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蚁军的出现,恐怕与一封圣诏无异。
这一出大戏,开场杀机四伏结尾却是运筹帷幄仁义尽显,无知亲眼目睹,倒是轻松了几分。他所知的,不过是元武帝不久将飞仙极乐,这巍巍皇权花落谁家的悬问,经此预演,却已有不出意外的定论。
面对周身皇亲贵胄,无知目不斜视,一手拄杖一手捻起衫摆顺阶而下,这番泰然令众人个个惊奇。
“不能放他走!”
元冰突然一跃而起,眨眼之间已在阶梯之下,剑指无知,那剑气瞬时将周身器物全数击碎。天戮剑九州名剑排名前十,剑气凛然,素有“拔剑碎三里,挥剑斩风云”之称,眼下的杀气竟激得无知玄杖嗡嗡颤动,若非无知强力压制,魔灵黑水玄蛇恐怕早已脱印而出,只是无知岿然不动。
“你又想做什么?”元靖早已猜到元冰绝不甘就此沉沦,一举一动均在意料之中,元冰移动他也紧随落下。此时,手执追风拦在元冰面前凌厉地瞪他一眼。
“皇兄,你难道不知伏诛台才是此等庸医的归处?”
元冰所指无非是这些年来从九州各地请进宫为元武帝诊病的医者,对疾病束手无策,又洞悉王气凋零之绝密,自然招致杀身之祸。天下医者本想借此博得生前名不想有来无出,算起来魂断伏诛台的十年之内已不下百人,如今元冰道出杀机,无知一点也不惊奇。
“住口!”元靖一声厉呵,侧身退到一边,朝等他答案的无知执手作请,“先生请——”
来到长阶尽头,无知回头一望,斜面阶梯尽头两边石雕卧龙抬首,好不威严,王气所在华丽王宫,他却一刻也不想停留。
如今仅是白狐古庙一案,九州大元王朝皇宫竟然激起一桩叛乱,倘若九州人族知晓那通缉令上“魔婴”的出生地,加之女娲上圣的预言,世间恐怕再无宁日!
负手之间,一辆马车随即款款而来,自是先前所乘那一辆,此车金光闪闪制作精良,高贵中却隐隐透散出战场的坚韧与冷傲。除那赶车之人外车后良马之上还有一金甲护卫,虽不是独孤行却也是三十六骑中一等一的高手,早晨到来之时便见他在队伍之中,且一直走在前方,位列自是靠前,这一路回去有他护卫宵小之辈纵有一万个胆也不敢上前。
无知回身一拜,再转身抬脚上车,随车驾左右迂回,半个时辰许已出黄瓦红墙的王宫,南门之外“之”字大道蜿蜒而下,出现在视野之中的已是一片云海。探帘回首,那威严的南门已隐隐藏在了如梦似幻的云雾之中,恍如仙境一般。
王山之巅的王宫,却是冷寒如霜。
而山下的王城,官兵对魔婴白狐古庙的元凶搜寻并未有一刻松懈。即便无知所乘是元靖太子马车,却也被拦下检查,金甲护卫也是一应配合。只是王城的百姓依然要生活,不能因官兵的的搅扰全数退避,商贸停滞,无数人又要挨饿,躲过一二日风头,街面的铺面还是要开张迎客。
此刻就要抵达万芳阁,街面的吵嚷声已是嘈杂不堪,莺歌燕舞的环境在王城向来不是穷人能够接近的,何况一个乞丐。再者,平日在此逍遥的多
是王公贵族,随意跳出一个前去搅扰的小将不是瞎眼就是撤职。自然万芳阁在天大的案子前也是高枕无忧。
要出王城,选了这条街必经万芳阁。车马还未到,万芳阁门口却奔出几个了浓妆艳抹前来拉客的女子,这些女子仿佛看到了一堆金灿灿的金叶子,毕竟这华丽的马车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个个风情万种。
听到这聒噪声,无知探帘一望,却见这群来人前方一个身披红色斗篷的女子步伐凌厉,身子挺拔,面冷如霜色,与身后女子气质决然不同,倒像是江湖中人,这一点就连金甲护卫也看了出来,瞬时拔出剑来防御。
迫近马车那女子却徒然回身朝身后一群女子哮道:“滚开!”
这群女子见她如此凶猛,手中还有长剑,纷纷不甘地嘟囔着退了回去。
“影休!”无知不由被这女子手中的剑惊了一下,此剑九州名剑排名第十,金包翠玉剑鞘,精美无暇,剑身修长灵巧。存世三千年的无知怎么会不知!
“先生好眼力!”这女子上前拱手一拜,便自报了家门,“晚辈生死城城主叶谨颜,久仰先生大名!”
无知不由一惊,这女子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面容也是稚气未脱,没想到竟然已是生死城城主,此刻影休为凭必不会错。
只是这叶谨颜冷面而立,傲若寒梅,虽艳绝群芳,但眸子之中却是被囚禁的自由,因而隐幽哀戚。她的形象一眼刻心门,如此与年龄不符的气质,忍不住让人去想她究竟有着怎样的境遇。
此刻她身后的万芳阁匆匆跑来几个女侍,全是统一装束,皆是手持长剑,整齐的脚步声迫近,叶谨颜虽未回头却已执掌。身后之人远远望见,随即定住身形,退到了一边。
金甲护卫上前厉呵道:“何人,竟然……”
“无碍!”无知赶忙执手让金甲护卫退下。
“叶城主找老夫何事?”江湖中人以江湖身份示人,自是希望以江湖的规矩行事,虽然叶谨颜年幼却也是江湖大派一门之主,理该敬之。
“听闻先生已得天泉派索魂刀,不知先生欲如何处置它的命途?”
小小年纪谈吐举止如此稳练,倒是让无知心生认可,只是一有消息便闻风而动的门派不免像苍蝇,这一点无知不喜:“叶城主如何得知索魂刀在老夫手中?”
不日前鹊桥大战玄幽门狂徒,费去九牛二虎之力才夺得宝刀,此刀可为天泉派昭示灭门惨案真相,也可告慰天泉派掌门望天尤冤魂,无知取得又怎会随意丢弃,就连此次进宫也带在身侧,此时就在车驾中以白布包裹。只是没想到生死城的人竟然追打了这里!
“天泉派灭门惨案案发,江湖召开缉凶大会,倾江湖之力竟未查得真凶,试问还有何人能有这不留脚印的本事?诸门无人敢说,自是认定玄幽门所为,我生死城也不例外,果然——蛰伏的玄幽门出动了,狂士笑天肩抗索魂刀前往巫灵谷阻截太子殿下,却至今未归……谨颜还得知,那一日参与阻截太子的不仅玄幽门狂士笑天一人,然而太子竟能安然脱身,那巫灵谷也只有先生您身具力挽狂澜的本事!”
话到此处,藏掖已于事无补,无知索性道:“索魂刀确实在老夫手中,只是此刀乃天泉派镇门至宝,天泉派至高荣誉,归还此刀乃是江湖之愿,也是告慰天泉派二百亡魂最佳方式!”
“还刀?”叶谨颜冷冷一笑,竟鄙夷地摇了摇头,“天泉派尚无活口,先生如何还刀?九泉之下么?传言先生存世三千年,莫非也看不透这虚无缥缈的生死执念,生死之间不过血与尘埃,何况天泉派之所以名扬天下靠的不是索魂刀,而是掌门望天尤的江湖人品,如今玄幽门藏用此刀可是改变了玄幽门的半点邪气?”
“这——”
无知也没想到,自己这把老骨头竟被这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反问得哑口无言,不由神情凝重地回头望了望白布包裹的索魂刀。
叶谨颜又加紧攻势道:“索魂刀乃九州有名兵器,这点不假,却并无品格,但此刀百年不遇,先生葬它岂不是暴殄天物?”
“好厉害的嘴!”藏在街角的姜曲阿望见这一幕,也不由被叶谨颜的口才所折服,反而埋汰起旁边嘟着嘴的烈山灵儿来,“看见没,可比你蛮横的小丫头强多了!人家动静之间那都是一股强大的气势!”
烈山灵儿却也道:“我也是满满一股气!”
“什么气?”
“生气!”
见烈山灵儿握着拳头抵在两腰,姜曲阿鄙夷地望她一眼道:“你想打架是不是?”
“别胡闹!”幽岚实在不愿听到这两个妹妹一碰头就吵架,以前在烈山苑这二人也是相处和睦,没想到姜曲阿脱了身份枷锁,反而是越发娇纵张扬,恐怕平日受烈山灵儿影响不小。
姐姐训斥,姜曲阿和烈山灵儿也是听的,安静下来灵儿却发现玄引目不转睛地盯着叶谨颜出神。灵儿扯了扯姜曲阿衣袖让她看玄引一副痴样,姜曲阿望了一眼信口就说:“小乞丐看上人家了!”
灵儿也朝那叶谨颜望了一眼,顿时自行惭愧,忍不住伸手拧了一把玄引耳朵:“你看什么看,大人的事,看了你也不懂!”
“灵儿你干什么?”幽岚看弟弟被欺负,也忍不住呵问了一句。
灵儿这才想起此时的玄引早已不是孤苦无依,赶紧缩回手摩拳擦掌,支支吾吾:“我,我是怕他被发现!”
姜曲阿却唯恐天下不乱道:“哎,烈山家醋坛子又碎了一个!”
幽岚见机会难得,马上问玄引:“小引,那个叫叶谨颜的姑娘漂亮吗?”
玄引满脸都是纯真的笑意,烈山灵儿本以为他会害羞,没想到竟然点了下头:“嗯!”
烈山灵儿气得顿时转身就走。走远了声音才飘来:“墨堂轩的课我逃了几天,今天去领罚,从此再不缺课!”
可也没人理会她。
无知入宫前早有交代,此行凶险让幽岚伺机而动,但幽岚绝不能让爷爷一人置身王城,故而带了玄引前来通往王城的必经之路等待,原本做好了苦等三天的准备,没想到才半天就看到了爷爷乘坐的马车到来。
更没想到生死城的人竟会拦住爷爷,若非叶谨颜客气,幽岚早已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