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扶苏令下全军即刻拔营,六王羌朔与八王分别领一万人朝拖越部两侧追击,百里扶苏领八千人马以羊皮图志为指引择捷径直奔南湖草场入口。
留下一千一百人中一千人负责押运粮草,因距离南湖草场并不远,百里扶苏命将士将粮草暂藏克塔尔山,以应大军归来。而剩下百人自然是协助玄引这个镇南王驱赶牛羊尾随百里扶苏。
或许是百里扶苏顾念妹妹安危,也命苍雪盟第一勇士百里凝霜跟随玄引身侧。百里凝霜起先也不同意,认为哥哥小觑自己,套马赶羊大材小用,当百里扶苏直言此次必然不战而胜,不过装腔作势一番罢了,但玄引不容有失需高手相护,百里凝霜这才撇着嘴极不情愿地应了下来。
虽说大军已呈三角阵势前去围困百煞,驱羊赶马的一百零二人却并不悠闲,百里扶苏所引道路仅有十余里却极其险峻,不但要深入丛林翻越雪山还要途径沼泽,虽有百里扶苏在前开路但为保证此次合围的圆满成功大军已是分秒必争的急行军,开路也极为潦草,更多的困难还需自行克服。
经过丛林牛羊马匹尚可凭借百里扶苏留下的足迹轻松而过,但进入常年积雪不化的雪山行进已显得极为艰难。来到白雪皑皑的雪山,玄引才发现地质与九州极为不同,雪山之上无一植物,仅有积雪与冻融形成的棱角状碎石,雪风呼啸面上刀割一般疼痛,加之山势陡峭行进速度极慢。
积雪深处短腿羊几乎寸步难行,满山幽谷皆是惊恐的“咩咩”声,玄引这才看出百里扶苏留下一百人的用意——哪里是赶羊已然是背羊抬羊,冷寒的雪山却折腾得连玄引也满头大汗,这时才为自己将马换为羊感到后悔。
其实玄引也没想明白既然三万大军合围百煞必然是不战而胜,如此震慑力自己也无需搭上这些牛羊马匹,可为什么心思细腻的百里扶苏并未有所交代?难道他也没必胜的把握?
牛羊经过沼泽地带情况却好了许多,百里扶苏已搭设浮桥,皆能安全通过。接着是数里大草原,青草悠悠马匹羊群一股脑儿扎下哪里舍得走,若没有这多舛命运玄引心想自己放羊牧马这样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多好。
只是将士驱赶羊群凶厉的嚷声仿佛给了痴心妄想的自己两耳光。
穿过草原爬上矮山,率先冲上山顶探路的百里凝霜突然回头高声叫了起来:“到啦!”
“南湖?”玄引已忍不住想要一睹南湖风光,策马冲上山顶,眼前的景象真是毕生难忘。
湛蓝苍穹朵朵白云飘散,南湖宛如明珠点缀在少女面庞,可她又像一滴佳人泪蔓延向无比圣洁的远方,湖岸青草碧绿野花绵延数里,犹如仙子手中的彩带,远山雪峰相应,美已胜过碧湖泉百倍不止,也难怪苍雪盟主百里雄业放不下这块草场。
“喂?你看,我哥哥可是设好了伏。”
百里凝霜这一提醒,玄引才顺着她的目光所指望去,冒似瓮口的左右两座矮山下已伏身两拨人马,只等百煞劫掠归来。在美丽的草场中者两拨军队犹如一条蜈蚣,极为不和谐。
玄引还为这方美丽的水土感到惋惜,要是百煞固执,双方必有一战,血染南湖恐怕在所难免。
正在这时,百里凝霜已吆喝身后的将士迅速将羊群马匹赶入草场,以免被百煞觉察失去先机,而令整个计划功亏于溃。
士兵们动作迅速,玄引也不去帮忙,抬手罩在眉前查看,很快他望见远处湖岸零星有些白色帐篷,朝旁边督军百里凝霜问道:“那些是百煞老巢?”
百里凝霜回头瞅了一眼,也没放心上,敷衍地回了句:“或许是吧。”
“那为什么不先捣巢。”
百里凝霜斜了一眼玄引,鄙夷道:“你这叫宣战,既然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就要有些风范,不至于让别人没面子,强压之下的服从一旦反抗力量必然成倍。这一次我哥哥就没打算刀兵相见,当然啦百煞要是不识好歹我这苍雪盟勇士第一个杀他们片甲不留!”
玄引皱了皱眉,心想不愧是百里雄业的女儿,如此年纪已懂得这么多,自己这个镇南王恐怕也只配牧羊放马了,只是百里凝霜说雪域荒原放牧不比九州三五只牛羊也放得进他人田地啃庄稼,自己这是七八百只仅是套马、围拢已是一门技术活,更别提对付饿狼突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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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玄引凝望远处犹如星点的帐篷之时,视野斜角的矮山顶上冒出了一人一马,看后背飘摇的黑旗可知,他正是探报的斥候。
斥候策马冲下山坡直奔
翁口朝着百里扶苏所在而去,百里凝霜看到这里神色一紧道:“快,快入草场!”
众人得令以枪为棍,着急忙慌将马匹牛羊赶入草场,草场顿时传开一阵连绵不绝的羊儿惊叫声。玄引倒是发现远处的帐篷周身陆续出现了些小人,看来他们也发现这边的情况,正好奇地望过来。
进入草场后百里凝霜也未理会,驱动大白径直朝哥哥设伏的翁口奔了去,想来是去凑凑热闹。原本玄引还想做只缩头乌龟,可他担心百煞老巢之中还有后援,见自己的牛羊有百名将士看护,转眼也朝百里凝霜追去:“凝霜,等等我!”
凶兽大白不仅在九州地势中表现不俗,在这雪域荒原更胜马数倍,没一阵功夫玄引也只能望其项背,好在自己不是逃命否则落后必然要挨打,也怪风青煜大方竟然给了自己一个笨重的金鞍隔得两腚疼。
玄引赶到百里凝霜身侧时,百里扶苏身侧一名将士已朝另一侧策马奔去,估计是互通消息,而斥候已绕道重新爬上山坡没了影。
“扶苏少主,是百煞回来了吗?”玄引也极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毕竟眼下是耗费三万兵力围困百煞,紧张之中自然还有些惶恐。
“一切如此前所料,至此不足三里——”百里扶苏答完已忙着发号施令,“全军准备,弓弩队、长枪队、铁栏队……”
两边军队列开阵形,铁甲声已显出战场的厮杀气息,虽然自己在王城也遭遇过惊心动魄的斗杀,可数万大军的阵势还是第一次见,玄引不安地去看了百里凝霜一眼。
此时的百里凝霜异常安静,似乎都屏住了呼吸。如果这是战场,她也是第一次亲临,以往她只是顽劣的小姑娘,叛乱都是哥哥百里扶苏前去镇压,要不是九州之行经历种种她也只会在城中欺负贵族子弟。
以往她的日常是身骑大白闯入街市扰得全城鸡犬不宁,上好的烧鸡只给半价铺主不同意直接让大白叼走,在酒肆狂肆大饮欠下一屁股债小二来索她却命大白守住门口,再赌坊赌输之下暴揍赌坊主一顿强行将赌坊纳入自己名下,反而让赌坊主做个小二日日上供钱,看到街面上可爱的孩子径直抱回城堡逗玩几日才叫大白叼换回去……
她在苍月城已是名副其实的小恶魔,告状的岂止是百姓,就连武宏殿入席的贵族们也都苦不堪言哭哭啼啼告状,只是百里雄业每次都以“她是个孩子”搪塞了事,其实人人皆知十三岁的小姑娘在九州已是到了要嫁人的年龄,这分明就是骄纵护短,却也无能为力。
此时,玄引却看不出她是紧张还是胸有成竹,见她发呆,玄引轻声唤道:“凝霜?”
“啊?”凝霜迟滞地回过神,傻傻盯着玄引,看得出她心不在焉,但看到一对熊眼又摇了摇头,“你还是到后面去为好。”
玄引还以为她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可她却没退回来,不禁问了句:“为什么?”
“因为你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一来影响士气二来大败我军威风。”
玄引真是犹如吃了满嘴苍蝇,他却不能认真,苍雪盟大军能因为自己一对熊眼弱了士气的话恐怕也只有百里凝霜哄孩子的话,玄引自然是不服气:“我看看百煞长什么模样。”
百里凝霜两只大眼在眼眶里打转,凭空一想,信口开河道:“三头六臂七手八脚。”
玄引努力在脑子里想了想,这是蜘蛛还是蜈蚣啊?难道百煞不是人,是野兽?野兽也能统治南湖牧场?
玄引越想越发毛,这时百里扶苏才冷斥道:“闭嘴,你才是扰乱军心,小心军法处置!”
见哥哥一脸的凶厉,百里凝霜只好撇撇嘴挤眉弄眼无声骂人,玄引也不知道她说什么,大概是说:“臭乞丐,都怨你问东问西。”
“少主!有马蹄声!”
突然间,前方跪地将士爬了起来,一脸紧张地握紧长矛。紧接着,身侧一名将士举起旗帜朝对面另一股伏兵摇了摇。
马蹄声已越来越近,接着是雄浑的喝马声和牛羊的叫声……
很快山坡上出现了马队牛羊,他们入瓮了,显然并未发现伏兵。百里扶苏按耐住性子,等大股势力出现在视野中才朝骑手点了点头,霎时之间前路堵断,战旗飘扬——平静的南湖出现了敌人!
百煞惊恐的马嘶声传来,牛羊慌乱一片,只可惜百煞以为到了自己家门口无需担忧仅有十人负责监督押送牧民,其余人等全数奔入草场准备报喜,哪知敌人竟横空出世,退身已是不能,身在两山关口后路拥堵,要脱身除非从上万只牛羊
身上踩过去。眼下就算是挟持人质恐怕也来不及了。
百里凝霜心想,这下可好,叫你们狂妄自大,一声号角响起,三万大军合围,完全不必担心牧民安危,将你等踩成肉泥即可,多省事。
“起弓!”骑手令下,数千将士已拉弓朝天,再待令下必是箭雨突降。、
醉心于百煞模样的玄引这次可算是见到了庐山真面目,百煞不是野兽但比起野兽也相差无几,他们身骑大马全身皆是虎狼皮革衣衫,面上统一漆黑面罩,面罩之上是个恶鬼的面孔,只有两只眼睛转动,手上的武器不是狼牙棒槌便是古怪钉耙,样样锋利胜人,无一不是透散出阴森可怖的气息。
看数量起码也有七八百人,向来上一次百里雄业派来的一千名骑兵大半已被降服,如今已经加入百煞队伍。
这都快成千煞了!玄引以一敌十的战力估算了下,百煞此时可敌七八千人,原本百里扶苏有一万兵力,但留下一千人看护粮草,此时也只有九千余人,加之百煞威名远播苍雪盟将士若怯战,苍雪盟也很难有必胜的把握。
这一点百里扶苏心知肚明,眼下六王、八王恐怕并未追上来,一旦开战援救不及必然损失惨重,九州将乱对于苍雪盟进入九州是天赐良机,值此档口损兵折将实在不值。
百煞出现短暂惊惶之后很快镇定了下来,此时已是退无可退,近万大军堵住家门虽是气愤却也不得不令百煞惶恐。以一敌十是必死之下敌人付出的代价,只是抢人抢羊均是为了活着,好好一桩大喜事转瞬弄成全军覆没的悲剧,落差实在难以接受。
百煞终究是雪域荒原不可小觑的力量,若没有十五大部族的联盟,各部族必然被百煞逐一击破,雪域荒原的主人恐怕会是另一番场景。或许是因为知晓自己在雪域荒原的分量,百煞之中一人拖着一杆几近腐朽模样古怪的漆黑长枪上前道:“好一个守株待兔。竟然都占领了南湖草场!我等妻儿的头颅何在?”
最后一句几乎是震怒中的呵问,只是在面罩之下声音尤其沉闷,但也显得更有震慑力。
百里扶苏正要上前,哪知自己妹妹百里凝霜却早先一步上前道:“南湖草场我们一朵花也没摘,又怎么会对你们家眷下手。我们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百里凝霜突然怒指上前百煞,冷呵道,“放了拖越部牧民和牛羊!”
“哼!休息!百煞还从未有将到手的东西还回去的先例!你是主帅?”
原本还想借着大军的威风处处风头,却见百煞丝毫不惧,百里凝霜怕误了哥哥大事,减弱了几分凌厉的语气道:“本姑娘并无头衔,在军中是年龄最小,却是苍雪盟第一勇士,我只是通知你,放人你们可以继续活着,不放你就死在本姑娘手里。”
“身骑白毛畜生,你是百里懦夫劣女小魔头百里凝霜。”
百里凝霜听完真是气得发抖,此人一句话已将自己的爱宠及父王连同自己损了个遍,百里凝霜却隐隐觉得他手中的长枪透散着一股邪性气息,压住怒火若无其事拍拍大白颈项道:“大白,有人骂你,待会儿你咬断它脖子,不必客气。”
“哼!当真是个小娃娃,叫你们主帅出来说话,莫不是当了缩头乌龟?”
百里扶苏真是有些郁闷,自己这个妹妹出风头也不看时候,这一出还遭了对手嘲笑,不打这一仗几乎是放不下面子。但为顾全大局,百里扶苏决定忍气吞声,正要说话,哪知酝酿好的话没出口,百里凝霜又抢了先:“哎呀呀,就你们几个乌合之众不知死活的东西,竟然敢叫嚣见我们主帅,你连在他面前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你们除了从手无寸铁的牧民手中抢牛羊,还有什么丰功伟绩报上来给本姑娘听听,要是属实本姑娘或许还有赏赐。”
这哪是找面子,这就是挑衅,眼下还不是开战的时机,可事就要被百里凝霜搅黄,百里扶苏已是气得一脸发青,硬是强忍了下来。玄引也没料到百里凝霜竟然将战场当作江湖,冷嘲热讽刀光剑影,输赢利弊都在一念之间,可听大军出苍月城时百里扶苏所言,战与不战颇有讲究。
可百里凝霜此举无疑是在向百煞宣战。真怕百煞突然动手,一番斗杀展开,数千死伤难免,好在百里凝霜未骗百煞妻儿已被斩杀,否则大战早已展开。
百煞或许另有打算,要见主帅自然是要谈判,可百里凝霜为挡,磨磨对方性子,谈判也会变得更为廉价。百里扶苏索性任凭百里凝霜胡闹,毕竟拖延可等到六王与八王大军到来,那时恐怕无需一句话就能让百煞放下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