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事态却并非众人想象那般简单,随着兵甲之声淡去,手持兵刃的兵将却小心翼翼退进了厅里,似是徒然间遭遇猛兽逼近却又不敢轻易动手,威逼之下只能警戒后退。
此时恒城馆驿已被御林军接手,眼下却出现这番情景,众人也都傻了眼。六王羌朔揣测八九还有刺客,猛然跺脚,旋身一转迎手捉住腾起大锤便跳出了厅外。
众人正要看他反应,怎料先前威风凛凛的羌朔徒然垂下手中方锤,松口气道:“是你?”
只是羌朔这一声后也没人回应,兵将却依旧退入大厅。羌朔见状鄙夷地摇摇头,大锤一抡便到了肩上。
大厅众人都是些孟古国官员,有负责礼仪邦交的文臣也有维护一方平安的武将,最为威风的还是风青煜左右的御林军,可眼下身退的正是御林军。退到正堂再无可退,此时厅堂门口的台阶上才冒出了一个人来,这人身材矮小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血痕累累,两只黑眼圈看上去将他显得极为可怜,只是那双明晰眼眸却丝毫未见孱弱。
“野,野人!”风青煜惊得直打哆嗦,抬起的手指着进门的人半天才把话说全,“你,你没死啊?”
“那一箭是你射我的吗?”来人在厅堂中央站定,目光直视大厅之上的风青煜,虽未动怒却让风青煜面容抽搐神色闪烁想要狡辩。
“保护君上!”风青煜身侧将军一声高呵,源源不断的铠甲士兵便冲进大厅首先拦在风青煜面前,而后才剑指来人将之围了起来。
六王羌朔虽知来人身份,却也未阻止孟古人,此时玄引径直上堂质问元凶,羌朔也不好插嘴,毕竟玄引在王城长源客栈表现出的实力羌朔从未料及,若此刻引他震怒恐怕满堂之人皆要命丧当场。
孟古人虽不明玄引身份,然而有此反应也不奇怪,皇家猎场众人亲眼所见二十人无可奈何的凶兽子路却被他一击而杀,可见一般,加之野人身份,自然人人惧怕。
眼看一场斗杀就要在厅堂之上展开,风青煜惶然叫道:“六王,你倒是快替本王解释解释啊,他不是扶苏少主朋友吗?”
羌朔本想溜之大吉,哪知刚背过身却被风青煜叫住,只得硬着头皮排开围住玄引的兵将朝玄引道:“箭是他射的不假,可那是意外!那时凶兽子路正在扒树洞,我等也不知你就在里面。话又说回来,我等若不开弓,你必被凶兽吃掉,也算是救了你一命。这就是事实,与他实在无太大干系。”
哪知玄引霎时上前两步,双拳紧握怒目一瞪,即便隔着士兵风青煜也被吓得跌坐在地将案上果品茶盏摔落一地。
玄引徒然吼道:“我的命,除了我自己谁也别想再取!”
经历诸般种种,玄引已不再是墨堂轩那个任人欺负的孱弱少年,他知道行走江湖弱者命如蝼蚁只会被别人践踏,什么公理道义皆是诓人的把戏。
风青煜被吓得够呛,一番狼狈之后在仆人搀扶下站起身来,见玄引怒气渐消才走上前施礼道:“这位侠士,箭确实是我射的,但正如六王所说是误伤,并非我故意!你放心,我会让太医全力救你。”
“太医?”玄引微微思忖,又看周身之人个个衣着华贵,还有卫兵在侧,也有了些眉目,“你是谁?”
风青煜见玄引已不再生气,顿时舒服了许多:“我叫风青煜,你呢?”
“我,我叫玄一弓。”
玄引支支吾吾说完,一侧的羌朔却不由为之一惊,没想到二月未见的孱弱少年竟然会用起化名来,看来他有意隐藏身份,不过如此也好,毕竟他可不是什么吉祥物。
风青煜这时扒开面前士兵热情凑上前道:“玄一弓?这名字可是你爹爹给你取的,你爹爹可是猎户,定是希望你以后也是一名好猎手?”
风青煜霎时又卖弄起自己缉查凶案的思辨来。这话一出倒是让羌朔怀疑起风青煜的能力,只是眼下也只有他能办此事,但眼下看他与玄引却像是老友见面,孩子天性一览无疑,不禁一阵摇头。
风青煜倒是想看看这个以一人之力杀死凶兽的人究竟有何特别,围绕玄引转了一圈,满
面欢喜道:“你不是什么野人。可是你怎么会在我们皇家猎场?”
玄引只记得自己在森林中穿行,待自己体力不支之时爬进了树洞避险,再醒来是因为胸膛之上的剧痛——
“你说我进了孟古国皇家猎场?”
“是啊。我们都以为你是野人,要不是你有把匕首,还会说话,定以为你是野人不假。”
玄引此时才算弄清来龙去脉,看来自己已经到了白恒城,不过自己睡觉的屋子为何变成了一片废墟?
“那,你们是什么人?苍雪盟的人怎么和你在一起?”
风青煜困惑地望了望羌朔,羌朔也不回答,玄引一副乞丐模样出现百里扶苏认下他已是丢了苍雪盟极大面子,眼下自然揣着明白装糊涂。
见羌朔毫无反应,风青煜只好自顾解释道:“我们是孟古人,这里是恒城馆驿,方才有人要杀你,凝霜姑娘为了救你七日内已不能再用灵力。”
“你说百里凝霜?”玄引骤然想到自己醒来所见的一番废墟景象,其中墙壁穿透直达街面,该是百里凝霜玄灯不假,此前在王城棺材巷百里凝霜也说过玄灯威力,话说玄灯千里一击万物皆魂殇尤其耗费灵力,若非紧要关头也不会轻易出手,“是谁要杀我?”
风青煜“嗯”了片刻才尴尬道:“我正在缉查此案,你就进来了,凶手还不知。”
“凝霜现在怎么样?快带我去看看!”
风青煜早已想去看一看百里凝霜,无奈羌朔在场硬要一个说法自己无奈才在堂上摆出缉查的阵势,眼下有人为自己开道,自是积极万分,上前拉了玄引就走:“我带你去!”
羌朔却上前一步将玄引拦住,风青煜正要质问,羌朔却冷冷对玄引道:“小姐正在歇息,不便见客。倒是有个人需要你去看一看。”
去看百里凝霜落空,风青煜却想知道谁还比她更重要:“谁啊?”
羌朔却从风青煜与玄引之间穿过,将玄引夹在腋下大步便往厅外走去:“君上还是缉查此案要紧。”
风青煜气得愣了半晌,抬起手支了半天才无奈长声道:“玄一弓,稍后你替我去看看凝霜妹妹!”
玄引回头看了他一眼,便问羌朔:“风青煜是什么人?”
羌朔冷哼一声道:“这恒城馆驿也只有你二人能叫他名讳,他人若敢这般无礼恐怕脑袋早已搬家。你们几人还真是冤家路窄,难舍难分。”
穿过庭院,再过石桥,羌朔在一间大屋前停了下来。玄引见这一路都是卫兵,屋子前更是四步一人,有些困惑:“你要带我见什么人?”
羌朔皱了皱眉也不知如何说来,毕竟偷人珠子惹出了祸事,此时叫人如何说得出口。
羌朔开门入屋,引玄引进入华丽屏风遮蔽的帐下,玄引才看清躺着的人正是当日在长源客栈挟持爻无极带姐姐离开的百里扶苏。百里扶苏此刻满头密汗,面色白得有些瘆人,眼圈与嘴唇均是一片晦暗,像是犯了重病,此时气息微弱至极。
“扶苏公子怎么了?也是因为救我?”
看玄引凝重的神色,羌朔牛眼在大眼眶里滚了两圈,决定撒个谎:“你从皇家猎场归来,少主便为你验伤,怎料碰到你怀里的珠子人就成这样了!”
“什么?”玄引面色更为难看,“他动了我珠子!”
羌朔实在有些难为情,却被玄引反应吓得不轻,也不知玄引是气愤或是觉得此事大糟:“少主他没事吧?”
“他碰了我珠子出了什么事吗?”
羌朔将症状一一阐述一遍,玄引便坐了下来,凝望百里扶苏半柱香的功夫也未见说过一句话,倒是急得羌朔满屋子徘徊。
“珠子是你的,你总该知道是何缘由吧?”
玄引也不答话,一手伸进怀中掏出珠子拿在手心,另一手却伸进被褥握住了百里扶苏的手。仅在眨眼间羌朔便见玄引痛苦地大叫起来,随之出现的景象是那娇小身子上浮出触目惊醒乌紫血纹,飘散蓬发下一双眼血红如魔煞气四溢。看得羌朔也不由咽下一口唾液,紧握手中大锤随时准备出击。
看玄引面容抽搐咬紧牙关,铁骨铮铮的汉子羌朔也动了恻隐之心:这究竟是什么邪物?如此可怖!
虽不知是什么东西,但也看得出玄引在与之抗争,那痛苦的模样霎时让羌朔明白为何在王城会有那么多人去保护他,眼下他真有些后悔让玄引来见百里扶苏。
再去看百里扶苏,羌朔惊诧发现他面容已渐有血色,只是玄引头瞬时一沉,人便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厅堂之上缉查封喉散一案的风青煜自打玄引一走,便再无心查案,一会儿负手一会儿叉腰,坐下又起,如坐针毡,心里想的自然是百里凝霜。百里凝霜曾在皇家猎场直言她见到的一个乞丐也比自己有趣,眼下相比年龄相貌不正与玄一弓相符吗?
眼下玄一弓与百里凝霜可是你来我往过命的交情,如何不让他心急如焚。
“君上!您可别转了,臣都快被你弄晕了!”太医风伯终究也是有些着急,满屋之人无一人说话,也只有他出面阻止。
风伯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却让风青煜在案前停下了脚步,一双冷眼望来吓得他徒然跪倒。
“风大人,你不是说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吗?刚才你也看见了,险些吃了我,那活蹦乱跳的像是要死的人吗?”
“君上,臣诊出的确实是绝脉啊。我就奇了怪了,诊病几十年就没见过他这样的,明明中了一箭还能自己走出门来。”
风青煜气得拂袖一挥便指着风伯脑袋骂道:“风大人,你这是——你医术不精却怪人家命长,丢死孟古人的脸了!”
风伯顿时屈膝跪下:“臣,臣该死。”
“好了好了!快起来!百里凝霜什么时候能醒?”
风伯刚站起身又赶紧跪了下去:“这个,这个——臣真的不知。”
正在此时庭院中传来一记铠甲碰撞的声音,凭经验该是一个将军正快步朝厅堂走来,众人微微侧头那将军的影子便映到了大厅中央。
来人正是先前去查找医馆常往患者的将军,进入大厅拱手半跪道:“君上,您要找的人现已带到就在庭院。带上来!”
“你们做什么?我自己会走!我看个病也犯王法?”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很快传进厅堂,看起来脾气也不小,丝毫不知自己要见的是什么人,或许是厅堂人太多没能细看,被带到厅堂中央也未跪下。
“你可知堂上是什么人,跪下!”押送二人呵斥之下那民妇抬眼瞅了瞅风青煜,硬是没跪,“君上在此你敢不跪?”
那民妇双眼一瞪,随即双腿一软,却不是跪下而是瘫倒晕了过去。
风青煜见状气得直摇头:“叫你们找个人,没叫你们抓人,我正要问话你们却把人给我吓晕!真是气死我了!”
两个兵将吓得恍然跪地:“君上恕罪。”
“行了行了先带下去休息,务必护她周全,未得本王允许任何人不许靠近。”
兵将将人带下后众人更是不敢说话,风青煜自顾嘟囔了句:“今日是什么日子,万事不顺!”
那带回人的将军却依旧长跪不起,风青煜消了气望见人才问道:“你有什么话说?”
“回禀君上,末将已根据这妇人所述找到了时常出入医馆的医者,这医者也是每十五日到访一次,据妇人所说是医馆外请的医者。这医者曾是灵草门门徒,只因方药出错闹出人命被灵草门除了名,此人现就在城中,末将已派人前去缉拿!”
风青煜长长叹了口气道:“灵草门弃徒,身份倒是吻合,只是线索恐怕就此要断了。”
话刚说完,一名小将匆匆进堂跪下道:“君上,那医者已中毒身亡,看症状该是身中封喉散。”
“什么?”
众人也是一阵吃惊,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风青煜茫然走回案前坐下,呆了良久才道:“或是自杀或是灭口,封喉散药效奇诡,即便凶手在眼前也有不在场的证明,眼下你等速去查他的交际与家世。其余人等重新调整苍雪盟饮食起居,严加保护,再有与苍雪盟商议厚葬堂下三人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