劣,又胜过男儿,终被逐出墨堂轩。如今仗着一对天羽誓要闯荡江湖,到头来竟落得如此下场,也是自食恶果!”匡奚若先还幽咽自语,末了竟嚎啕大哭起来,“爹,娘,奚若就要死了,奚若想你们!”
黑瞳玄尊微微动情,可面上却是冰冷,拳头微握竟勃然怒道:“哼!懦弱,既已换上男儿装也该有些血性!本尊弟子哪一个不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你既已入我门下,本尊岂会让你做一天的徒弟便没了命?”
师尊虽是斥责,匡奚若听来却是一脸幸福,竟安心地睡了过去。
迎春客栈癸号房中玄引方刚换上一身衣服,幽岚便叩响了房门。玄引也不管是谁,从榻上跳下来便开了门,见是姐姐幽岚,竟自豪地转了一圈:“姐姐好看吗?”
姜曲阿不等幽岚搭话大大咧咧走上前将手中梨核反手一抛人就进了屋子,草草瞅了瞅玄引,斜眼道:“臭显摆,还当真是乞丐,一件新衣服就让你这么高兴,要是个新娘还不得把你乐死!”
幽岚见弟弟换上一身衣服,那也是个俊俏的少年,只是那对黑眼圈实在是太招人眼,伸手为他整理好领口,淡淡道:“小引,姐姐为你打个面具可好!抓你的通缉令满街都是,姐姐怕有人认出你来!”
玄引想了想道:“我要一个树皮做的,不碍事。”
姜曲阿那张嘴见缝插针道:“人要脸,树要皮,你夺它皮做什么?不要脸!”
“曲阿!”幽岚终于是忍不住发了怒,“他是我弟弟,你竟当着我的面欺辱他!你瞧他不起就是看我不起!你是救过我们姐弟,我们感激不尽,有朝一日自会报答!但你绝不能随意欺辱我们!你说过你不是我奴隶,我也从未认过!你要走,我绝不拦你。”
幽岚脾气姜曲阿也早有领教,那是说一不二,连太子殿下也敢拒婚之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此时发怒姜曲阿也知道自己该管管这张嘴了,可要自己离开——“得罪爻无极,成了皇庭通缉犯,我一个人还能去哪里?”
“即是生死与共的姐妹,我们便是一家人,如何能对家人恶语相向?”
“我——姐姐,曲阿知错了!”姜曲阿这回终于是服了软。
正在此时楼下街道上传来一阵吵嚷之声,三人来到廊道探头望去,却见一个身着黑衣斗篷之人正在街上打架,说是打架却只有她发了疯似的咆哮,抓人便是一顿臭揍。
“说,是谁扔的梨核?”
被她揪住领口的男子吓得双脚打颤,一个劲摇头,嘴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血引宗?”幽岚排开双手将身侧二人拦在身后,回身将两人推进屋顺势便将门锁了起来,“来者不善,绝不能跨出房门半步!”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幽岚未答姜曲阿的话,回身握紧赤星双手排开便飞身下了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