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尚有残月,虽不算不得明亮,但也依稀可见道路。玄引只见那男子笔直而立,纹丝不动,而颈项上是一把长剑,长剑的主人显然是他对面的紫衣人。借着月白可见那柄剑修长灵巧握住柄的皓腕细腻纤长,该是女子的手。
毕竟那紫衣是纱裙,腰身纤细,微微比那男子矮了几分,此时正戴着了顶白纱斗篷。而在这紫衣人身后三丈之外是个十二三岁的姑娘,也是身穿紫纱裙,手握一把短剑,怯生生地杵着。这小姑娘生得玲珑如玉,眉眼凝波天见犹怜,楚楚动人间总让人忍不住去疼惜。
“别出声,否则死路一条!”执剑紫衣人冷冷威吓,那男子竟举起了手来,示意遵从。
听声音确实是个女子,这声音虽无标准,但时间久了男子女子的声音一听便知。
紫衣又道:“我并无恶意,只是缺个郎君!公子生得俊朗,小女子仰慕万分!特求一见!”
这是哪一出玄引也不知,毕竟平生未见,昔日棺材巷中刁三绝与他那骈妇调情,大致是刁三绝动手动脚言语挑逗,最是恶心。不想今日这女子竟剑逼示爱,实在诡异!
那男子闻听此言却也尤为震惊,然而颈项之上终究是把要命的剑,便道:“姑娘是在逗我吗?你还为让在下一睹姑娘芳容。”
女子悠悠抬手取下了自己头上的斗笠白纱斗篷,随手往身后一扔,一个出落得冷艳俏丽的女子便出现在男子面前,这女子不过二十来岁,肤质嫩滑,胸口风光无限,男子霎时痴了痴:“姑,姑娘当真?”
“小女子绝不撒谎。小女子立修散仙,独缺道友,不知公子可愿意?”
“修仙?”那男子呆了呆,仿佛无尽好奇,“这修仙乃是玄门宗旨,我等凡人如何敢奢望!”
“公子无需多疑,小女子若无绝对把握,何必浪费大好光阴。”
“可这修仙——你是说我也可以修?”那男子本是想断然拒绝,怎料这女子实在诱人,若成了伴侣还成了仙,这可是平生一大快事,多少人只能做梦而不得,眼下竟有人找上门来。
“掌握要领,人人可修得。如今小女子欲达另一层境界,急需心意相通道友相助,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心意相通?”这男子有些飘飘然,眼下女子美艳无双只看一眼已是沉醉,如今还要心意相通,立求仙道,这是何等幸事。
“为表诚意——”紫衣女子微微停顿,一手幽幽探到颈项捻起贴身红绳一拉再一缩肩膀,紫衣霎时滑下臂膀,眼看就要摇摇欲坠偏偏停了下来,看得男子瞪直了双眼,“小女子愿以身相许!”
男子艰难咽下一口唾液,却还是有些不信:“何时?”
“此时此地!”说罢,那紫衣女子收剑回鞘,双臂一垂,紫衣纱裙已飘然落地。
男子霎时双目一瞪,如饿狼般扑去。只是吓得那小姑娘连连后退,却也没回过身去,眼中尽是好奇之色。
这对狗男女竟当着小姑娘面~~!
玄引握拳之间已向身后匕首探去。正要拔出匕首,那男子却道:“那小姑娘是谁?”
浪`语中那女子道:“舍妹。”
“叫她走!夫君不喜欢有人看着!”
“念双,走远些!”女子探出草丛的雪白胳膊一挥,一声娇嗔气得玄引握紧匕首的手一阵颤抖。
那小姑娘走出灌木丛,沿着小路行进,那正是玄引此前所来的方向,如不阻止很快便会发现自己藏身山背的马儿。如此自己的行踪暴露不算,恐怕还要遭那对狗那女灭口。
那小姑娘走了一段竟在一块山石上无趣地坐了下来,一会儿看看剑一会儿玩玩身上衣裳一会儿又捏了捏手腕上的银铃,百无聊赖等那姐姐归来。
玄引早已藏身不远处的灌木丛中,观察片刻才捡起一颗石子朝她砸去,石子掉落眼前,那小姑娘倒是惊醒,霎时起身低呵道:“谁?”
这声音温柔动人,虽是呵斥却毫无杀机:“谁在林子里!”
这一声问出,不安的小姑娘已经拔出了半截剑,玄引从树丛中起身道:“是我。”
说着玄引走出灌木丛,上了小道。两人相对而站,见玄引手里空无一物,小姑娘眼神炯炯问道:“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过路!深更半夜怕吓着你,所以才扔了石子。”
小姑娘望了望四周,问道:“就你一人。”
“一人。”
小姑娘收剑回鞘,却道:“你转过身去。”
玄引自然知道她的言下之意,玄引霎时转了个身,其实自己的匕首早藏进袖腕,转过身也是空无一物。
小姑娘看实后便点了点头:“那你过来说话!”
说着又朝两边小路望了望,像是有些不安与委屈。玄引一面缓缓走近一面问道:“你在看什么?”
小姑娘想也未想便道:“看我师姐。”
“你师姐?她没和你一起吗?她在做什么?”
小姑娘靠回原来的石块,想来是相信了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孩:“她在练功,不喜人打扰。”
“练功?”如此荒谬的借口,实在可笑,玄引不由摇了摇头,却不好言明,“为什么练功还带着你出来?”
“她每次练功都带着我,说是在教我,说我长大以后就这样练!
”
“什么?”玄引顿时一惊,“你可千万别听她的!”
小姑娘煞有介事道:“可不双修,功力无法递升。”
玄引也不懂何为双修,不过此前那对狗男女所行之事若为练功实在匪夷所思,然而刁三绝所为已让人深恶痛绝,那二人更是天理难容!
看来这小姑娘已入邪门,玄引不由为她担心:“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念双,你呢?”
瞅着小姑娘楚楚动人的眼睛,玄引无奈叹口气道:“玄一弓。”
“好奇怪的名字。”
玄引也身靠石块,探问道:“你,刚进师门?”
“我从小便在师门,是师傅师姐看着我长大的。你呢?”
“我啊无门无派,此时是和亲人走丢了。”玄引抬头沮丧地望了望树桠间的残月,“你是不是也这样?”
“什么?”
玄引回头发现小姑娘一脸不解,瞬时回过神来:“哦,没什么。”
正在此时,深林中传来一声猫头鹰叫声。小姑娘霎时惊恐地直起身来道:“我得走了!师姐不许我和陌生人接触。”
“念双,你等等——”小姑娘已跑出两步,听玄引叫她名字霎时又回过头来,见玄引神情诡异望着自己怔了怔,玄引才道,“无论你师从何门,倘若有一日你师姐令你亲自试练,请务必寻你心喜之人!不过最好不要练,此功甚邪!”
小姑娘淡淡一笑:“玄一弓,江湖再见。”
说完念双霎时转身一头扎进树丛没了影,仅有那沙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玄引却呆若木鸡,不知怎的,今夜他却比前几日离开姐姐更难过。娘说非礼勿视,即是非礼那女子如何留念双在身侧,还要以身传教?定不是好人!
那七八人一人不归,至多也去寻一寻,见无血迹至多高唤几声,再不应挨到天明各自上路便是,九州将乱各有心思不足为奇,志不同道不合或许回了王城也不一定。
次日一早,这些人果如玄引所料,找了一番不见人,留下一匹马便上了路。玄引再去昨日事发地去寻只见野草倒了一片,倒是不见血迹,想来那男子没死,必是与女子一道前去双修了吧!
玄引捡了马漫步行进,按地图所示再多一日便可到镇子,自己无需与前人碰面,回头到镇子将那马一买换上金叶子节省些也能活上大半年。
行一日,终是夜幕降临,本已快到镇子,玄引却并未进镇歇脚,而是在可望见镇子的山林停了下来。此时进镇自己要花费钱两住宿,身牵两马必招人眼,再是这马难以出手不算,若撞上前方几人自己恐怕要遭殃。
挨到天明,玄引却将马引入深林呼呼大睡,到了正午才牵马下山进镇。这时候想来那帮人已经走了,自己无需担心有人索回自己牵了一夜的马,至于那消失的男子玄引也不想告知他那帮朋友他的去向。毕竟为女色舍得朋友与良马的人,恐怕也不会将家人放在心上。
进入镇子,久违的人群让玄引踏实了许多,毕竟在王城长大,见惯了人如潮涌的大街,数日之间只见几人仅与念双说过几句话,还真把他憋得慌。
行走街上马上便有人问:“小公子你家马怎么卖?”
玄引道:“八片金叶子!”
问话人挤眉弄眼斜了斜他再不吭声,回头便走。玄引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马觉得也不差,既然此前卖马的人能开得了口自己也能开,玄引也没当回事,只当遇上了没钱的主。
顺着街道往街心走了数十丈,又有人上前问道:“喂,你马怎么卖?”
“八片金叶子。”玄引报完价马上学着卖自己九州图志那领头人道,“此马从王城来,见过刀光剑影,服侍过名门公子,乖巧得很!你买到是赚到,你不买打着灯笼这一条街十年你也买不到!”
“王城?真的假的?”卖家斜着身子鄙夷地瞅了瞅玄引。
看样子非得拿出点真本事才能取信于人,只是王城自己何其熟悉,马上怀抱双手神气道:“说个男人最喜欢去的地方,万芳阁!再说个最有名的药铺,灵草堂一号堂!说个最有趣的大街,玄武大街!最有名的客栈,长源客栈!猜灯谜最厉害的姑娘,烈山灵儿。最可怕的地方,棺材巷……”
“行行行!”买家立马打住,正了身子上前瞅了瞅马鞍上的草标,拍拍马背回身道,“马是好马,可八片金叶子那是王城的价吧?”
“王城十一片。”玄引撒谎不带脸红,豪气万丈,坐实自己这是好马。
“那为何到了这里变成了八片金叶子?”
“一路奔波瘦了,何况这马专挑有气度之人伺候,小爷我骑上总不听招呼,估计嫌我出身不好!”
玄引如此说来,那人好奇万分:“那马你从何处得来?”
“一个富家子弟与我对赌,猪会不会上树,他输了!可那公子家中管得严厉,难以兑现赌资,谎称马被偷了亲自送我出城,正巧我要回乡下,留着这骄马也无用。”
那买马人听得挤眉弄眼,满心好奇道:“猪会上树?”
“您是要与我对赌?”
那买马人顿时撇开脸去:“不不不!我可没马给你!”
“唉,说了这么多这马你买不买啊,不买我可走了!”玄引说着牵马
就要走。
买马人霎时摘去马鞍之上那枚显眼草标道:“我买了!”
玄引回身道:“你真买?你能驾驭这马?”
“这你别管,给——八片金叶子,数清楚了!”买家递上金叶子,玄引刚接过他便牵马折身走了。
只听那人道:“出镇子再骑你,你可别不识好人心!”
瞅着那人越行渐远的背影,再看看手里的八片金叶子,玄引颇有些羞愧,上次巴豆闹马场本以为五片金叶子已是大发善心,没想到真值八片金叶子:“姜池一线!看来我真得还你这个人情!”
再往镇中走去,突闻面摊有人提到紫衣人,玄引霎时转身假意去瞧街边糖人停了下来。
这紫衣人昨夜亲眼所见,满心疑惑,眼下几人神秘兮兮悄悄议论必有关联,眼下要是赶了巧不定能获知念双处境。
只听面摊一人小心翼翼朝周身瞅了瞅才对对面之人道:“听说了吗,紫衣门又出现了!”
“紫衣门出没,必有人倒霉,那可是狐狸精啊!一夜春宵殒命,专取好色之徒!”
“昨日紫衣门在这大街上与一男子招摇过市,估计今日那男子已登仙而去了。”
“哈哈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不如也去等等,不定人家来寻你双修?”
“紫衣门那可是个个贱人,谁不是尝遍男女之事!双修,双修个屁!陪练男子助她功成之日便是殒命之时!所要掩藏的不过也是其臭名昭著的恶行!”
“咱们呐身正不怕影子斜,即便紫衣门盯着全天下的男人,又能奈我何?”
正在此时,街上传来一阵冷冷呵斥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四五名官兵一路呵斥拦路行人:“滚开!镇抚司办案!”
好事百姓一路尾随问道:“官爷,又发生了什么案子?”
官兵凌厉停下脚步高声道:“都听着!姬家老宅昨日发了命案,死者是青壮男子三十模样,面容俊俏!赤裸上身,被人割喉而亡!有线索者请到镇抚司禀报定有赏赐,知情不报同罪论处!”
官兵一番吆喝众人皆在看稀奇,唯独面摊吃面的两个男子镇定自若。其中一人斜视官兵一眼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那好色之徒死了!不知道下一个倒霉蛋是谁!”
“哎!牡丹花下死,做鬼如何再风流?”
“紫衣门出没,必有人倒霉,那可是狐狸精啊!一夜春宵殒命,专取好色之徒!”
“昨日紫衣门在这大街上与一男子招摇过市,估计今日那男子已登仙而去了。”
“哈哈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不如也去等等,不定人家来寻你双修?”
“紫衣门那可是个个贱人,谁不是尝遍男女之事!双修,双修个屁!陪练男子助她功成之日便是殒命之时!所要掩藏的不过也是其臭名昭著的恶行!”
“咱们呐身正不怕影子斜,即便紫衣门盯着全天下的男人,又能奈我何?”
正在此时,街上传来一阵冷冷呵斥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四五名官兵一路呵斥拦路行人:“滚开!镇抚司办案!”
好事百姓一路尾随问道:“官爷,又发生了什么案子?”
官兵凌厉停下脚步高声道:“都听着!姬家老宅昨日发了命案,死者是青壮男子三十模样,面容俊俏!赤裸上身,被人割喉而亡!有线索者请到镇抚司禀报定有赏赐,知情不报同罪论处!”
官兵一番吆喝众人皆在看稀奇,唯独面摊吃面的两个男子镇定自若。其中一人斜视官兵一眼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那好色之徒死了!不知道下一个倒霉蛋是谁!”
“哎!牡丹花下死,做鬼如何再风流?”
果然是邪门!玄引此时已断定那紫衣女子正是臭名昭著的紫衣门门徒,不想那男子弃友丢马竟是要送命,也不知姬家老宅中那具尸体是不是他的!
无论怎样,念双已落入邪门手,可惜她如此天真,若长成之时才知道紫衣门面目,她又有何颜面见人?难道最终也要成为她师姐那样的人吗?
玄引虽替念双惋惜,只是自己却无能为力,毕竟自己也是逃亡之人,即便救出念双她又能去哪里?
玄引问了数人皆无姐姐消息,草草在镇上草草买了些日常所需便决定连日离开,毕竟这镇上出了人命定要严加盘查,生人必在其中。
折出街心时,前方街道一片吵嚷声迫近,玄引远远望见官兵过来,避到路让道,待官兵走进才发现四人抬了具尸体招摇过市,那尸体四仰八叉敞着肚皮,脖子一道血痕已凝固,原本死者为大该盖张白布,可那尸体偏没有,似乎是故意让人看。
官兵一路走一路吆喝:“现已查明,此人日前与紫衣门往来密切!紫衣门的手段人人皆知,常以女色魅惑,再行苟且——这就是好色之徒的下场!大家看清楚些,这就是歪门邪道双修的结果,羞死人了!你等听着,凡告知紫衣门行踪者赏金叶子一片,擒拿者三片,杀死者免罪。”
江湖的斗杀全在恩怨利益之间,胜者多是自认公理。没想到在官府,杀人竟然可以免罪,可见紫衣门如何令人深恶痛绝。
玄引看实,那具尸体并非昨夜自己所见的男子,只是昨夜那人的尸体恐怕早晚也会像眼前这般让人唾弃。