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振翅冲上界崖,将玄引放了下来,自己也随即化身那个青春靓丽的自由少女。
熊眼少年被高高扔下重重跌坐在地,可他并未哼一声,而是匆匆爬起冲到界崖边缘向下望了去。即便一片白茫茫的雾海,什么也看不清,他也跪爬在巨石上挤眉弄眼瞅了半天。
身后不远处的少女重新走了回来,在少年身侧站定,崖风呼啸中衣袂飘飘,撩乱青丝,她只是抱着裸露的白皙双臂呆呆望着身侧的少年。之所以及时从崖底抽身,是因为她看得出白鱼村的人对玄引感情颇深,要是再任由他们说些煽情的话,不但带不回眼下这个徒弟,恐怕自己也会搭进去。看到玄引这副恋恋不舍的模样,金銮深吸口气,饱满的胸膛也在暗黑森林的幽蓝基调中起伏:“走吧,好徒儿。”
玄引爬起身三步一回头地往云海探望,没看好路,跌了两次,最后一次几乎是跌进金銮石榴裙下,好在是抓住了人家脚踝,金銮也没生气,回头瞅了瞅颤颤巍巍可怜兮兮的玄引只是摇了摇头。
再度走在暗黑森林中,身边传来阵阵异动和怪兽的嘶鸣声,玄引毛骨悚然地四下里瞟着,就怕再遭遇幽夜姬那样的老妖婆。
只是他的一举一动哪里逃得过刚收了个人族徒弟高兴得几乎要向整个暗黑森林宣布的金銮。金銮见状,也懒得嘲笑他甩着两手一会儿掐着野花一会儿捧着怪草,一个人倒也潇洒惬意似乎完全忘了身边还有个人。
“金銮……”
玄引话没说完,前方蹲身摘起花朵的少女已马上正色纠正道:“叫师傅。”
玄引撇撇嘴,朝四周看了看,才意识到这是暗黑色林完全不用顾及会遇上熟人,回头道:“师傅,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自己是个人族的事金銮已在聚魂殿当着一众妖魔的面挑明,玄引也知道自己对暗黑森林有多么重要,毕竟巫王紫鸩不惜舍弃幻血丹救自己性命。在毫无原则的无界地狱,利好是最能挑战权威的所在,因此很难保证其他妖魔不会觊觎自己,可此时金銮却带着自己横穿暗黑森林招摇过市,实在太过危险。
少女摘起几朵花插在耳畔,转身转了一圈,裙摆旋转如磨盘,天真无邪地笑道:“徒儿,为师可是好看?”
玄引心思完全没在腰身婀娜容颜绝丽的金銮身上,但不答话恐怕也难问出所以,草草点头道:“问你话呢?问话不答,不礼貌,为人师表你怎么能这样,你再这样我不做你徒弟了。”
“你是说为什么带你来这儿是吧?”金銮走上来将手里的花朵强行插在玄引发丛,满意地点点头,“辞旧迎新,我倒是要告诉暗黑森林的要魔们,我金銮从不缺徒弟。”
哼!你那徒弟幽夜姬在暗黑森林林横行霸道,织了多少网,几乎都快成了暗黑森林半个主人,得罪的人肯定少不了。你在这里显摆新徒弟,是将我推上案板你知道吗?
这话玄引没敢说出口,嘴上问道:“你从不缺徒弟,那你有多少个徒弟?”
“数不清了,万年之间千儿八百总是有的。”金銮竟然说得风轻云淡,似乎还有些低调。
“那么多?”玄引却知道幽夜姬被初成人形的蚁妖白若兮偷袭成了疯子,显然实力一般,相较金銮的口气玄引忍不住掩嘴发笑,“那他们都怎么样了?”
金銮上前,轻捷地跳上一方巨石坐了下来,晃荡着两腿儿悠闲道:“都被我吃了。”
玄引再笑不出来,暗暗握紧了拳头,连脚步也不敢再向前移动,实在难以想象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居然……算了,她是妖,怎么能用人族的标准衡量她的善恶呢,何况人也捕杀猎物,从生存角度而言似乎并无差异。
“你为什么要吃他们?”
“他们的修炼精进极快,若是再等下去必定会超过我……”金銮捡起石块上的树木枯枝,朝前方投射树果,一投一个准,很快满地都是,她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来越有劲。
玄引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正因为你那些徒弟修为将超过你你才杀了他
们?”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他们要是超过我,这暗黑森林中哪还有我吃的。”
金銮说得冠冕堂皇义正言辞,玄引也无话可说:“你——你真是狠毒!那我要是超过你,你会杀我吗?”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超过我的。你有那苗头我就会悄无声息杀了你,我的名声在这无界地狱谁也不能毁,也不容许任何人挑衅,你要是不想死就学慢些。”金銮从石块上跳下来,继续向前走去。
玄引望着前方蹦蹦跳跳的少女背影,无奈地摇摇头,这是他遇到最难缠的人,也是最可怕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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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似乎有些令金銮失望,穿过片片森林,翻越几座山,甚至一路刻意造出响动,却未见到一个妖魔,就连那些本身为妖的树木也自然地静静存在,也不知有多少在惊恐地屏住鼻息目视金銮大大咧咧从身侧走过。
来到聚魂殿,一众妖魔还在殿中争吵不休,也不知再争辩什么。金銮也不管,一路嚣张跋扈地嚷着“让开”,径直朝分开的人群朝殿头走去,一众妖魔的吵闹声也因为她的出现戛然而止。
望见殿头双头人巫王在座,金銮撅起小嘴娇滴滴地上前撒娇道:“哥哥,哥哥有件事你可得答应金銮。”
“金銮,别闹我们正开会呢,这事关乎我们十万妖魔雄霸天下的大计。”
“哎呀,什么大计,都在这无界地狱关了上万年了,你们还不死心——不行,这事哥哥必须先答应我,否则我就缠着哥哥!”
金銮蹲身巫王紫鸩身侧,摇着哥哥的腿软磨硬泡,看得鸠皇直翻白眼:“真是不懂规矩!”
此话一出,金銮窜起身掐腰就指着哥哥肩膀上另一张女人面孔训斥起来:“喂,我哥哥才是巫王,你凭什么和他平起平坐抛头露面颐指气使,该反省的是你吧?”
鸠皇自然也不示弱:“哼,小丫头,要不是我,会有你哥哥的今天?你哥哥是我救的,他是我的,他在我在。反倒是你只会借着你哥哥的身份狐假虎威,弄得暗黑森林乌烟瘴气,一众妖魔敢怒不敢言……我问你,大家呕心沥血进攻白鱼村的时候你在哪儿?你是我们暗黑色林的耻辱!”
“你……”这番话将金銮气得胸膛起舞,刚劲指头几乎都戳上了鸠皇面门,“你再说一句!”
“够了!”满脸发青的巫王紫鸩终于是坐不住了,一声咆哮彻底斩断了聚魂殿上的声音。
良久,众妖魔才听到两声冷哼。
巫王重新坐下道:“金銮,你要我答应你什么?”
“哥哥,我要你将他——”金銮转身遥指大殿末端,此时众妖魔不约而同散开让出了一条大道,估计是吓的。
此时大道尽头孤零零地站了个熊眼少年,他衣着华贵在这暗黑森林的诡异气氛中像个从棺材底爬出的幽魂。
“他……”巫王望了望玄引,又望向金銮困惑道,“你想将他怎样?”
“我已收下他做我徒弟,所以还请哥哥割爱于我,有我定夺他的性命。”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众妖魔没敢朝金銮撒气,却朝玄引抛送狰狞丑陋的面目。
丑陋的树妖第一个上前表示抗议:“大王,千万不可,这是人族,与我们势不两立,收他为徒岂不是折辱我们!”
“是啊大王,何须收他为徒,公主殿下想收什么样的徒弟这暗黑森林没有!”
一只蛤蟆,顷刻从殿尾跳至殿前发出人声道:“大王,我斗胆自荐!想当年我在娘胎里就已经学会了毁天灭地的蛤蟆功,是千年难遇的修炼奇才啊……”
金銮面色突地一变拳头微握,向后旋身飞腿,破风而出。
“破魂踢!”
蛤蟆只望见金銮雪白腿儿送到面前,鼓起的双眼瞪到极致间惨白的长舌竟然自然吐出在金銮腿上缠了几圈。
“啊!”金銮也没想到这蛤蟆妖如此无耻,那长舌几乎还在无限延伸,既是恶心又是羞愤,一时间也失了方寸,更为可恶的是这蛤蟆妖几乎是在同时收回
自己的舌头……
糟了,金銮要吃大亏!她不能出事,在这暗黑森林恐怕只有她能罩住我,巫王不过是想要我的心打开无界地狱之门,她绝不能死!
玄引心念一动借着三仙洞府三位仙尊的指点,来了个移形幻影窜到蛤蟆妖后背举起匕首便狠狠朝脑袋插了下去。
“呱!”一声惨叫附和而出,蛤蟆妖拼命挣扎起来,一番摇头晃脑将背上的玄引甩飞,砸倒一众妖魔后撞上了大殿侧的人高锁魂晶。
一声闷响后,锁魂晶发出“噌噌噌”的碎裂声,接着道道紫光迸射而出,几乎将聚魂殿彻底换了颜色……
“嘭!”剧烈的爆炸声激荡开来,锁魂晶彻底碎了,而其中爆炸产生的耀眼紫光团中此时竟冲出一股如烟游魂。这游魂快如飞影在大殿之上横冲直撞,所到之处几乎是人仰马翻一片狼藉,最后冲到王座几乎是与巫王对视。
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游魂,巫王与多话的鸠皇此时也是目瞪口呆,两眼像是活生生定住,毫无反应。殿下众妖魔更是大气不敢出连连后退,唯独挨了刀子的蛤蟆妖还不死心,卷着金銮发了疯似的乱拽,荡秋千似的金銮尖叫声连绵不绝,尤其刺耳。
爆炸声之后玄引也被那股气势惊人的紫色游魂惊呆,此时目光全在巫王方向。哪知气息萌动的紫气突然转向如箭一般朝玄引逼近,令他跌坐在地,额头大汗滚落。
那股紫气在他眉前五寸处悬停,似乎也长了一对眼睛,睁睁望着他的瞳孔。玄引拳头渐渐握紧,带血的匕首已发出颤抖的声音,这么近的距离他没有机会出手。
“人有人的命,妖有妖的命,魔也有魔的命,从来都只有征服对方,方能证道。”
这声音极为沉闷怪异,似乎就在耳边,玄引相信正是这股紫气所发出,这样的场景他在碧湖泉见过一次。
紫气又道:“你,被别人当殿交易论命,实在可悲……你身上的人气太重,优柔寡断,太多的戒律束缚让你犹豫不决,这是无界地狱你是魔这里不需要圣人,杀了挡路的人你就是道!”
紫气霎时折身,一溜烟冲出大殿,隐入幽蓝的混沌中。
“呀!”玄引徒然纵身而起,一双眼白已是血红一片,面目狰狞之下蓬发飘飞,周身煞气肆意,握着匕首斜身奔入妖魔群……
他像是完全变了个人,在巫王惊诧的神色中,殿下一众妖魔被打得哀声四起八面飞散,似乎毫无还手之力,要知道这其中八成是修为万年以上的妖魔,除去白鱼村那些玄门老仙,绝无敌手。
可这些妖魔竟如同玩具一般在这个少年手下飞舞,实在匪夷所思。
更为惊恐的是他并未刻意滥杀,只是从妖群中开了一条道,此时已是脚跺石妖,拳锤树妖——一脚跺下,石妖半只肩膀碎裂成灰,再起一脚石妖脑袋已没入地砖断了颈项;而树妖仿佛被万斤巨锤砸下,懵了似的旋转着两眼不知动弹,生生被锤得没进地砖。
可他并未停手,而是径直上前揪住毫无动静的巫王衣领道:“别逼老子发威,你要是识相,让开一条道,你做你的巫王,我做我的魔……谢谢你的幻血丹,不过人族的心你没资格拿!它只能属于——”
玄引将巫王轻轻推回,看相在表力量却在内,松手刹那王座碎裂成渣,巫王反应及时丢弃人形化为紫珠悬浮才未出现狼狈一幕。
玄引镇静走向发疯的蛤蟆妖,任凭它在自己面前作妖,待长舌甩向颈项,他眼疾手快手起刀落,斩断了蛤蟆妖的长舌。
凄厉的惨叫声在聚魂殿回荡,一众妖魔吓得纷纷后退。
玄引回身怔怔望了失魂落魄跌落在地的金銮一眼,上前挥刀为她挑开粘附在腿上舌片残断,竟然将她抱了起来,金銮也不抗拒,只是呆呆望着他黑眼圈中一对血色渐渐消散的眸子。
两人来到痛苦哀嚎的蛤蟆妖面前,玄引徒然跪倒在地,金銮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翻身跃出怀抱却发现玄引已垂头闭上了眼。
而此时那蛤蟆正要乘机报仇,一张大口似如门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