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引本以为蛛妖杀回,他与白若兮再无生机,哪知在千钧一发之际白若兮的大白牙竟然切断了蛛丝。
两人跌入深渊,尖叫声冗长传响,但也随着身形消失而渐渐消弥。
蛛妖气急败坏徘徊山崖,心中说不出的痛恨,如今猎物算是落了空,可自己身上还有上百个窟窿眼。更为可恨的是似乎摄魂夺魄针的毒性也在此时发作,脑袋昏沉恍惚中视野也越见迷离,不得不仓惶逃回自己的老巢,否则自己下一刻就会成为别人的猎物。
玄引和白若兮都低估了深渊之深,在混沌中原本玄引还抓住白若兮的腰,但半天没着地他也不好意思起来,松开了一只手。
“你不要命了?”白若兮却赶紧伸手抓住了他。
只是这又有什么用呢,等着地同样是死。
白带子依旧向下跌落,久久不见尽头,以玄引的经验,这飞瀑何止三千尺。
突然,玄引发现了眼前出现的宽大深渊,那是一团白,白带子跌入其中回旋后流向远方,两岸是小山和巨石,但周身无一不是暗色。要真是水,跌入深渊或许还可得救,但在暗黑森林的地宫中玄引曾观察过,那白带子轻薄如烟毫无分量,人跌入深渊必定要撞上谷底山石脑袋迸裂。
眼看就要触及深渊,玄引吓得惊声提醒:“小心!”
突地,玄引感觉自己整个被人向上一扯,整个身子竟然翻了过来,惊诧之下他所面对的竟然是白若兮近在咫尺的面容。
这是怎么回事?
白若兮两手抓住他,得意地笑道:“吓傻了吧?”
玄引这才发现白若兮的身后震颤着两片薄如蝉翼的透明翅膀,像个蜻蜓似的。玄引扭头往背后一瞅,发现他们已越过深渊冲向了河岸,这才明白原来是白若兮在最后关头展开了自己的翅膀,这就是他突然感觉被人提起的原因。
她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和匡奚若一样会有一对翅膀?
正在冥思苦想,白若兮已收住翅膀停了下来。白若兮松开发痴的玄引朝他肩膀望过去,马上提起裙褶错身跑了过去:“哇!好多花啊,也不知道这些花露能不能吃?”
玄引转过身发现河岸当真开满了奇异的花朵,但除了奇形怪状实在算不上色彩纷呈,多是蓝色、荧色、白色和紫色,听白若兮说要吃花露,玄引突然想到了蛛妖的话,赶紧上前阻止道:“蜘蛛说暗夜森林中哪怕一株草都是妖,可得小心。”
白若兮原本还蹲着身子折腾一株奇异的花看得满心欢喜,听玄引这么一说顿时沮丧地站起身来,撇撇嘴道:“你说你到底做了什么事,被人流放到这里来?”
玄引想想自己确实有些冤,正欣赏雪山日出坐等伏天仙尊的早餐,哪知突然杀出个鳞十三,二人是话不投机就一较高低,哪知竟把自己骗进了这无界地狱之中。鳞十三这坏东西向来古怪,自己从没觉得他是只好鳖,没想到这次竟然如此狠毒,想想自己也和他没什么深仇大恨,最大的梁子不过是在诡云庄的时候自己撒了一泡童子尿喂他,可那也是为救他脱离千尺潭啊!真想不到他竟然恩将仇报!
玄引朝四周望了望,黑暗逼得人透不过气,皱眉道:“我其实也是魔,他们把我封印在这里也好。你呢?”
“我?”白若兮开心地笑了下,背起两手向沿岸花丛一路走去,“你猜猜看!”
“这还用猜吗?”玄引发现白若兮一对翅膀与白衣相配极为美丽,跟上去与她并排走在一起道,“你也是妖吧?”
“算是吧。”没想到白若兮一脸的风轻云淡,似乎对自己的身份毫不在意。瞧她一会儿摸摸花朵一会儿又凑上小鼻子神情地去嗅嗅,一副纯真的模样,玄引羡慕不已。
玄引站在白若兮身后,看她将折在石块下的花枝理出来,忍不住问道:“那作为妖你难过吗?有没有觉得抬不起头?”
白若兮头也不回,慢条斯理给花塑形:“有什么可难过的?我觉得我作为妖很威风啊,那些人族就惨喽好好的一个人出门去修城墙就没能回来,去了矿山的进了山洞也没见出来过。”
玄引想到昔日夜以继日为棺材铺老板做工
的情形,多是月亮上树梢才归家,天还没亮老掉牙的驼背老爷子就掌着灯上门咋呼:“夏淳一,这个月还差两盒棺材,凑不够数金叶子可就没了!你睡,你睡个啥早死三年你要睡多久?”
玄引皱皱眉收回思绪问道:“你见过人族?”
白若兮起身继续往前走,那轻松模样似乎将此前的生死大劫早忘到了九霄云外:“我能知道你喝过参汤吃过地瓜,哦还有玉米棒子,还有牛鼻子老道向你献殷勤,你说我见没见过人族?”
玄引总算想了起来,在崖顶之上白若兮也提到地瓜和参汤,那时自己已怀疑白若兮应该偷听过自己和伏天仙尊说话,只是自己是被骗入无界地狱,她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你既然是妖,为什么敢出现在云暗雪山,还是执法长老伏天仙尊修炼之地方山?”
白若兮转过身,赞许地望了过来:“不错啊,知道我从云暗雪山来。”
玄引认真道:“你还没回答我。”
白若兮摆摆手,耸肩道:“唉,你们人族真是烦人,都到了这里,是妖是魔又有什么所谓呢?”
“那你为什么救我?”
见玄引问题实在太多,白若兮无奈道:“好吧,我告诉你。其实我是一只蚂蚁……”
“啊!”玄引险些吓得跌坐在地,面色惊恐向后退了两步,脑袋里蹦出的念头是,她就是只蚂蚁精。
“瞧你,你可是魔,竟然怕我,传出去也不嫌丢人。我啊原本在九州修炼,当然啦修为是浅了些,本来呢是想偷吃伏天仙尊的美酒,哪知他走得急就将我带回了云暗雪山——我可见过你魔怔的姿态,真是个大魔王!”说着白若兮惊悚地咧了咧嘴,但也只是做做样子,“不过我还要感谢你,你还记得你吃参汤前做了什么事吗?”
“什么事?”玄引回想下了,自己不就是担心参汤有毒借故自己肚子饿拖延时间吗?
“你真忘了?”白若兮无趣地摇摇头,又背起两手向前走,“你不是喂了我三滴参汤吗?喝了那参汤,助我一夜之间突增百年修为,所以就化出了这副模样。”
说着白若兮还自信满满地转了一圈:“好看吧,化为人形真好。谢谢你啦!”
“啊?你就是那只白蚂蚁?”玄引这回倒是想了起来,当日伏天仙尊为讨好自己端来自己珍藏八百年的雪参汤,可自己担心有毒一直磨蹭,借着伏天仙尊去煮粥的功夫自己发现一只蚂蚁经过瞬时生出让蚂蚁试药的念头,这才滴了三滴,没想到竟会是这个结局……
玄引强挤出一丝笑意,尴尬道:“可你不是,死了吗?”
“死了?你为什么说我死了?”白若兮紧蹙眉头,抓了抓头皮,豁然明白过来,“好啊!你竟然拿我试药!”
玄引赶紧准备夺路奔进森林,白若兮却只是生气地甩了甩袖子,坐在一方石块上噘着嘴生闷气:“哼!再也不理你了。没想到你是个恶人,亏我还救你。”
玄引观察半天也没见白若兮有什么动静,看来白若兮真生了气,自己这才小心翼翼靠近道:“我要不是这么做,那是一滴也不会留给你呀,何况那参汤也没毒,你看你现在都从一只不起眼的小蚂蚁变成了能上天入地敢与无界地狱蛛妖交手的小妖,五百年的修为就这么白白捡来,你这是撞了大运啊!”
“什么大运,这可是无界地狱。”白若兮沮丧的小眼神,看得玄引面容一阵抽搐。
玄引也不知道如何安慰白若兮,白若兮却起身朝森林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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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我呀!”玄引朝身后瞟了一眼,就怕蛛妖跟上来,比起那老妖婆还是跟着蚂蚁妖比较好。
追到丛林深处才望见心事重重的白若兮手握一截木棍,一路刷着树干前进。玄引来到她身边道:“对不起啊,我虽然是故意的,但好在没把你害死。”
“可你心眼极坏,以后注定要成为魔的。”
玄引愣了愣神,真是无话可说,试药这种事不是找别人试难道自己试?何况自己也没叫人试啊,这事在人族地界也无伤大雅,但这话此时玄引绝不敢说出口。
两人相对无
语走了一段,无聊的玄引又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这无界地狱是在云暗雪山吗?”
“我和你一样,当时也只想着在伏天仙尊的方山蹭吃蹭喝,没想到来了个摇扇子的人——”
“他是鳞十三,是个万年之鳖修成的神君。”
听他这么说,白若兮不可置信地望了玄引一眼,想来是不大相信神君能做出骗人的事:“他应该是动用了什么法器。无界地狱其实是诸界界墟……”
玄引忍不住插嘴道:“什么是界墟?”
白若兮向前走去,声音传了回来:“它是诸界唾弃的所在,或者说在诸界眼中是废墟,这里存在的一切都是被遗弃的。在这里毫无规矩,唯一的法则是你杀了弱者成为强者,才能继续活命。”
白若兮爬上山坡丢下了左顾右盼的玄引,玄引大声问道:“那它和云暗雪山有什么干系?”
“没有关系。界墟是一个不能直视的存在,只有通过法器打开界墟之门才能看到它的存在,传说界墟是盘古上圣的脑子,因为盘古上圣劈开混沌致使尘埃弥漫,所以形成的界墟也是混沌不堪,待尘埃落下也成了暗黑的世界。界墟无穷无尽本身力量强大,诸界将它用来封印、流放不遵守规矩祸乱诸界的妖魔,堪比地狱,说它是玄冥苦海一点也不为过。这里面的妖魔个个实力不俗,你可要小心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
白若兮道:“我们蚁族也曾有修炼者得以大成,却因为暗中号召全族将城堡地道打通至玄门灵山窃取灵山之精而被处罚,惨遭流放界墟以示警告。这都写在我们蚁族族谱之中,作为修炼者都必须要知道这些禁忌。”
白若兮说完已经爬上了一方巨石,突然间她双目如痴,不可思议地望向远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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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引紧随白若兮爬上巨石,眼前的一切却让他目瞪口呆。
他们所站之地是一处悬崖,悬崖之下竟然是一片绿野,其中生机无限,高树绿草流水人家,还有炊烟和阳光。
玄引也不相信这是真的,侧脸去看了白若兮一眼,白若兮惊疑的神情显然就是答案,玄引心头一喜,不禁冷嘲道:“你不是说这无界地狱就是一片混沌吗?这怎么说?”
“傻子,进过无界地狱的人还能出去吗?那是传说。”
“唉——那你说的话我能信吗?”
白若兮却没回答,瞅了瞅呈弧形的无际悬崖,突然微微笑道:“你想下去吗?”
玄引回头望望身后的暗黑森林,使劲点了点头,可没等他回过神,白若兮已经拽着他朝悬崖下扑去。
两人张开双臂,两手相牵径直扑下,白若兮却微闭双眸面带笑意任凭风力吹拉金色卷发及长裙,一副欣然赴死的模样。
玄引却吓得面色苍白:“快展开你的翅膀啊!”
白若兮张开翅膀后才笑道:“你呀,是我见过最可怕的魔也是最弱的魔。”
“谁说我是魔。我是人族,和你们不一样。”
白若兮大声说道:“别傻了,这是无界地狱,很快就一样了。”
“胡说!正不压邪,更不可能共处。”
“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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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中一位老者正坐在木屋中吧嗒吧嗒瞅着一杆烟,出口的烟雾弥散开将他一张满是褶皱的面容显得神秘无比。
突然,老者从嘴角移开烟杆,精明的双眼望向了门外。
“村长,不好了!”来人是个青年汉子跑得气喘吁吁,光着脚丫子,高高卷起裤腿脚丫子上满是稀泥,看样子是刚从农田中拔身而来,扶住门框也没敢进屋,“界崖,界崖上下来两个人!”
村长微微皱眉,重新将烟杆插回嘴里,抽上一口才平静道:“是跌落而下?”
“不,是飘下来的两个大活人。”
村长突地站起身来,神色惊恐道:“速命人拦下!”
“是!”
来人转身奔去。村长也速将烟锅中的烟草抖出,将半丈长的古铜色烟杆往腰间一插,负手便大步出了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