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搏杀展开,几乎是地动山摇,但更像是自己在林中按松鸡,阵势不小。阵阵诡异刺耳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听得玄引心惊肉跳。
惨叫声自然不是玄引所发出。他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咬紧牙关,紧闭双眼如牛粗喘,耳边的劈荆斩刺声就在身侧发生,仿佛怪物正是为了争抢自己这个猎物而展开斗杀。
也不知何时,身边再无动静,但玄引知道必有一方取胜,自然五花大绑的自己必定是胜者的战利品,此时说不定正在直勾勾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也不知那是什么东西,总之十有八九要命丧于此,不如来个干脆的,选择被“吓死”实在是下策。
“喂,原来你在这儿啊?”
啊?她这么快就找来了?听出是巨鹰化形的少女声音,玄引颤颤巍巍松开了眼。此时那少女正站在自己对面,抱着空空两手,似乎有些不高兴。
自然,原先约好崖下相见,但玄引觉得自己的馊主意实在是自掘坟墓,索性反悔爬上了崖顶。本打算睡个觉,哪知会被诡异的藤条袭击……此时她能出现在这里,八九是被她所救。
“你,你刚才救了我?谢谢啊。”玄引背脊的冷汗还没干,哪里敢去看少女,要知道她也是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何况自己也是她的战利品。
“呵呵……”少女竟神情诡异笑着,随即转了一圈,便纵身跃下了悬崖。
很快玄引发现她化身为鹰冲出浓雾跃上苍穹盘旋几圈后才重新回到了崖上,变回一个天真可爱的少女。
“我怎么那么开心呢?这可是第一次听人说‘谢谢’,以往所有的动物在我面前都是痛哭流涕跪地求饶,可我还是吃了它们……”
少女洋洋得意,玄引却坐如针毡,几乎僵滞的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应和:“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少女却不答话,外头侧脑仔细打量玄引一番,才鄙夷地摇摇头道:“你可真丑,人族都长你这样?”
“你说我哪里丑?”玄引语气已变得生硬,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容他人评判侮辱。我可是个人族!你们妖第一要修的不正是人身吗?怎么说起人族丑陋,是不得油吃说油臭吧!
“眼睛啊?你看你两眼像个黑眼狐狸,身子却是人族——哎,一个人族怎么可能在暗黑森林活下去呢?”
玄引也懒得听这少女埋汰自己,岔开话题问道:“刚才缠住我的那些是什么东西?”
“当然是藤妖喽!也怪你自己。”少女背起两手踱来踱去,“暗黑森林的一草一木那可都是妖,对血气那是极为敏感,你看看你满手鲜血,不正是吸引它们吗?要不是我听到你的求救声,你啊一身的血也会被这些草啊树啊吸光,身子嘛就便宜藤妖了。”
难怪刚才睡梦中感觉指尖怪异,还以为是枕手而眠挤压伤口的缘故,没想到竟然是草妖偷偷吸食自己的鲜血。好在是这少女赶来……
虽侥幸躲过一劫玄引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此时埋下头也不知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毕竟这是山巅,无路可逃,也只能任凭这少女处置了。
“想什么呢?”少女竟然在玄引身侧坐了下来,看起来并不想动粗,“你叫什么?”
“本命玄引,江湖别称玄一弓,你呢?”
“我叫金銮。那我可以叫你玄一弓吗?”
玄引无助地点点头,道:“我是你抓来的,要命的法子也由你定,更别说叫我什么了。金銮,你和你哥哥是怎么来到这无界地狱的?”
金銮风轻云淡地望向远山:“我哥哥在巫妖大战中受伤,加之女娲上圣战后追责便逃到了下界修养。原本都好好的哪知下界竟有一帮实力强大的‘捉妖擒魔’队伍,四处缉捕从巫妖大战中逃散的巫妖余众,我哥哥实力不济被打坏真身,险些元神不保是鸠皇以玄阴真气救了我哥哥。”
没想到这巫王竟在巫妖大战中参战,实力恐怕不俗,若不是神魂受玄阴真气钳制,白鱼村恐怕难不住他的野心!玄引想到自己曾在巫王面前发生桩桩件件,一阵后怕地皱了皱眉,
又问金銮:“那你呢?”
“哥哥逃下界下落不明,我自然是去寻他,结果遭遇‘捉妖擒魔’队,我们便被一网打尽,最后流放到了这里。”金銮平静地站起身朝滕妖逃回去的方向望去,“我们是被第一批流放到无界地狱的……所以,能够统治这里。当然啦,是我哥哥实力强大。”
玄引想到了双头人巫王,那个有着男女面孔的怪人:“那你哥哥肩膀上那女的是……”
“她也是妖,不过遭遇‘捉妖擒魔’队前她是鸠皇,曾创下万鸟归鸠的盛举,但还是被‘捉妖擒魔’打败了。或许是喜欢上了我哥哥,所以在危急之时以自己的玄阴真气护住了我哥哥,后来大败被流放无界地狱,但她的身体无力承载我哥哥的神魂,所以她也放弃了自己的真身……”
没想到这妖魔也有情。玄引微微思索,但她对鸠皇却没什么好印象,巫王以幻血丹救自己时她几乎是暴跳如雷,甚至显得泼辣蛮横。自己要是落到她手里恐怕这巫王的宝座她也敢坐。
“都怪‘捉妖擒魔’队,是他们害我们在这无界地狱的玄冥苦海熬了上万年。”
玄引依旧忍不住好奇道:“‘捉妖擒魔’队都是些什么人?竟能将你哥哥也抓住?”
“这些人是巫妖大战后下界自发组织起来的,听说是有个叫‘天涯阁’的地方向天下修士发出长生帖……这些人打着‘扶扬正气’的旗号,满天下缉拿逃下界的巫妖二族以及那些名气较大的妖魔精怪!那是一场堪比巫妖大战的战役,整整持续了千年之久,几乎将下界心怀异心的妖魔全数肃清——”金銮惆怅地在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中抽回思绪,却发现玄引已发呆,走到他身边道,“你在想什么呢?”
如此说来,金銮所说的“天涯阁”和诡云庄后山的天涯阁该是一个地方。这个地方自己曾与匡奚若到访过,当夜还曾碰上寻旧事线索的七宿神君鳞十三,当时鳞十三也不知道天涯阁的主人去向,只知道自己受骗——天涯阁阁主以“长生帖”为饵骗他们诛杀妖魔,而他的结局却是被人动了手脚,打出原形以镇魂锁缚住四肢禁足千尺潭近万年……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关于“天涯阁”的事。
“玄一弓?问你话呢,你在想什么?”
回过神的玄引,点点头又问道:“那,天涯阁阁主是谁?”
“这我可不知道,似乎从未露面。不过有人怀疑不是下界修士。”
“不是下界的人?”玄引倒是吃了一惊。
“嗯。”金銮点点头,“‘捉妖擒魔’队最可怕的是阵法,那些玄奇阵法闻所未闻,就连巫妖大战中的强者也因此败阵被擒……也不知道天涯阁什么来头。”
难怪诡云庄阵法奇异。玄引一对熊眼出奇的大:“可是,你不是说‘捉妖擒魔’队都是些下界修士吗?可逃下界的不乏大巫大妖啊,他们也能对付?”
“倒也不全是,他们奉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其异必诛’的策略,因此不少本想置身事外的大巫大妖也参与其中,这才让天下妖魔遭了大劫。”
这不是欺世盗名吗?发出长生帖的天涯阁,肃清天下妖魔后已对执行者动手,上演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戏码。如今天涯阁人去楼空,诡云庄大阵中却锁着无数精魄,它的背后究竟是什么人?
正在思索,金銮已重新坐回身侧:“那你怎么来到这儿的?”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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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宗,镇魔阵。
枯守三日,黄泉冥凤仍未来偷袭,这时候神宗门徒们倒是坐不住了。在这十丈见方的山巅,地势极为有限,十大护法全力护阵,作为援护力量他们也不能练练身骨打发无聊,只能陪着枯坐。
三日一满,个个唉声叹气,这时太阳当顶有者已忍不住躺倒在地,横七竖八半点不像是玄门弟子的姿态,倒是乱麻麻一片。
此时云海之中露出一角的山巅情形分为三波,一波禅坐护法,一波懒洋洋瘫倒在地,一波笔直而立。无聊躺倒在地的神宗子弟中,一人望见鳞十三始终摇
着扇子伫立凝望远方,不禁好奇道:“我说神君,你整日守着这通灵珠,也不累?”
“我这是顾念天下苍生。”
鳞十三一副傲然神气的姿态惹得神宗弟子一阵鄙夷,其中有人笑道:“你是怕白吃我们神宗的米粮,这才出些力前来护阵的吧?”
鳞十三脸皮虽厚,但这话他却不爱听:“我鳞十三好歹也是个神君,诡云庄千尺潭上万年都熬了过来,不吃你神宗的东西也死不了。”
头戴白帽,与之并立的紫胤宽慰道:“神君如何与他们置气,他们是守阵无聊才那你寻乐子,大可不必理会。”
“哼!玄幽门已找上门来,你们却还有心思在这里取乐,我看这神宗就要会在你等手里。”
神宗弟子哪里肯理会鳞十三,身子长虫似的拉得老长,极不认真地侧卧着往想冷脸的鳞十三道:“神君真是杞人忧天,玄幽门不过江湖邪门,说到底还是人族,纵使他手段再狠毒,在神宗眼里不过是雕虫小技跳梁小丑,我等随意选出一人便能令他玄幽门灰飞烟灭。只可惜师尊有令,不可干涉人族之事,更不可大开杀戒,否则哪还能让他们在碧湖泉活动。”
“哼,巧舌如簧,玄幽门只差在你神宗禁地混元宫拉屎撒尿了……”
“你……”搭话的神宗弟子几乎是气得坐了起来,语气中已是不快,“你堂堂神君,竟然说出如此不雅的话来。”
鳞十三冷笑着摇摇头道:“你等去混元宫看看那里面留下的东西就知道雅不雅了!”
“你——”
“好了,师弟。”紫胤见自家师弟斗嘴吃亏赶紧阻止,“神君,紫胤有一事不明,为何区区玄幽门胆敢闯入我神宗禁地?”
“不必如此含蓄!”鳞十三回身鄙夷地瞟了一眼地上的神宗弟子,刻意加大语气道,“玄幽门是在有意挑衅神宗,看你们敢不敢迎战。否则也不至于前往混元宫拉屎撒尿,更射杀守护禁地的雪狼族。”
紫胤红着脸继续谦逊地问道:“那玄幽门何来底气挑衅神宗?难道他们不知道神宗的实力吗?”
“自然是背后还有强大的力量支撑,上次你师尊紫虚老道在碧湖泉曾与一股子黑气相斗,虽然取胜但也只是封住一缕神魂,记得仅是一缕,那完整的神魂是什么可想而知了吧?”
紫胤耐心请教道:“依神君所见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鳞十三回忆起碧湖泉一战的情形,那黑袍人无视神宗不说,诸多法宝更全然不放在眼中:“该是九州太虚门秘寻的上古六大魔兽之一,你师尊或许知晓他的身份,故此才制止你们出手。黄泉冥凤也是上古巫族,如今几乎同一时间侵扰你神宗,实在不寻常啊,你们也早该有个准备,恐怕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到来!”
听到这里,神宗弟子全都面无表情不安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毕竟神宗禁地被人无视,妖魔屡屡挑衅是不争事实,若当真玩忽职守,恐怕真要大难临头。
“师兄,我们该怎么办?”
“是啊,师兄。”
“难道就听师尊的对玄幽门不以理睬吗?”
“神宗颜面何存啊?”
“就是,师兄我们去教训他们吧?”
镇魔阵已是嚷声一片。
如此禁地,大吵大闹成何体统,护阵伏天长老自是勃然大怒:“宗族有令,你等敢违逆,本尊就地正法!”
神宗弟子个个吓得面色苍白再不敢多话,鳞十三才道:“玄幽门是想以此引你们现身,近而找到神宗的所在,加以攻击,不想全门覆灭你们尽管去找玄幽门出气!”
紫胤却恭恭敬敬施礼道:“多谢神君指教。”
伏天长老冷哼一声道:“还不是冲着无界地狱中那孩子,有他在的地方必有血雨腥风。”
鳞十三长声吆吆道:“要怪就怪女娲上圣的预言吧,这血雨腥风恐怕挡不住喽……”
神宗弟子个个听得面色苍白,满眼惶恐,这些小辈他们哪有大战的经历,只是风已经吹来了,血雨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