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从村长手中接过衣钵成为了白鱼村新任村长,至此守护村西口的重任也交到了他身上。
自然,岩石上的屋子也由他使用,与前任村长一样人们极少在平常的日子里见到天生。玄引与村民一道学会了翻地播种,只是别人日起而作日落而息,可他偏偏要在日落前作息,每日都要去看一眼天生陪他说会儿话。长此以往日落之前似乎成为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有时候玄引帮村民干活难以准时前往,天生便会来找他。
即使玄引几次提醒天生,自己真的不是他哥哥,若是按年龄来算那该与自己爷爷同辈。天生却不管这些,他自己知道对哥哥八千年的惦念已渐渐消散,他对这个少年的记挂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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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玄引与白若兮来到白鱼村已有三月,这三月玄引几乎弄明白了自己每天该干什么,明天要干什么,其实有时候他会在门口的楼梯上坐着仰望星海,问自己算是魔还是人族,毕竟魔怔已有三月未发。
这倒是让他很奇怪。或许,最奇怪的还是白鱼村,谁能想到一群数千年修为的神仙会在无界地狱种田呢?
这天,晨光初显,玄引屋子楼下早已聚满了人。被村民们的吵嚷声唤醒,玄引惊诧地打开门来看,村民们才告诉他这天是“庆收节”。
村民们拉着玄引来到晒谷场边缘,然后指向了一块人高的巨石——一缕阳光穿过石块的缝隙,神奇地在地面上映出了一个人影,看那人影负手而立昂首挺胸仙气飘然的形象,村里人说这是预示一年一度的庆收节到了,这是第一任村长定下的节日,沿袭数千年不变。
玄引也不知道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只知道是个节日该会浓重热闹。村民们又将他拉倒他的田里,告诉他属于他田里的稻子瓜果都熟了今日便可收割,村民们七帮他收割完毕然后搬到晒谷场,以火炭为他划出边际线,开始晾晒。
这就这样一整天玄引什么也没干,在田埂上站了半天,又在晒谷场坐了半天,只是痴痴地望着村民们满心欢喜满面笑容地帮自己的忙,这个甩手掌柜心里却不好受。
在这里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虽然辛苦,但再也不用担心有人会来追杀自己,这些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村民让他想到了家。
“哟!你这算是有存货了。哎!我就惨了吃什么都得碰运气,早知道我也种田。”
夕阳将下,在村子周边徘徊了一整天的驱魔队一无所获准时收了工,白若兮路上听村民说玄引今天收割,没回家就赶到了晒谷场来看看他到底有多少粮食。
玄引侧脸在身边坐下来的白若兮身上淡淡望来道:“放心吧,分一些给村民,剩下的够我们吃了。”
“我们?”白若兮诧异地瞪了下眼指向自己的胸膛然后又指向玄引,“我,和你?”
“对啊,你加入驱魔队打了不少猎物平时我也没少沾你的光,如今丰收了自然也有你的份。”
白若兮满脸困惑地望向身边的少年,夕阳撒满稚嫩的脸颊,一对熊眼将他显得神秘莫测。
傍晚时分,晒谷场燃起了篝火,人们以谷物烧焦添以肉品祭祀等一系列活动后开始了载歌载舞。
白若兮对舞步尤其着迷,到人们散场她还意犹未尽地撅着嘴来到玄引与天生身边道:“就不能跳到天亮吗?”
玄引摇摇头表示无奈,天生却说:“白姑娘,村民们明日还要劳作,一番唱跳已疲乏不堪,这时候回去不定明日还难以准时起床。正值丰收时节,晚了稻子就掉进了田里——其实今天不仅玄引的稻子可以收割,只是村民们喜欢你们俩,尤为照顾罢了。”
玄引听完,认真地望向天生:“天生,我和白若兮吃不了这些,还是分一些给村民吧。毕竟我们来的时候田里已经有了禾苗,我不过是照看罢了。何况我
还种了地瓜,冬季消苗地瓜就可以吃了。”
天生在玄引脸上痴了痴,好半天才问了句:“你当真未觉察到魔气蹿走?”
“我也奇怪,这都十一年了,来到这里却突然好了,反而有些不安。”
三人围着火堆并排而坐,白若兮无聊地以棍子搅合火心,没一会儿已小鸡啄米倒靠在了天生肩膀上。借着火光玄引还是看出天生神色闪烁脸颊绯红,可他也不知道怎么办,玄引嫌弃地瞥了眼几乎熟睡的白若兮,心里埋怨她真是个拖油瓶。
好在回去的村民为他们送来了干草和兽皮被子,晒谷场并不在村中,而谷物要暴晒数天才能存储否则会发霉生芽,这就需要有人在夜间守护,防鼠虫。
天生早早表示要和玄引一同守夜,可白若兮只不过是凑热闹。她此时这一睡玄引和天生也没了主意,索性就地铺了些草,覆上兽皮,小心放下人再为她盖上被子。闪动的火苗光芒将少女的芳容显得若即若离,一头金色的卷发奇白的肌肤吹弹可破,尖尖下巴小巧的鼻梁高高翘起的睫毛,当真是绝美的人儿,天生也为之痴了痴。
“天生哥,她睡了吗?”
玄引这一问,天生才晃然回过神,没敢去看玄引,语无伦次道:“睡……睡着了或许……应该是……”
玄引已看出天生的心思,毕竟自己姐姐和元靖殿下之间的情意就是个例子,天生这一丝眼神他自然能读懂。便道:“其实,村民们遭她的摄魂夺魄针毒早解了,可为了留下来她只能谎称要一年半载好让村民们离不开她,从而把我们留下来。”
“你以为村民们真怕那毒?”天生却讳莫如深地笑了下,“白姑娘形貌稀奇,活泼可爱,是白鱼村的宝,谁都想多看她一眼……”
天生这话让玄引想起了在墨堂轩整日围在烈山灵儿左右的富家子弟们,那是各种殷勤,甚至还求烈山灵儿揍,真是匪夷所思。玄引皱眉道:“难道他们就不怕‘解药’有毒?”
“白鱼村的村民修为都是数千年以上的修炼者,若有核准便利恐怕皆已是仙身,小妖的毒虽可怕在他们眼里不过是挠痒痒。”
“啊!”玄引没想到自己曾可怜的村民却只为看白若兮装作奇毒缠身,好在白若兮用的不再是鼻涕和唾液,而是改成了身上搓下的丸药和香汗。也可怜她整夜躲在屋子悄悄搓自己的胳膊皮肤,有几次玄引看她咬牙切齿,似是极为痛苦,玄引知道白若兮这么做是想留在白鱼村,毕竟离开这里便真如地狱,故而也未阻止。
“那白若兮骗人的事你也早知道?”
天生淡然一笑:“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她是个好猎手。”
这话玄引也没听懂。夜渐渐深了,玄引也有了困意,靠着天生睡了过去。
半夜,白若兮掀开被子梦呓般嚷嚷着:“水,我要喝水……”
掀开被子的白若兮仰面朝天,眨巴着干涸的杏唇,像只小猫似的微微卷缩身子,却大开双手毫无规矩地抓住天生的手腕摇个不停,白裙在夜风下如波浪卷似的起伏,在雪白的小腿上耀武扬威。
天生小心翼翼为白若兮盖好被子摇醒玄引,低声道:“你帮我看着她,别让火星飞到被子上——若兮一个劲说渴,我去找些水来。”
玄引揉揉眼发现天生轻轻解开了自己手腕白若兮的小手,那轻柔的动作似是母亲在呵护襁褓中的婴儿,就怕将她惊醒。
“天生哥,你去吧。”
天生站起身,眨眼间化为一道紫光冲上星空没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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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来临,白鱼村飘起了雪花,几天就盖住了麦苗,吃的东西也只剩下红薯和干肉一类,与人族一样这些修炼者整个冬季依旧以捕猎和修炼为主。
与云暗雪山的神宗不同,白鱼村没有高大辉煌的殿宇,他们这里的屋子都
是普通的木屋,但也算得上精致,毕竟均是出自天生之手。许多仙剑法宝也都炼化成了锄头、钉耙和叉,每一件都不是俗物,各有特点,比如有个村民将自己的旋风镰稍作改进再与使用盘龙丝的村民合作,一割一扶,仅是二人便能日割一公顷。以玄力道法种田,以法宝收割,恐怕是诸界中最为奢侈的村子了吧!许多时候村民们来帮忙,玄引都是在看稀奇,羡慕得紧。
冬季的时光于玄引这个不再打猎的人来说实在难熬,只是积雪很厚自己腿短没能常去见天生,屋子也因为高而冷,火盆完全不中用下半夜几乎是头脚合并卷缩成了团,也因此每日太阳老高才睡醒。
白若兮却早有准备,打猎的出身,不缺毛皮,屋子装了个严严实实,屋门一关简直就是个温暖的窝,有次玄引寻个物件闯入白若兮小屋觉察到尤其暖和赖着不想出来,硬是遭了一顿臭揍给轰了出来。
天越来越冷,可是天生一次也没来看过玄引,玄引只好做了两块板绑在鞋子下去找天生。
做了村长的天生打扮极为精神,似乎是掏出了压箱底衣服,看起来和九州太虚门的弟子一般无二,只是极少与人见面,难免有些孤芳自赏的嫌疑。
玄引敲门看到天生一改以往着装险些没认出来,痴了半天才说:“天生哥,你这是要去哪里?”
天生神色一紧,眼珠子不自然地转了一圈道:“本打算去看你们俩,没想到你竟来了。”
玄引也不等天生邀请,抖下脚下的板子径直进了天生的屋子,来到炭盆便便开始脱鞋烤脚:“天生哥,你担心她做什么?”
“我……”这径直一说,天生霎时哑口无言,脸已红到耳根。
玄引倒不是取笑,只是有些怨气,入冬以来白若兮天天与自己吃一锅,可做饭这事都是自己全包,白若兮明明有干肉却从没舍得拿出来吃一块,馋得玄引几乎发慌:“饿不着她冻不着她,你放心吧。说也真是,我那床都快结板了,白若兮她那屋的兽皮却多到用来铺地,我向她借她却说过了冬再说。开春后我也要加入驱魔队……”
看少年苦着脸满心埋怨,天生从容抬起手,踱步道:“入侵白鱼村的猎物虽是暗夜森林中的小角色,但依旧是暗夜森林势力的探子,最近活动越发频繁,若非白若兮机敏让对手有来无回,白鱼村恐怕不堪其扰——这其中恐怕也与你二人的到来有关。你们曾说过,初到无界地狱时曾在时光之河遭遇蛛妖?”
天生言外之意是暗夜森林的势力或许已经盯上了两人,实在不宜抛头露面,但心想事情恐怕并不会如此简单。
玄引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你怀疑是蛛妖?”
“恐怕暗夜森林已经嗅到你作为人族的气息。”天生已变得沉静也充满忧虑,此时的他真像是个玄门尊者,为即将到来的变故忧心忡忡。
“这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其实暗夜森林中的妖魔多是因为将人族作为猎物而周遭流放,因此对人族的气息尤为敏感亢奋。更有传言若得人族童心一枚妖魔便可突破无界地狱的禁咒脱离这苦海。”
“你是说,暗夜森林中的妖魔是冲着我来的?”
天生昂首挺胸,虽是胸有成竹的伟岸,却沉吟了半晌才悠悠道:“此时犹未可知,但愿是我猜错了。以防万一,你还是不要加入驱魔队为好。”
“只是……”玄引艰难咽下一口唾液,神色已是惶恐不安,“只是,白若兮昨日放走了一只兔子……”
“什么?”天生大惊之下一把拉起刚将鞋套上脚的玄引就忙不迭地往屋外走去。
天生拉着玄引进入其中一家村户,将此事一说,主人瞬时奔走各家,没一阵功夫全村人已聚集到了玄引楼下,约莫百十号人,男女老少皆有,但面上皆是一致的不安与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