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回身,却见对面少年一脸坚定从容,嘴角一抹澄澈笑容浮出,竟是如此与众不同。
“请——”
面对伊向伯执手作请,姜曲阿也拿不定主意,去看幽岚却见她的目光早已在玄引脸上。
“多谢向伯。”玄引不再顾虑,抓紧姐姐朝伊向伯家门奔去。
来到庭院中三人才发现内种建筑也不比爻赭家逊色,只是规模小了许多,也不出普通百姓家屋舍的二倍。伊向伯引三人穿过漆黑庭院,再上庭廊却也未见一个家丁,倒是让姜曲阿有些诧异:“这宅子也太冷清了吧?”
来到庭廊,伊向伯正要打开一间屋子,玄引却徒然叫住了他:“向伯,实不相瞒,此次进府只为避祸!若被发现,你必受牵连,这屋玄引不能进,你指一处藏身之地即可。”
伊向伯退下身来,望见玄引一脸坚定,也只好作罢:“也罢,有一个地方,这府内只有我一人知晓。”
三人随伊向伯绕过屋子,走进深处才来到一片后园。然而后园的萧条情景也与爻赭家废园相差不大,只是楼阁与园子格局逊色了许多,一汪池水占据大半个园子,此时池中荷叶点点残叶漂浮,一叶色泽斑驳的小舟停靠岸边。
伊向伯率先踏上小舟,三人紧随其上,发现小舟吃水已快到船舷,三人更是不敢再动。伊向伯轻轻滑动小舟,小舟飘过池面来到凉亭基脚的假山下,伊向伯才伸手费力地搬开了一块石头,三人发现那居然是一个洞。
玄引也怀疑这不过王城城门侧水洞一般大小的地方能不能容下三人,伊向伯却道:“入口虽小,内中却可容纳十余人。”
说着伊向伯便爬了进去,三人紧随其后,越往里果见空间越大,最后伊向伯已经站了起来,大家看到火光映着他的脸也都爬起身来。姜曲阿也随烈山灵儿出门采过药,火折子也是必备用具,此时点燃四下里照了照,证明伊向伯所言不虚。
“你们暂留此处,若非我来寻,万不可出去!追兵已至,今夜恐怕不会安宁。晚些时候我会送些吃的来。”
“多谢向伯。”
玄引一拜,伊向伯才走了。
听着小舟划水的声音渐渐消失,姜曲阿才撇撇嘴道:“你们墨堂轩的人都这么说话么?闷死了!灵儿却不是这样!”
幽岚瞅了瞅四周,心里却是一阵不安,这地儿虽隐蔽却也是把自己囚禁了起来,忍不住问玄引:“小引,这个伊向伯可靠吗?”
“姐姐放心,向伯虽懦弱胆小,但绝不是小人。”
刚说完,三人却感到头顶震颤声四起,隐约的人声便从洞口传了过来,幽岚瞬时拔出赤星以备不测:“难道这么快就出卖了我们?”
“快!给我仔细搜!一条缝也别放过!”
亭子里为首巡逻官兵招呼手下很快将园子围起来,没一阵功夫便把园子搜了个遍,手下却陆续来报未找到人,他便指着一汪池水厉色道:“给我射,一条鱼也别放过!”
很快官兵拉弓便朝着池水一通发射。“嗖嗖嗖”的箭头破水声密集响起,听得姜曲阿一阵颤抖,幽岚赶紧挥手熄灭火折子,将两人紧紧搂进怀中。
“你,你,还有你——下去搜!”为首官兵点了几人,几人便手持长枪跳上了岸边的小舟,开始满池挥戈。
长枪果然连石头也没放过,玄引爬到洞口想要查看园内情形,借着伊向伯留下的一丝透气缝隙,方刚望见被火光照亮的池塘中几个官兵正划着小船迎上来,一只长枪矛头突然击穿石块,距离他双目不过五寸停住,接着周身铁器与石块抨击之声“噌噌噌”吓得他瞬时退了回去。
家中进了官兵伊向伯自然要去应付,他深知自己家是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这次搜查,故此绕道径直去了前院。经过庭廊拐角却望见一群服饰一致的人正朝着母亲屋子奔去,顿时冲上前去拦住,拦下人他才望见领头的居然是自己的同窗公孙俊。
“公孙俊?”伊向伯先是一惊,望见他身侧之人个个面容冰冷无情,随即便质问道,“你闯入我家做什么?”
公孙俊哪里将他放在眼里,眼下父亲重伤凶手在逃,这口气还没出,伊向伯的质问自是惹得他大为不快,一脚将伊向伯踢翻在地,如狼似虎就要闯入伊向伯母亲屋子:“快搜!”
“公孙俊你别欺人太甚!这是我家!”
中廷尉一干人等破门而入后公孙俊才回头蹲下来一脸冷笑戏谑地望着伊向伯道:“我父亲正在捉拿皇庭重犯,搜了半个王城,无一人敢拒,你要是再阻拦,我就把你当作要犯抓起来!”
威逼之下,伊向伯惶然失色。公孙俊才神情诡谲道:“我们一路追来,半刻未曾停歇,逃犯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我问你,深更半夜,你家为何不关门?”
“我家一无所有,向来夜不闭户!”
公孙俊点点头站起身鄙夷地笑道:“也是!听说两年前你爹为攀附权贵新娶了个跛脚娇娘,把你母亲的正位取而代之,又将你母子二人赶到了这废园自生自灭!如今看来,当真是你爹无情无义,你命贱啊!我看你也不用再去墨堂轩丢人现眼了,那可不是你这种落魄之人能呆的地儿!”
伊向伯遭遇侮辱也只是垂下头去不以作答,在墨堂轩多年每每均是如此应付,眼下公孙俊登门羞辱无非是更痛了些,反抗又有何用,他不过也是苟延残喘至今。
公孙俊就要随中廷尉进屋,伊向伯徒然祈求道:“公孙兄,我母亲病中,还请不要惊着母亲!”
公孙俊瞅着伊向伯白嫩无助的脸颊阴沉地冷笑道:“可以,只要你交出玄引那小魔头!”
“公孙兄,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老子要抓的重犯就是玄引!”公孙俊早已怒气冲冲奔入屋内。
“你们要做什么?你们是什么人?”
听到母亲惊慌的质问,伊向伯翻身起来冲进屋内,见帐中母亲已是激动得要哭,一把抱紧面色苍白的母亲,安慰道:“母亲,您莫要担心,有孩儿在!”
公孙俊带人将屋子翻得满地狼藉却也未找到人,伊向伯才起身冷冷道:“公孙兄,现在可以走了吧,我母亲要休息了!”
“好!除了这间,其他的我也得看看!”
瞅着公孙俊耀武扬威离去,伊向伯才回身坐下来握紧母亲的手柔声问道:“母亲,没吓着您吧?”
榻上的妇女早已失去贵妇该有的气质,此刻也不过是住进空宅中的弃妇,生计也都为难,更别谈娇贵,好在有个懂事的儿子,望见儿子像个男子汉护着自己,女人强挤出一丝笑意摇摇头,道:“伯儿,娘只希望你快快长大,那时即便母亲不在你身边你也能照顾自己!”
“母亲要离开伯儿?爹已经不要我们了,您也要离开伯儿?”
妇女淡淡地笑着抬手摸摸伊向伯的脑袋道:“是老天爷要娘离开你,娘也没有办法!”
“娘,我再去灵草堂拿药!”
“不用了。汤匙堂主已为娘诊过,开的药也是经方,娘这命啊就像秋夜中的黄叶,不知什么时候就掉了!”
“母亲!”伊向伯不由掉下两行热泪。
妇女却摇摇头,平静道:“娘要是走了,你便离开这王城——没了这牵挂,也该做个堂堂正正的男儿!这王城虽富庶,却最是无情,它能吞下的是一切!”
“伯儿不要母亲离开孩儿!”
长夜不宁,空荡大宅之中母子二人也只能相拥而泣。
然而王城今夜的哭声却不止伊向伯一人,此刻爻赭也是哭得肝胆俱裂。
“爹!您这是怎么了?您别吓孩儿!”
“爹!”
“爹你别死啊!”
此时,爻氏家族宗亲已聚满爻赭家,围着数具尸体哭声四起,仿佛整座宅院均是哭声。
爻赭望东桥归来,恰逢玄引三人闯入家宅伤了爻氏宗族几大族长,急于表现的他便匆匆掏出从烈山灵儿身上搜来的“灵药”为几大族长服下,岂料片刻之间除爻无极外受伤之人全数中毒身亡!
家族重创,不甘的爻无极便请来了烈山云魁,妄想他有起死回生之能。
烈山云魁与汤匙来到爻府见一片哭声中数人躺在大堂,且均是家族族长,瞬时惊得目瞪口呆,不敢多问,两人立即检查起来。一一检查后,两人不由神情惊恐地相互望了一眼,唯有汤匙神情复杂地摇了摇头。
烈山云魁起身朝面色冰冷的爻无极道:“请问几位族长遭遇何人袭击?”
见无人回答,爻无极才转身冷冷道:“三人,其中一人正是通缉令上那重犯。”
此时汤匙却送上来一枚药瓶,神情黯然轻声道:“门主——”
烈山云魁只是看了汤匙布片中的药瓶一眼,便认出是早前自己命汤匙放进灵儿屋中的冥王散,虽是震惊但历经世事的他却镇定道:“可用过药?”
烈山云魁这一问,爻无极便冷冷地瞪了赭一眼,无极山庄姚管家便粗暴地将爻赭提了过来。见爻赭一脸泪痕,倒是猜出了八九,却也只是淡淡问道:“少爷,这药可是你为几位族长服下?”
爻赭不知所以,便撇开脸点了点头。
烈山云魁又问道:“你从何处得来?”
爻赭自然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这药是自己打昏烈山灵儿偷来的,此刻要是被烈山云魁知道日后恐怕不会好过,顿时摇摇头。
烈山云魁微微松口气道:“此药剧毒。”
“什么?”爻无极徒然一惊,“难道几位族长……”
“几位族长本已身受重伤,又服以剧毒,故而——”
烈山云魁还未说完,爻无极双目瞬时布满血云,徒然朝爻赭伸出手去,只见他衣衫飘飞间朝爻赭头顶罩下的五爪之下紫电爆出,生生包围爻赭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